空山法师道众人不能再在这里停留,必须继续上路,赶往下一个落脚点。
“为什么?”坂本左又卫门不解其意。
空山法师的解释很简单,现在不需要防盗,只有对方来偷,他才能施展自己的法术找到对方。现在这里防守森严,对方无法下手。若突然撤去防卫,又显得很奇怪,所以最好的办法就是按照原来的计划行进到新地方,露出破绽,引人来偷。
一旦东西被偷,空山法师就能施法了。
不过在这之前,他们必须把余下的那一枚宝珠交给空山法师,让他作法一夜。
坂本左又卫门没有怀疑空山法师,他把宝珠交给了空山法师。
一夜之后,他们启程走了足足两天才到下一家本阵。
“据说要等人来偷。”吉冈担忧地说道,“空山法师不会出什么事吧?”
“看他胸有成竹的样子大概不会有问题。”古畑道。
“不知道我们能不能帮忙?”
“法师斗法,我们一般人怎么能帮上忙?”
担心的不只是他们,坂本左又卫门也同样担心,他在空山法师身边,不停地踱步。
“法师,我们只安排了四个看守,真的没事吗?”
“大人,我们就是要让他来偷,你安排那么多人又有什么意义?”
坂本左又卫门又道:“法师,万一他不来偷,我们怎么办?”
“大人放心,不是今晚就是明晚,他必定会来盗取宝珠。”
“你怎么知道?”
“我算出来的。”法师大袖一挥,“大人先去休息吧,我也累了,想泡个脚轻松一下。这一切很快就会结束的。”
话说到这一地步,坂本左又卫门只能告退。
无论每个人抱着什么样的心情,夜幕按时而降。
旅馆中只有零星的灯火,角落中有什么东西在夜谈,更衬托夜里的静。
不过这份静谧是假象,每个武士都保持着清醒,在房内待命。只要一声令下,他们就会冲出房门。
天空像被大洗过一般干净、剔透。一轮上弦月,斜挂在半空中,月光洒了下来。灯一盏盏暗了,到处是如死亡一般的宁静。
连看守都适时地打了几个哈欠,一切都很完美。
空山法师膝上放着桃木杖,摩挲着桃木,他试图让自己的心静下来。目标就要达到了,他感到自己的心脏就要蹦出体外了。
不要慌。
他告诉自己,一旦慌了,眼会急,手会慢。
空山法师在心中默念经文。
不知过了多久,大抵是后半夜,丑时左右,放着货物的房间内传出了怪声,空山法师急忙冲到了门前:“成了,快给我打开这扇门!”
空山法师这一喊,惊动了所有人。坂本左又卫门率领武士全员出动。
“法师怎么了?”
“开门便知,我已经抓住一寸法师了。”
马场忙拿出钥匙开门,大伙儿一起冲入库房。
围绕着珍宝,两团模糊的影子正在缠斗。
“快掌灯!”坂本左又卫门下令道。
不一会儿,库房内便如白昼一般。
相斗的居然是一猫一鹤。
猫者,皮毛光亮,眼神熠熠,毛色灰黑,从后颈起零星分布着褐色斑块。最奇怪的是,它只有半截尾巴。
“法师,这究竟是怎么一回事?”
空山法师正色道:“大人,这正是妖人妖术的真面目——猫妖。”
猫妖汉字写作“猫股”或“猫又”,位于鸟山石燕《百鬼夜行》之前篇阴之卷,是相当有灵气的邪妖。猫每九年就会长出一条尾巴,共能长出九条。长出两尾的猫已经是妖物了,一般的猫又都是十年岁数以上的老猫,最明显的特征是两尾分岔成二股,妖力越高深,分岔越明显。民间为防止老猫化作猫妖,常把猫崽的尾切掉一半。
“此猫已被人降服、受训多年,它听从主人命令,深夜潜入这里,准备叼走宝珠。”空山法师说道,“之前那枚宝珠就是这样失窃的。”
重兵卫恍然大悟,原来是猫。
猫体态轻盈,体形娇小,确实能神不知鬼不觉地进出库房盗走宝珠。猫没有手,一趟最多只能盗走一件小东西,所以只有一枚宝珠被盗。
重兵卫还想起了本阵中的老鼠,女仆说过本阵在闹老鼠。老鼠消失,不是因为石见银山有效,而是老猫在附近游**惊走了老鼠。
谁能想到居然有人训练猫来行窃!
