周子沐带着雪宝乘马车出门,却不想正赶上惜山的来使进熠城,道路被封,他的马车也不得不停在路边等待。
这次惜山好大的阵仗,比两年前惜山国二皇子月彦来访阵仗还要大,前面有一众惜山舞者跳舞,后面跟着一辆层层金纱笼罩的高头马车,只能隐约看见里面端坐着一个身形艳丽的人影。
因为月彦,周子沐对惜山印象不是很好,觉得聒噪得很,外面的歌舞之声吵的雪宝都不安宁,在他身上扭来扭曲,好在队伍终于过去了,街上也恢复了往常的嘈杂,但雪宝却更加狂躁,从他怀里挣脱,窜出了马车外。
周子沐撩开帘子问:“小姐呢?”
伍飞摸着脑袋:“我也没看清,就看见一道白影咻得一下窜了出去,好像是往那边去了。”
周子沐一折扇打在他脑袋上:“还愣着干什么?赶紧去找啊。”
若是往常他到不担心,可今日因为惜山公主到来,街上人特别多,城中的守卫也多,他担心它乱闯被他人逮住。
好在这两年经过一次次的磨炼,他找到一个寻雪宝的办法,给它养了一只信鸟,不管雪宝到哪里,这只鸟都能找到它。所以每次只要雪宝不见了,他就让信鸟引路去寻它。
就算这样,他们还是寻了一个多时辰,那信鸟飞进一处院落,然后落在了院落的一棵高枝上。
“公子,小姐在里面。”伍飞擦着额头的汗高兴地说。
周子沐走到那院落的围墙边,示意伍飞过来,伍飞走过去蹲下,周子沐踩在他肩头往上爬。
“等我逮住它非得好好教训它一顿不可。”
他说着翻上了围墙,只见院中一位身着异服的女子正将雪宝抱在怀里,女子背对着他,低垂着头,看不清面容。
这时,落在枝头的信鸟“哇”的一声叫唤,那女子吃惊地抬头看去,周子沐看清女子的面容,顿时瞪大了眼睛。
“……酒酒?”他不禁喊出声。
那女子转头看向他,微蹙起眉,然后将雪宝放下,转身往屋子里去。
“诶,酒酒!”周子沐大喊,脚下一个不稳,从围墙上摔下来。
等他爬起来,两把刀横在他脖颈上,冰凉凉的。
“大胆**贼,竟然敢擅闯公主馆驿。”
周子沐抱着雪宝被侍卫扔了出来。
伍飞扶起他问:“公子,怎么回事?”
周子沐喃喃自语:“不可能,不可能是她。”
他亲自去乱葬岗找到的她的尸首,然后将她安葬。虽然当时她的脸上有伤,但他能认出来那是她,而且还有她腹中的胎儿,不可能有假的。
可是刚才的惜山国公主又的确很像她,而且雪宝还亲近她。雪宝虽然调皮但是胆小,不会轻易让生人靠近。
周子沐提起雪宝:“小宝,她是你娘对不对?你是不是早就认出她了?一定是一定是。”
他看向伍飞:“赶紧让人调查这个惜山雨灵公主。还有给我备礼物,给雨灵公主递拜帖。”
伍飞满脸问号:“她可是惜山国公主诶,怎么递拜帖?递不进去吧?”
周子沐瞪他:“府里那么多钱用来干嘛的?”
有钱能使鬼推磨,一个拜帖难道还递不成。
公主馆驿内,侍女樱落担忧地看向酒儿:“殿下?”
