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帝的御驾在官道之上徐徐前进着。

此时,凤九霄大难不死,重新回朝的消息已经传遍了整个大梧。

而现在,凤九霄就是正在御林军的重重保护之下,乘坐着金碧辉煌的御驾望着大梧国都而去。

在接见了刚刚完成了赈灾的收尾工作,就奔赴泰山而来的新科状元徐萌之后,凤九霄长长地叹了一口气。

“徐翰林似乎比在夔河边疏浚河道的时候,更黑更瘦了……”。元蕾蕾想着刚才徐萌一把鼻涕一把泪的模样,忍不住又是感动又是想笑。明明不过分别了三个月,可是却是恍如隔世。

徐萌好容易遇到了一位他决心追随效忠的君主,却骤然面临君主的陨落。他该是多么的失望。而当他得知皇帝并未死的时候,又是何等的欣喜若狂。

元蕾蕾说了半天,却发现这御驾之中,不知道什么时候开始,说话的人居然只有她一个人了。

元蕾蕾忍不住奇怪:“凤九霄,你这是……太累了吗?”

凤九霄听着她喊自己的名字,心里不自觉地浮起了一股说不出的熨帖和欢喜。虽然他知道,也许这不过是因为他和傻皇帝都叫这个名字。可是凤九霄就是相信,她会这样叫他,就是不一样的!因为,不知道什么时候开始,她早已经不再口口声声叫他邪祟,也再没有没完没了的满脑子想着要将他驱除了。

从什么时候开始,他对她,也早就已经……截然不同了……。

可是……。

“你可以,霹我一下吗?”凤九霄望向元蕾蕾,认真的开口。

元蕾蕾怔住:“你在说什么?”

“我是真的累了,想要好好地休息一下了。你看看在这个身体里,我一天天的过的都是什么日子,累得我真的是……腰酸背痛的。”

“你……”元蕾蕾还是没回过神来。

“本来就好久都没有好好休息了,如今坐车回京,一路上又不知道有多少颠簸苦楚。我真的是太累了……元蕾蕾,你行行好,让我休息一下吧!”凤九霄满脸期待地望着元蕾蕾,整个人都散发着:“太累,我要逃避!”的气息。

望着眼前仿佛突然从威武雄壮的野狼,变成了软趴趴小奶狗的凤九霄,元蕾蕾再也忍不住“噗嗤”笑出了声。

随着她的这一声笑声,一道细细的雷丝打中了凤九霄的头顶。他眼皮一翻,就朝后倒了下去。元蕾蕾急忙扶住他,生怕他一头磕到了御驾的车壁上。

她知道,再度醒来的时候,就不再是凤九霄,而是傻皇帝了。

可是,她的心里那股说不出的空落落的感觉,为什么会如此强烈?

还有,她霹雷的技术似乎变得越来越得心应手了……,这种不知不觉的变化,到底意味着什么呢?

凤九霄没有告诉元蕾蕾,让他选择了暂时离开的真正理由是——如果再不逃,他就再也管不住自己的心了!

原本,凤九霄以为自己是历经无数艰险的九霄战神,心性无比坚定。可是,在听到她以为他彻底消散在天地间,再无踪迹的时候,她痛彻心扉的哭声之中,凤九霄明白,他的心,在猛烈的抽痛着!这是过去的千万年间从未有过的感觉!

他仿佛突然变得前所未有的柔软和脆弱,无数的箭矢刀兵都不能分毫动摇的心境,在这一刻,突然剧烈地颤抖着。

他又仿佛变得前所未有的坚强和勇敢,只要她的一声呼唤,他可以为她,将这天地倾覆,日月颠倒!

这就是……被人爱着的感觉吗?

这种感觉如此陌生,可又让凤九霄如此的激动和惶恐。

于是,在面对魔族的百万大军都不曾退缩过的凤九霄,逃了!

