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十月份的最后?天,窗外的冷雨没有丝毫消散的迹象,空中偶尔会飞过?两只鸽子,但并不会给人那种自由的感觉,那无边无际的黑云宛若巨大的牢笼,仿佛连时间都被紧紧锁住。如何让人去想象?个内心充满仇恨的孩子会过上幸福的生活?如何让人去相信那片迷失的森林里有通往回家的路?张晓光那冷酷的眼神似乎传递了这样的信息:我属于这片森林,我要生存下去,我要比野兽更加无情。

刘同思绪万千,?动不动地站在办公室窗前,此时此刻,他只希望未来的时间能抚平孩子们心里的创伤,抹去粘连在灵魂表面的黑刺。

突然,他听到有人敲门,于是转身喊道:“请进!”

何落推门而入:“刘队,有个人恐怕你得见?下。”

“谁?”

“您还记得前些天有?个美容医疗事故的案子吗?死者是?位外籍华人。”

“记得。”刘同点头道,“就是那个过量注射肉毒素致死的女人,没错吧?”

“是的。”

刘同不解地问:“她不是已经……”

何落笑道:“不是,你理解错了,想见你的人是她父亲。”

“她父亲?有什么事情吗?”

“不知道,只说要见你。”

“人在哪儿?”

“在大厅。”

“让他来我办公室吧。”

“好的。”

这男人五十来岁,身形魁梧,满脸胡须,粗壮的手指像铁钳?般,黝黑的肤色和小臂上隆起的肌肉证明他平时的劳动量应该不小。刘同请他坐在沙发上,旋即倒了杯清茶放在他面前,问道:“您是卢思美女士的父亲?”

“是的,我叫卢天正。”男人显得有些紧张,不停揉搓着手掌。

“您也生活在国外吗?”

“是的,我四岁的时候和父母去了西班牙,其实我是上海人。”男人的中文显得有些蹩脚。

“原来如此,请喝茶。”

“谢谢。”

“卢先生,对于令爱的意外身亡,我感到十分惋惜,请您节哀。”

“谢谢。”

“您今天来找我,有什么需要帮忙的吗?”

“是的。”男人点头道,“刘警官,我今天是来向你报案的。”

“报案?”刘同思忖片刻道,“可是据我所知,您的家人已经报过案了,虽然卢思美女士的死因是过量注射肉毒素,但美容机构是否构成医疗事故罪,我们下面的人应该还在查,所以目前尚未立案。”

“不,我要说的不是这件事。”

“哦?那是什么事儿?”

“我女儿是被人害死的!”

刘同笑道:“您是说给卢思美女士注射肉毒素的那位美容医生吗?”

卢天正神色凝重:“不!不是她。”

“什么?”刘同锁紧眉头,“那您的意思是?”

卢天正低头沉思片刻,轻声道:“我怀疑是我女婿。”

“您女婿?卢先生,您手里有什么证据吗?”

“没有。”

“那您为什么会有这样的怀疑?”

“这件事要从?个电话讲起。”

“洗耳恭听。”

“那是小美出事的前?天,国内时间应该是下午两点多,小美打电话给我,她跟我说她想回西班牙,我问她怎么了,她说她和女婿的感情越来越差,想要离婚。话里话外我都能感觉到她很难过,也很委屈。您知道,夫妻之间闹矛盾是非常稀松平常的事情,所以我劝她再好好想想,但是她很坚决,似乎不离婚,自己就没法好好生活下去。我就这么?个女儿,是我的掌上明珠,她从小到大的决定我从来都没有反对过,这次也不例外,所以我表示支持她。”卢天正若有所思,“可是还不到二十四小时,人就没了,我想都不敢想……这竟然成了我和女儿的最后?次谈话……”卢天正泣不成声。

刘同抽出?张纸巾递了过去:“卢先生,请节哀。”

“刘警官,我不相信这是?个巧合。”

“卢先生,恕我直言,我能理解您的心情,但是只凭您女儿有离婚的想法推定您女婿就是凶手,这未免有些荒唐。假如有时间您可以去我们的民政局看?看,每天离婚的夫妻不计其数,要是按照这个逻辑,我们得抓多少犯罪嫌疑人呢?”

“我知道,我知道这很荒唐,但是刘警官我想告诉你,我女婿是有钱人,生意也做得很大,假如离婚的话难免会损害他的利益……”

“您女婿做什么生意的?”

“进出口贸易。”

“所以您怀疑他的作案动机是保护自己的财产?”

“没错,我是这么想的。”

刘同淡淡?笑:“那您知不知道,您女儿和女婿的夫妻关系是怎么恶化的?”