酒儿眉头微蹙,摇了摇头。
想不到自己刚到大京雪宝就找到了她,这两年她也担心它的下落,还以为自己失去了它,可它竟然第一时间就认出她还找了过来。
但槽糕的是周子沐也跟着过来了。
自己如今换了身份回到大京,只是想调查清楚父亲当年通敌叛国的事,还司空府一个公道,不想节外生枝。
她知道即使换了个身份,这个身份能保护她,堵住众人之口,可还是会引起他们的怀疑,有些事有些人必须要面对,只是她没想到会来得这样快,而且首先遇到的会是周子沐。
听说自己“死后”是周子沐替自己收的尸,而陆槿是在九日后才回的熤城。
再后来有关他的事她没有再打听,也不想听,月彦他们也知道她的心思,尽量不在她面前提起陆槿。
只是这次出发来大京前,她问了下陆槿的情况。
再次回到大京最不想面对、最难面对的就是他,她不得不先了解他现在的情况,以备万一。
她以为这两年陆槿会和唐筱微会过上幸福的生活,他们的孩子也已经一岁多了。
没想到唐筱微竟然在两年前就病故了,唐帆耀也被贬官下放,而陆槿这两年都在封地南汐养病。
过了两年,听到这些消息酒儿心中已经很平静,只是有些意外,没想到陆槿与唐筱微最后的结局会是这样,他们万般算计,却没有算到自己的结局。
但这样也好,陆槿不在熠城,自己行动起来会更加自如。
“樱落,替我换衣服,我们出去一趟。”酒儿吩咐。
近夜幕时分,乔装后的酒儿带着樱落离开馆驿。
离开大京已经两年,熠城到并没有多大的变化,还是像以前一样热闹,也像以前一样,街上到处都是花。惜山也有花,但没有像大京这样崇尚,所以路过一出花市时,酒儿挑起马车的帘子往外张望。
与此同时,一队人骑马从她的马车边经过。
青山饶有兴致地看着花市内热闹的景象,笑着对一旁的陆槿说:“今日街上好热闹啊,说是今日惜山国的雨灵公主到了熠城。”
他们已经大半年没有回都城,上次回来是侯府传信,说陆老夫人身子不适。
陆槿带着他回来住了几日,没有声张,陆老夫人身子好了后,他们又回了南汐。
陆槿只身去了南汐,除了没有主动让陆老夫人和陆苓去之外,还有就是避免引起皇上的猜疑,当时陆槿向皇上告假时皇上就说过,陆老夫人在都城习惯了,让她住在都城就好。
皇上无非是想利用陆老夫人牵制陆槿,怕他生出二心。
他们这次回来是收到了侯府来信,有关陆苓的。
陆老夫人要给她选定亲事,她一气之下离家出走了,给府里留了张纸条,说不愿就这样草草成婚然后了此一生,要去江湖上看看。
陆老夫人急得寝食难安,怕她一个深闺中的小姑娘在外被人骗了,赶紧传信给陆槿,陆槿立刻派人去找,已经有了音讯,陆苓在半道上被君柒拦住,现在正在带回来的路上。
青山看着街上的热闹,忍不住感慨,可等转头看到陆苓冷漠的神色,立刻闭上了嘴巴。
两年前酒儿离开后,陆槿的确大病了一场,之后虽然被刘玉华治好了,也还一直调养着,但始终没有大好起来,而且比以前更加的清冷疏离,仿佛对世上所有的东西都失去了兴趣。
两年前,他们得到酒儿被抓的消息时并不在军中,而是潜入了东乌,当时东乌局势正有起色,黑涝王已经在他们的帮助下取得优势,可都城突然传来酒儿被抓的消息。
陆槿交代后立刻从东乌退回来,然后连夜奔袭回到都城,可还是晚了,酒儿已经自尽,而且已经是九日之后。
周子沐敛了酒儿的尸首安葬,陆槿带人过去将酒儿的尸首抢了回来安葬于封地南汐,之后就一直居于南汐。
东乌的局势最后真如他们谋划的那样,黑涝王成为新的东乌王,阚王在战乱中被杀。上一次的出征是成功的,可也是陆槿最后悔的一次。
这两年他过得很不好,身上没有病,可是心病更加难医,这也是他一直调理都不见起色的原因。
回到长宁候府,陆槿先去见了陆老夫人。
陆老夫人见到他就泪眼涟涟,除了因为陆苓不听话又担心她,也因为陆槿。
她以前不知道他对养在离风苑的那女子如此看重,只当是他一时兴起,可直到后来知道唐筱微与人私通,并且肚子里怀的还是他人的孩子,陆槿一杯毒酒将她赐死,之后陆槿将离风苑那女子的尸首抢了回来,他扶着那女子的灵柩吐出一口鲜血。
之后他带着那女子和她肚里的孩子去了南汐,将她安葬于南汐,一直守在那里。
“槿儿,已经过去两年了,你也该放下了。”陆老夫人说。
陆槿:“母亲,这次回来只是因为苓儿的事。”
陆老夫人喉头一哽:“娘知道你在怪娘,可当时娘并不知情,不知道唐筱微是那样的人。”也不知道他将酒儿看得那般重。
“可娘知道她是司空府的孩子,还知道她已经有了孩子。”陆槿微微抬眸。
陆老夫人顿时哑然,是自己自私,当年陆老将军在世时与大司空关系很好,两家往来密切,可眼见司空府还留下最后一个孩子,她却全完忘了两家的情谊,只选择了保全长宁侯府,甚至在最后关头还去推了酒儿一把。
这两年她心中也有愧,酒儿最后会选择自尽与她去天牢里对她说的那番话有很大关系。她明知她也有了身孕,却仍然那般狠情。
陆槿站起身:“母亲好生歇息,不要太担心苓儿,君柒与苓儿在一起过两日就回来,我还有些事,先回书房了。”
酒儿带着樱落来到刘玉华的医馆。
医馆内只有刘玉华一人,正在药柜后翻看医术,听见有人进门的声音,头也没抬:“吴桐,药送到了吧?”