凤九霄没有忘记,那时候命格星君说的话:‘所谓历劫,自然是带着天命下去的。九霄仙君你的天命就是要解决降临在梧国的危机,庇佑万民,待功德圆满之后才可以算是历劫成功……’。

可是那一刻,在元蕾蕾痛彻心扉的哭声之中,他的心境前所未有的动摇着。

他是天地孕育的天生仙种,无论面对的敌人是强攻还是阴谋,他都能挥舞手中长剑,将敌人斩落马下。可是千万年来,第一次,他居然,不知道如何是好……

第一次,他选择了……逃避。

金銮殿上,傻皇帝听着御阶下臣子们的奏报,忍不住想要皱眉。

自从他回朝之后,就一直在派人捉拿睿王。原本在泰山封禅失败之后,睿王本已经被当场拿下。谁知道在将他押送回京的途中,却有百余死士前赴后继的将他救走了。那时候众人的注意力全都在保护好容易回朝的皇帝身上,倒被他们钻了个空子。

自那之后,捉拿睿王的行动就一直未停下来过。可是足足过去了半个月,却是一点消息也没有。虽然也曾有人提议以叶太妃的性命要挟睿王,逼迫他现身。可是傻皇帝到底做不出如此心狠手辣的事情,也只加派人手四处搜寻罢了。

只是凤燎原一日不除,终究是心腹大患。

“陛下,边关八百里急报!”一个武将急匆匆的奔入金銮殿,满脸焦急。

傻皇帝一惊,急忙问:“出了什么事?”

那武将一面叩头一面大声回报:“北地羌国大军来犯。”

傻皇帝一惊:“怎么会?平日里羌国不过是在冬日粮草不足的时候才滋扰我大梧边境,如今竟然敢大军来犯?!”

那武将点点头:“往年的确是如此,可是今年却是不同。”说着说着,那武将面上显出迟疑之色,声音也不自觉地低了下来。

李暮皱皱眉,喝问道:“到底是怎么了?这些羌族野人居然敢如此胆大包天!”

那武将肩膀一颤,急忙道:“据前方来报……是凤燎原将他们引过来的,早已经攻克我们边关数个城池!”

一时间,满朝皆惊!

凤燎原居然在这整个大梧国铺天盖地的缉拿之中不光安然脱身,还悄无声息的就到了北地?而且还……

“凤燎原说自己才是天命之主,说动了羌国国君借兵给他,打的旗号是……”那武将的声音看似低了几分,却是依然让这金銮殿上的众人,全都听得是清清楚楚。

“打倒伪帝,光复正统。”

此时,不要说御座上的傻皇帝,就连元蕾蕾一时间亦是彻底无语!

凤燎原这厮,分明就是一个贪生怕死贪恋权势的虚伪小人,如今堂而皇之地将外族之人引入大梧境内,屠戮大梧百姓,以无数人的鲜血为自己铺就登天之梯。这样一个虚伪至极又利欲熏心的奸佞小人,居然好意思说自己是什么正统?!他是真当天下人都是傻的吗?!

“我大梧边关素来兵强马壮,怎么会如此轻易就被他攻破?”傻皇帝皱起了眉头。

那传讯的武将叹息道:“凤燎原狼子野心,行此逆天卖国之事必是筹谋已久。他对边关的兵马布防十分了解。我等被他打了个措手不及。主将唯恐边关有危,才命我八百里加急来报。”

那些边境的小城池看似距离京城有千里之遥,可是要知道,边关的每一座城池都是拱卫京城的一道重要的屏障。一旦这些屏障全都被攻破,那么京城就会**裸的暴露在羌国的铁蹄之下!

梧国虽然地处中原,十分富庶。可是多年来北方一直受到羌国的滋扰。只不过羌王到底不敢贸贸然领兵南下剑指中原,如今有了凤燎原这么一个对梧国地形和兵马排布了如指掌的凤燎原来做他的棋子,他正好顺水推舟,来玩一局逐鹿天下的大戏。

若是成了,是丢开凤燎原这个棋子,彻底吞并中原,将梧国纳入羌国的版图。还是在吞并掉梧国大半城池后,将京城一带原本梧国的势力最为牢固的地方分疆裂土,恩赐给凤燎原做个偏安一隅的属国国主……又或者,凤燎原得了羌国这几万精兵,**,横扫梧国之后,反戈一击,反将羌国吞并……一切都是未知之数。