“这我不知道。”卢天正抹去眼泪,“刘警官,我知道你可能不相信我,但请你务必理解为人父母的心情。”

“我理解,只是您的怀疑缺乏依据,我们办案只看证据,?般是不接受心证的。”

卢天正起身,“噗通”?声跪在了刘同面前,刘同心头?惊,连忙去扶:“卢先生,您这是……您快起来,咱们有话好好说,您这样我可担待不起啊。”

“刘警官,您就帮我调查调查吧!”卢天正含泪央求道,“我知道这要求可能非常荒唐,但我不能眼睁睁看着自己的女儿死得这么不明不白呀!”

“您先起来,好吗?您先起来,咱们慢慢说。”

“不,您要是不答应,我就?直跪下去!”

刘同满脸无奈:“好!您先起来,我答应你。”

刘同将卢天正扶回沙发,问道:“你女儿的死因已经确定,假如您女婿真做了手脚,那只有?种可能,他花钱教唆那位医生使用了过量的肉毒素,这个逻辑没问题吧?”

“我不知道,我从没想过他用了什么样的手段,虽然我怀疑他,但我真的不敢想象他到底是怎么做的。”

“卢先生,您看这样行不行?您先回去,这件事交给我来调查,您留?个电话,咱们保持联系,您看行吗?”

“谢谢你,刘警官。”

“别客气,这是我应该做的。”刘同想了想又说,“对了,这件事您还对谁讲过?”

“没有,我对任何人都没有讲过。”

“好的,那请您继续保守这个秘密,尤其不能让您的女婿知道您在怀疑他,明白吗?”

卢天正点头道:“我明白,我?定守口如瓶。”

“尸体火化了吗?”

“您不说我差点儿就忘了。”卢天正若有所思,“昨天我女婿劝我抓紧把小美的尸体火化掉,这让我更加怀疑他,所以我没有听他的。”

“那您怎么说的?”

“我说我舍不得,想再多看她几眼,就寄存在殡仪馆的冷库里了。”

“非常好,在我们调查期间,请千万不要将尸体火化,明白吗?”

“明白了。”

“好的,那我送送您。”

卢天正离开后,刘同叫薛菲、章毅等人来办公室开会,他对卢思美的案件所知甚少,因此要深入把握?下案件的具体脉络。

“我认为卢思美父亲有这样的怀疑也情有可原。”章毅说,“毕竟是独生女嘛。”

“谁有卢思美老公的信息?”刘同说,“给大家介绍?下。”

“我有。”章毅翻开记事簿说,“卢思美的老公名叫李源,他是……”

“等等!”刘同问道,“这个名字很熟悉啊!”

薛菲点头道:“我也觉得耳熟。”

章毅笑道:“估计叫李源的人太多,所以才听着耳熟吧?”“你接着讲。”

“好的。李源是中国籍,但拥有西班牙永久居留权,?年半前从西班牙回到国内做进出口贸易,现任天华进出口贸易公司董事长,他的年龄不大,只有三十二岁。”

何落说:“?听就是富二代。”

“没错!”章毅点头道,“地地道道的富二代。”

薛菲思忖良久,望着刘同说:“刘队,我怎么觉得这个天华进出口贸易公司也特别耳熟呢?”

“我想起来了!”刘同拉开面前的抽屉,摸索了半天,终于从众多文件中抽出了?个透明塑料袋,里面装着?张银色名片,“居然真是他?”

“谁?”章毅问。

何落定睛?看,应声便说:“刘队,我见过这张名片,在陈明外的死亡现场,没错吧?”

“嗯,就是这张名片。”刘同将名片递给薛菲,“你们看看,名片上的信息和章毅刚才念的完全吻合。”

章毅将名片翻来覆去看了三四遍,问道:“刘队,这应该是巧合吧?”

“这世上哪来那么多巧合?”刘同说。

“就算不是巧合,那这两个案子之间能有什么联系呢?”

薛菲眼神?闪,好似恍然大悟:“刘队你还记得吗?陈明外找女人的癖好?”

“已婚女性!”

“没错,就是已婚女性。”

何落双臂抱怀,满脸不解:“陈明外找女人的癖好和卢思美的死有什么关系?”

薛菲回答:“你好好想想,卢思美是不是已婚女性?”

“没错啊……你的意思是,陈明外可能和卢思美有?腿?”

刘同说:“假如真有?腿,那这件事情可能就没想象中的那么简单了。”

薛菲摸了摸脸颊,拄着下巴说:“可是陈明外和卢思美都死了,现在是死无对证,咱们该怎么办?”

“这好办。”

“你有主意啦?”

“难道你忘了?”刘同笑说,“那个帮陈明外下药的酒保不是还在看守所里吗?”

薛菲喜笑颜开:“是啊,我怎么没想到呢?”

“章毅,报?下卢思美的死亡时间。”

“十月二十六日凌晨两点到三点之间。”

“死亡地点?”

“帝景?号院东南角的?栋别墅内。”

“你去调?下监控,把案发前卢思美和李源的行踪做?个汇总发给我。”

“好的。”

“薛菲,带上卢思美的照片,咱们去?趟看守所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