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初命格中记载,你们在缘玠洞里了断情缘,至于如何了断我却没再详细写。却没料到九玄灵君这一自由发挥,委实发挥得好。”

“跳断仙台自毁仙体,又用满身修为让芳华兽轮回入其他道。”司命星君望着我感叹,‘倘若当初让我写这戏簿子,定不会这般**气回肠。”

“过奖过奖。”我甚为谦虚。

“其实当初,神君断不该这么决绝。”司命星君端着一杯茶,低头饮,砸吧道,“我那时候下凡也不是要捉你归案,原本让你渡了劫就重回天庭,却没料到生生被你吓了一遭。”

“说到底多亏你当时渡的那几口仙气。不然我也不会万年不到便复原。”

“当时你的魂还没尽散,我渡的仙气都石沉大海,还你为你当真没了命了。”司命星君一副往事莫提的慷慨模样,文绉绉地瞥了我一眼,“算来算去,是我从女娲那处把芳华抱来给你的,我一直觉得对不住,如今也算是还了报应。”

“司命星君总是算得这般清楚。只不知从我府上抱去的犰狳和一干毛球,你打算几时还?”

“忒小气。救你一命还不值几个毛球?”

“说这话的才是所我认识的司命星。”

“这些年来你是怎么过的?天地三界都摸不到你一丝仙气,我还真以为这世上再也没有九玄灵君了。”

“大约投了几次无名胎又寄魂了几次。在具体些就记不得了。”

我一身修为当初跳断仙台的时候已经化去了大半,剩下的渡芳华时用得差不多了,只留了一点点儿蜷在魂内沉睡,不知不觉地轮回几世,不怪他们找不到我,就连我自己都不晓得原来竟还是神仙。

“我今日来为你送躯壳儿时发现一件甚为有趣味的事儿,你当初把芳华兽送入轮回,可有想过他现在何处,姓甚名甚?”

“司命星君这般说来定是知道了?”我捧着茶碗暖手。

“没错。”他微微一笑。

我略微讶然地望着他。

“芳华兽转世后没变凡胎,反倒与你一样成了南纳人。如今就在这上界,据本君看来他就是……”

“主公您不能进去。”门外一阵嘈杂。

突然门被打开了,风刮来不少,玉华一袭雪白袍,手里牵着玉慕卿,衣袂飘飘,带着与世隔绝的清雅,我视线缓缓上移,来到他发髻上,一根芳华木簪子淌着流光,簪在漆黑的发中。

四周静得要命。

玉慕卿这毛团子怯生生扑到我膝盖上,朝他爹爹望了一眼,再十分矜持地叫了我一声娘。

老身不爱毛球,却也禁不住瞪大眼,瞧着他头顶上毛茸茸正晃动的东西,摸了一把。软软的,感觉那双耳朵在手里轻轻晃动,我又稍收紧五指。

司命星君也十分向往地望着那长着尖尖狐耳的玉慕卿,在我怀里撒娇的玉慕卿,眼馋道:“瞧着细长的眼睛,竟和你长得一般模样,不过这浑身上下,尤其是这双耳朵,竟比你儿时可爱百倍。”

夸我儿子也就是在夸我,虽不见得是在夸我,但我也很受用。

“方才我只与你这么一提。”司明君望着我们一家三口,眼底无限感慨,“如今你就当我没说。”

“你也本不用说,我却早已知道。”

司命星君朝玉华微微颔首,笑了笑,扭过脖子与我说:“那你可知玉帝已经早已恢复你神君的尊号?芳华兽一事也算是不追究了。何时与我回去?”他说起芳华兽这三字时,显然故意提高了些音。

兆曌上仙也在一旁帮腔,“小仙恭送姑姑回天庭。”

我望着玉华那如墨染的眉,他的面容隐隐浮出一抹悲凉之色,端得是再举止庄重,沉稳有度也有些熬不住了,还未等他开口我便一本正经地与兆曌上仙道:“谁说我要走了。南纳子民稀薄,正当是本君奉献绵薄之力开枝散叶的要紧关头。”小玉慕卿紧紧攥着我衣袍的,在我掌心蹭着脸,我神色庄重,“放眼望去,谁比老身血更浓更纯,拯救南纳于万一,是老身义不容辞的责任。”