没有人应声,他抬起头,看见门口站立的酒儿眼睛猛地睁大,揉了揉眼睛以为自己眼花了。
“这位姑娘……”
酒儿笑起来:“大师父。”
刘玉华惊得嘴巴都张开了,都不敢应声,赶紧将医馆关了,将酒儿带到后院。
他怎么也不敢相信,死了两年的酒儿会再次活着回来,可眼前的又真的是酒儿。
他一开始只是觉得像,她的容貌虽然没有太大的变化,可身上的气质完全不一样了,直到她喊出大师父,他笃定这就是酒儿。
她竟然没有死,还以惜山国雨灵公主的身份回来了。
“丫头,这到底是怎么回事?我明明——我看尸首,没错的。”刘玉华满脸疑问。
酒儿笑了笑:“两年前,我借假死回到了惜山,你们在乱葬岗找到的尸首根本不是我,只是惜山给我找的一个影子。”
刘玉华点头:“那你腹中的孩子——”
酒儿脸上的笑一顿:“我腹中根本就没有什么孩子,两年前,我腹中的就是死婴,陆槿从来没有让他存在过。”
刘玉华皱眉:“怎么会?贺清——”他突然顿住,有些惊恐地看向酒儿。
因为酒儿体内有千年蛊母的原因,她怀孕后都是贺清在诊治,从不让外人插手,贺清还特地来警告他不要插手。
听酒儿这样一说,他倒突然想明白贺清当时为何那样啰嗦了,贺清是怕他发现端倪,所以才来特地嘱咐一句。
“他一直都知道,”酒儿道,“是他每日让我喝的药。”
“他竟然也将我骗了,”刘玉华想不明白,贺清不应该会联合陆槿骗他们。
斟酌了下,刘玉华道:“这其中会不会有什么误会?侯爷他怎么会——”
他想说陆槿非常在意她,不会无缘无故杀了她腹中的孩子,况且虎毒不食子,那也是他的孩子啊,可是酒儿没有给他说下去的机会,就将他打断。
“那都是过去的事情了,究竟如何已经不重要。”酒儿道,“大师父,我这次回来只是想查清楚当年司空府通敌叛国的案子。”
刘玉华沉吟了片刻:“这件事已经过去了二十多年,跟司空府有关的人大都已经不在,要查可不简单。”
酒儿点头:“会有很多困难,可我一定要还他们一个清白,大师父,这其中会需要你的帮忙,首先第一件就是需要你替我瞒住身份,我的出现必定会让人生疑,必要的时候需要你替我圆谎。”
刘玉华通过脉象就能辨人,自己的身份是瞒不住她的,所以她第一时间就是找到他,跟他说明。
刘玉华点头:“这是自然,我绝对不会将你的身份说出去。”
酒儿临走前,刘玉华又提起以前的事:“丫头,两年前的事我觉得你还是要去问清楚贺清到底怎么回事,两年前你离开后,他回过熠城一趟,然后又消失了,但你要找应该能找得到。”
酒儿释然地笑了笑:“没必要了。”
不管是什么原因,都已经过去了,她不想与过去再有任何瓜葛,她这次回来只想调查清楚父母的案子,还宁府公道。
酒儿带着樱落回到馆驿,下面的人就递上来一张拜帖,是周子沐的,说仰慕惜山国的雨灵公主已久,今日因为寻貂儿误闯馆驿惊吓到公主他十分抱歉,所以特备薄礼,想登门致歉。
酒儿直接将他的拜帖扔到了一边,让人不用理会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