天下,本来就是这些野心者的舞台,他们才不在乎,有多少无辜的人,会就这样死在他们的野心之下。

元蕾蕾本来也不过是个平凡的小宫女,可是在朝堂上这么些天,她已经耳濡目染,对于梧国,对于这个天下大势,有了比以往任何时候都更加清晰的认识。她也终于明白,皇帝,这两个字,代表的不仅仅是至高无上的地位和权柄,更重要的是,天下太平的责任。

“这……”傻皇帝的眉头,紧紧地皱了起来。

元蕾蕾身在帷幕之后,她本以为,当傻皇帝面露难色的时候,总会有人站出来,要为国出战,为君分忧。可是她未曾想到的是,这整个朝堂之上,在那传讯的小武将说完边关的危机之后,居然是……一片死寂!

平日里一个个七嘴八舌献媚邀宠的臣子们,现在却是如同鹌鹑一般,紧紧地闭上了嘴,一句话也说不出来。元蕾蕾没有忽略掉这些臣子们事不关己的淡漠,当然,她更不曾忽略掉,李暮的脸上,那若有若无的讥诮神色。

明明三年前,大梧还是兵强马壮名将如云,毕竟,谁都知道,先帝就是一位在马上征战立下赫赫战功的明君。而李暮也曾是一员猛将。可是,在这三年间,李暮只手遮天一人独揽大权,曾经名将如云的边关早已经在李暮剪除异己的手段之下人才凋零。

仅剩下的高森高将军则是在守卫南疆,若是为了要解北羌之困而将高森将军从南疆调过来。就不要说从南到北,犯下兵疲马倦的战场大忌。常年驻扎在南疆的军士们只怕也早就无法适应北羌的寒冷气候。到时候若是因此引发南疆的变故,更加是得不偿失。

一瞬间,元蕾蕾心中雪亮。眼前的局面,固然是凤燎原给傻皇帝的一份厚礼。然而,又何尝不是李暮摆布傻皇帝一手好棋?否则,这半个月来无数人前赴后继都未能将凤燎原捉拿,这其中若没有李暮刻意为之的手笔,元蕾蕾绝不相信!

李暮意味深长的一拱手:“边关危急,还是请陛下排兵布阵,好好教训凤燎原和羌国那一群蛮子吧?”

排兵布阵?看看这满殿的文武百官噤若寒蝉的样子,陛下哪里还有什么人可以用啊?!元蕾蕾真的很想对着李暮那张阴谋算计的老脸,给他狠狠的霹上一下!

谁知道,李暮的话音未落,有一人已经越众而出,高声:“臣愿意为国出征!”

傻皇帝心中一喜,定睛看去,是一位须发皆白的老者。正是曾经追随过先帝南征北战的老将军——吴蜚!人称,吴老将军!

傻皇帝在看到吴老将军那花白的须发,那颤巍巍的身形的时候。就忍不住想叹气。他知道,他应该高兴,毕竟朝中也不全是李暮的同党,还有如此的忠臣,可是吴老将军这一把年纪……傻皇帝觉得,要是自己派他出征,他不敌也就罢了,一个不好,阵前病死,那要他如何面对这老将军一番赤胆忠心啊!

吴老将军一见傻皇帝面色迟疑,急忙道:“臣日日练武,身体强健,自有为国一战的实力!”

说话间,刚完成了疏浚河道的新科状元徐萌也趋前一步,道:“臣虽然不是行伍出身,可也熟读兵书,也愿为陛下出征!”

元蕾蕾的嘴角,控制不住地有点想抽抽。

一个老将军,一个胖书生。我大梧朝堂上,真的已经没有可用的将军了吗?!

李暮斜睨一眼吴老将军,再瞟一眼徐萌。他心中冷笑。吴老将军太老,而徐萌不过是个从未带兵打仗的文官。这二人或许都有一颗忠君报国之心,可是若说到领兵打仗,却是根本不堪大用的!