玉华唇边似乎也隐隐上翘,露出了笑容。

“可是玉帝……”兆曌上仙面有疑虑与不安。

“放心,玉帝不会把她怎么样的,这么多些年来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的过了,断不会计较她这些。”司命星君望着我与玉华那么含情一对视,顿时被酸得不行。

“玉帝老儿这些年头看够了热闹,也该还我个清静了。天界虽好,却不及凡间上界知冷知暖。神君不过是个虚号,就让它挂着吧,反正多我不多,少我不少。”

“您还在纠结那陈年烂谷子事。”司命星君那最后一口茶饮了。

“是啊,倘若当初玉帝让我做司命一职,天上天下定是定一番景象。”我颇为神往。

“那天庭可就倒大霉了。”司命星君掸袍子,慢悠悠起身,“既然你不想回天庭,那我就回去复命了。”

我微微一笑,“我送你一程。”

司命星君望了望我,再看向玉华时竟是笑得意味深长。

我问司命星君,转世入了他道的芳华兽会不会像我一样有恢复记忆的那一日,他说不会。

我感叹之余有些宽慰,剩下的便是戚戚然。

司命星君望了我一眼只说,既然你此番已作出了决定,就该把每日一都过得快活。其余的便不该再去计较了。

我觉得此话甚有理。

待回到殿中时,只剩玉华一人抱着化为狐形的玉慕卿,在椅子上坐得笔直端正地等我。全身素白,黑发垂肩,脸上笑容温宁,有着说不出的暖意,远远地看着真是俊。

“小家伙本不该化人形的,却又硬撑着来见你,结果熬不住,灵力一弱便闭了眼。”他望着我,眼弯弯,“和你一样十分地爱睡觉。”

“这些年难为你了。”本神君第一次说感谢的话,有些难为情,“一个大男人把慕卿带大委实不容易。”

“知道就好。”他把小毛团放入软榻上,拿褥子盖好,拉着我的手说,“让夫君我抱抱。”

“你当着孩子的面,干什么呢。”

玉华却不顾,执意将我拥入怀,手臂收紧,喟叹一声:“真好,你还活着。”

我趴在他肩头,柔肠百结。

“以后再也不说难为不难为的话了。”玉华的声音在我耳边响起,轻柔温存,“玉慕卿不光是你的孩子,也是我的。爹爹照顾儿子是应该的,你若觉得亏欠我,不如再为慕卿生个弟弟或妹妹,换你来带。”

我把柔肠百结这一词,收回去,羞愤之余,亮出尖牙狠狠咬了他的肩膀。

玉华闷笑,将我楼得更紧。

“抢婚那一日,你好不威风。一直装傻也难为你了。既然早已知道我是你的卿儿,为何不说。”对此我很计较。

“我怕你嫌弃我老,不要我。但见银魅君说娶就娶没那顾忌,我也顾不得其他了。”

“如今,我岂止比你老万岁。你可嫌弃?”

玉华握住我的手,收拢道:“娃儿也有了,我也只好受了。”

不才本上神经历了这么多些情劫,听了这么多些情话,觉得这一句最为动人。心满意足之际,顿觉圆满。

翌日。

“娘亲既然已是上神为何还要去凡间拜菩萨。您该是受凡间的香火的那一位啊,应该接受他们的朝拜不是么?”

“是这个理。但此番不去我的庙宇。”我沉吟道。

“孩儿懂了。您是闻惯了自家的,所以换别家仙友的香火闻闻,吃一吃?”玉慕卿恍然大悟,眼弯弯,小手捉住了我的衣襟。

“孩子,你娘我不吃香火。”

玉华在一旁默默地笑,“你娘亲和你一般嘴馋,爱吃凡间美味。小小年纪咒她吃香火,岂不要了她的命。”

玉慕卿很受用地眯起眼睛,“那等会拜完菩萨,去吃糯米团子,汤团子,糖人还有冰糖葫芦。”

我颇慈爱地摸了他一把,这只狐狸不知怎的近日不爱吃鸡,改吃糖食了。

一家子踩着云团,眼见脚底下便是乾国,我念了隐身咒,捉着玉慕卿的手,他们爷儿两也依葫芦画瓢隐身,一行人来到太庙门口。

我望着被擦得澄亮澄亮的牌匾,不仅有些怀念,然后与玉华唠叨,“当初我就是在这儿求到了一只好签,才得以安分守纪的呆着,然后遇上银魅,被他带到了上界,以与你们父子重聚,所以今日怎么找我也要拜上一拜,为他们点炷香。”