“来人,给我抓住这猫,我要将它烹而食之。”坂本左又卫门恶狠狠地说道。
“大人,切勿妄动。”空山法师制止坂本左又卫门,“你的人一靠近,惊走了猫,或者失手打死了猫,这就不好了。看它们相斗即可,这鹤便是我的法术。”
鹤者,通体皆白,脖项修长,双腿纤细,体态飘逸雅致,鸣声超凡不俗。它如一把名刀,深藏不露的杀气,寒光闪闪的青锋,亮翅,一啄,如同秋风般飘逸。
“大人只需派人守住门口,不让猫妖怯战而逃。”
猫与鹤的大战,百年难得一见。动物的速度快于人类,有时快得让人看不清,屋内仿佛是一黑一白两团闪电。
就现在的局势来看,鹤处于劣势,猫本就是地上的猎狩者,而鹤本该翱翔于天空,在小小的房间里,难免被束缚。
白鹤一展翅,猫纵身一跃闪开,白鹤长颈如鞭子一般追击,啄向猫;猫身子一扭,转身一抓;白鹤脑袋被击中,发出一声惨叫。
猫又趁机欺上,用整个身子压住白鹤,白鹤行动受限,它鼓动着翅膀想要升空。猫一张嘴咬住了白鹤的翅膀。
白鹤吃痛只能拼命挣扎,试图甩下猫。
癫狂、如火焰一般的鹤之舞啊。
潇洒如鹤,在生死存亡的时刻也会展现绝望和痛苦的舞。
空山法师攥紧了拳头,他多想过去帮着制服猫。但现在一鹤一猫战得正酣,人一过去,猫醒悟过来,夺路而逃,届时谁都没有应对的方法。
终于,白鹤停下舞蹈,倒在了地上。
猫松口,转而咬向白鹤脖颈,想给它最后一击。
岂料,白鹤突然抬头,之前它表现得软弱全是为了现在这一击,它的喙如同飞箭一般刺出,直取猫的右眼。
这次轮到猫发出一声惨叫。
白鹤叼瞎了猫的一只眼睛。猫吃痛,狂性大发,对着白鹤,又抓又咬。白鹤已是强弩之末,但它仍瞅准机会,叼瞎了猫的另一只眼睛。猫做最后一搏,死死咬住了白鹤的脖颈。
空山法师手握着桃木杖出手了,他重重一击,击中猫的后腿。
猫回过神来,松开了白鹤,向外逃去,门口的武士竟没能反应过来拦住它。
“还不去追?”空山法师下令。
七位武士追着猫跑了出去。
“七个男人如果连一只瞎眼的瘸腿老猫都追不到,那又何必存活于世。”空山法师冷冷说道。
猫只是畜生,现在它受了重伤,只会逃回主人处。武士跟着猫,自然能找到幕后主使。
白鹤奄奄一息地躺在地上,空山法师到底还是迟了一步。白鹤重伤,命不久矣。
白鹤看着空山法师低鸣。空山法师轻抚白鹤,梳理它凌乱的羽毛,滚烫的泪水滴到了它的身上。
鹤垂下头,不动。
“法师,先前你说的法术就是你的鹤?”马场问道。
“没错,这就是我的法术。”
空山法师能千里之外取物靠的正是这只鹤。所谓的施法不过是噱头,他拿到了玉佩,让鹤认熟,两位武士拿了玉佩,鹤一直跟在他们身后。鹤在天上,自然不会追丢那两个人。半夜,它再趁人不注意叼走玉佩,送回空山法师手上。
现在想来,空山法师的三个要求都是为了完成这个法术:一只鹤能带的东西有限,所以空山法师要求东西要小;为了方便鹤叼到东西,东西不能放在地下或者锁起来;为了不让外人看到他和鹤,他不让人观看。
坂本左又卫门问道:“法师,这究竟是怎么回事?”
“你们知道鹤的报恩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