吴老将军见皇帝迟疑,当场就要命人给他取了兵器过来,要在金銮殿上为皇帝展示一套枪法。谁知道刚夸下海口,他就一阵气急咳嗽起来,一旁的内侍急忙将他老人家搀扶了下去,着太医看诊。如此这么一番闹腾下来,原本因为吴老将军的自请出战而掀起了一些波澜的金銮殿上,又陷入了新的死寂之中。

傻皇帝在之前被宫外被追杀的过程之中,早已经对这位御阶之下道貌岸然的首辅李暮的真面目有了清晰的认知。可是,就算是驽钝如他,也很清楚,现在的自己,根本就没有扳倒他的力量。他现在所能做的,除了蛰伏,没有其他更好的选择。

在这死一般的沉寂之后,傻皇帝望着徐萌充满期待的眼眸,轻轻地摇了摇头。随后,他望向李暮,艰难地开口:“不知道,如今边关危急,首辅大人以为应该如何应对?”

毕竟,朝中人人都知道,这位首辅李暮,不光是当朝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首辅,更加曾是一位战功赫赫的武将。

李暮唇边划过一丝不易觉察的冷笑,却又飞快地摆上了一幅忧国忧民诚惶诚恐的面具,只见他轻咳几声,重重叹息道:“若是老臣还年轻十岁,自可谓陛下征战沙场平定北羌之乱。可是如今,臣已经老迈……为今之计只有……”。

李暮的最后两个字,极轻,又极重,

元蕾蕾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她听到了什么?

李暮居然说——“迁都!”

“迁……都?”傻皇帝目瞪口呆。

大梧国都名为梧桐城,因为大梧“凤”姓乃是国姓。梧桐城自是取自“凤栖梧桐”之意。自从凤家先祖建国大梧,迄今已经三百余年。可说是长盛不衰。民间也多有传言,说是梧桐城下自有足以庇佑凤氏一族的王气,所以才会如此国祚绵长。

是以,当听到“迁都”两个字的时候,傻皇帝是彻底愣住了!

“正是,迁都!”李暮点点头,声音清晰,口气从容。

“人人都知道,梧桐城庇佑我大梧国祚三百余年,怎么可以轻易迁都?”傻皇帝单薄的肩膀因为激动开始控制不住的微微颤抖。他是真的气急了!

李暮望着那单薄的身形,唇边勾勒出一个嘲讽的弧度。随即,他的脸上就挂上了一幅悲痛之色。只见他瞪大了双眸,重重地喘息着,整个身躯猛地佝偻起来。那模样,就好像刚才不是他在朝堂上骤然提议迁都,而是傻皇帝突然说了什么大逆不道的话,气得他这位当朝首辅喘不过气来了。

元蕾蕾眉头一皱,如果她没有料错的话,这老匹夫只怕是又要开始唱一出大戏了!

果然,只见李暮浑身哆嗦,一幅上气不接下气的痛心模样:“陛下,老臣何尝不知道梧桐城庇佑大梧国祚三百余年。乃是开国圣主所勘定的福泽之地!可是……可是如今,北地羌国大兵压境,若是陛下不尽快定夺,这大梧的百姓就全都要变成羌国铁蹄之下的冤魂了啊!”

“什么?!如今羌国固然是兵强马壮,可是我大梧也并非没有一战之力吧?怎么就必须要迁都避让了呢?”傻皇帝拼命地保持着自己的气息平稳,可饶是如此,他的声音却依然是控制不住的虚浮颤抖。

“陛下刚才说‘一战之力’,不知道陛下可知道。一场战役,要令多少人流离失所,让多少人家破人亡?陛下只知道要一战,却不知道,陛下所说的这区区四个字,就足以让成千上万的母亲失去孩子,妻子失去丈夫,孩子失去父亲!”

“陛下你可知道,就连当初老臣,也是九死一生的在战场上归来的。”

李暮说着,越发的慷慨激昂,说着,他作势擦拭眼角并不存在的泪水道:“就连先帝……先帝若非是昔年在战场之上受伤,从此一直宿疾难愈,又如何会早早地就……驭龙宾天……。”