玉华一双眼柔和,“我没能在他之前找到你。让你平白受了些苦头。”

“这么曲曲折折也颇为情趣。”我笑了笑,对上他的眼。玉华表面沉稳,实则动情地拉住我的手。

“娘亲,父君。你们又肉麻了。”玉慕卿颇老成的叹上一叹。

一时二人脉脉含情对了遭的眼神,分开了。

这倒不是为了小儿的一声叹而是因为太庙的门突然开了。

玉慕卿闭嘴,抬着眼皮望着那和尚,又禁受不住朝他光洁发亮的秃头望了一遭。

我虽隐身,但看着那高僧目光炯炯,朝玉慕卿扫了一眼,看了看玉华,然后视线落到了我的脸上,停顿了一遭,不疾不徐地说了句:“阿弥陀佛,施主,您又来了。”

我一惊。

当下显了形,朝他拱了拱手。

是以,如今我已不是皇小妹的模样,也不是太上皇的模样。他竟还能一眼认出我来,我从没见过凡间皇宫内院还有这等高僧,不仅敬畏了一遭。

玉慕卿显然不能体谅我这等敬畏之情,只是拖着他父君进了太庙,沿路把扫地念经的几个小和尚秃头看了一遭后,才心满意足地停到了蒲团前。

“父君,这里供的都是真龙天子?”

“嗯。”

对于这个粉雕玉砌小娃的到来,小和尚们都偷偷朝他投来了好奇的目光。但见玉慕卿一派天真灿烂地握住了我的手,问道:“龙指的可是东海龙王那样的龙?”

呃。委实不太好解释,我只得默默地望了他一眼说,“差不离。”

“唉。脑门上长两疙瘩角的有什么好。老龙王又怕事,见我还不敢摸。有什么好的。”玉慕卿一个语出惊人。我唯恐他泄了身份,忙捂了他的嘴,塞入玉华的怀中。

我与高僧说明了来意,亲自燃上,拜了拜,三柱香毕恭毕敬的奉上。

收手后,见着案上放着签筒,想着以往的种种心里无限感慨摸了摸。

突然这一摸,啪嗒一声,竟从里掉出根签。

我望着竹签发愣。

高僧弯腰拾起,也没看,只笑了笑说,“施主还与上次求的是同一个么?这只怕是最后的签了,要看么?”

我望着玉华站在太庙门口,暖暖的阳光洒在他身上,柔和,安宁。玉慕卿拉着父君的手,唤了我一声娘亲。

我一笑而过,摇了摇头,牵着玉慕卿的手,携伴而走。

太庙里。

扫地的小和尚望着那三个背影,远远听见风中隐约带来了一个稚嫩的声音,“父君刚才在太庙里你在想什么。”

“我想问问,我何时才能娶到你的娘亲。”男人的声音很惆怅,淡淡的带着笑意。

小和尚在枯叶里抖了一遭,埋头继续扫,心想真是大胆的一家子人啊。

他惊叹完后,扫完了庙外决定扫庙内,却见到高僧送完人后,朝着门入定,然后一脸莫测地扶着门板说,施主您又来了?

小和尚忍不住偷偷地笑,拉着高僧的手袖,搀扶让他去蒲团打坐,“师傅,您眼神不大好了。刚窝在地上的是一团兔子。您先歇一会儿,不要逢人便说这句话,以后夜里少看些经,待眼睛瞎了便有你后悔的了。”

高僧似乎也感同身受,低头摸胡子,叹了叹,“唉,老了。不想得罪人只得说这句。对了刚才来的这三人,我看得甚模糊,小的那个应该是皇子。女的看起来是贵妃,男的不像是太监模样挺贵气的,难道是将军?”他说完砸吧了一下嘴。高僧身后有一个案,案上卧着一只签。

想着那是女施主没来得及看的。

小和尚终是忍不住,抱着扫把,好奇瞅之。所抽的签为:上吉。

解曰:

夫妇也,一生结为伉俪。举案齐眉相敬如宾,决心结为连理之枝。飞于天空之比翼鸟。终生得幸福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