一听李暮提到先帝,元蕾蕾就知道,只怕傻皇帝会因此动摇。毕竟,在他的心中,父皇、母后和太子哥哥永远都占据着他心中最重要也是最脆弱的位置。

果然,在听到李暮提及先帝之后,傻皇帝的面色一点点的变了,不再是刚才的慷慨激昂,而变得黯然神伤:“父皇……”。

李暮自然是将他的神态变化尽收眼底。

他不失时机地朝着群臣使了个眼色。

一时间,臣子们纷纷越众而出。

“陛下,所谓迁都并非是退让,只是让我大梧百姓可以避开北羌铁蹄。不过迁都一举,便可保全千千万万的大梧百姓,就算是先帝在,想必也是会赞同陛下的决定的。”一个文臣道。

“那北羌乃是野人,全无半点人性。微臣戍边之时,虽然屡次将他们打败,可是这些野人即使在撤退之时也会将沿途的村庄全部屠戮殆尽。就算是襁褓之中的婴儿亦不放过!首辅大人提议迁都,绝对不是畏战,当真是为了保全百姓的性命啊!”一个武将道。

“自古以来,便是君为轻,民为重。陛下为了保全百姓万民而迁都,正是仁君明主之举啊!”又有人高声道。

一时间整个金銮殿里,全都是劝皇帝迁都偏安的声音。

元蕾蕾放眼望去,除了面色焦急却根本插不上话的今科状元徐萌,整个金銮殿里全都是李暮极其党羽们沆瀣一气,异口同声地要皇帝迁都,偏安!

元蕾蕾的眉头狠狠地拧了起来!

她在心里暗暗的焦急。就算不说什么梧桐城是大梧龙脉所在,庇佑大梧三百余年国祚绵长。若是让百姓知道,羌国大军一来,大梧朝廷居然一点像样的抵抗都不打算组织,满脑子就只想着要迁都,要偏安,他们会作何感想?

只怕,人心就会在一夕之间彻底溃散!

李暮和他的党羽们口口声声说的是为了保全百姓所以才选择避开羌国的锋芒选择迁都。可是,真正能跟着王公贵族迁都的又能有几人?!到最后不过是将这大好的江山和梧桐城千千万万的百姓彻底丢下,独自逃生罢了!

只是,这道理,帷幕之后作为旁观者的元蕾蕾自然是能在瞬息间想通。可是傻皇帝,他本就身在局中,又被李暮这般巧舌如簧的算计,只怕一时间就会真的着了那老匹夫的道儿,被他拿着保全百姓的名义给绕进去了!

若是真的听了李暮的一番胡言乱语,做了那逃跑迁都偏安的决定,那傻皇帝就会真的变成大梧史上最大的罪人,最昏聩的君主!

果然,在李暮极其党羽的这么一番巧言令色之下,又因为想起先帝正是因为在战场之上受伤,多年难愈才早早殒命。傻皇帝面上,已经现出了犹豫之色。元蕾蕾心急如焚,可是,她没有忘记,自己只是个小宫女。上次她在金銮殿御座之上的那番动作早已经使得李暮对她格外提防,今天她也委实不敢太过冲动。

“可是……这迁都一事,实在兹事体大……可否容朕再想一想?”傻皇帝迟疑着,徐徐开口。

听到这话,元蕾蕾提着的心总算是放下来了一点。现在是李暮跟那群党羽在这里搅乱了皇帝的头脑,其实只要回去了紫宸殿,傻皇帝坐下来稍微一想,就自然能冷静下来,做出正确的判断。

“陛下,军情如火情,不可迟疑!”李暮开始有点不耐烦地催促起来。

“可是……迁都乃是大事,朕……”傻皇帝虽然整个人的气势被李暮压倒,可是却并未彻底屈服。

“陛下,若再迟疑,只怕百姓们就当真要遭受羌国铁蹄的**了啊!”李暮的声音,蓦地高了起来,语声之中,居然隐隐带上了威胁。

“朕……朕……”傻皇帝一咬牙,蓦地站了起来,大声道:“朕决定了,不迁都!”

“你!”李暮气急,一时间居然不知道说什么好。

傻皇帝却是狠狠地一咬牙,大声道:“诚如首辅大人所说,父皇的确是在与羌族的战争之中受伤,从此宿疾难愈,才早早地就驾崩。可是我记得很清楚,父皇当初受伤的那一战,重创羌国十万大军。几乎摧毁了羌国王庭。那一战为我大梧赢得了足足十年的和平!即使……到了生命的最后一刻,父皇也从未后悔过那一次的御驾亲征!”

“父皇愿意为了大梧流尽最后一滴血,我身为父皇的孩子,又如何能不战而退,迁都偏安呢?!”傻皇帝的身形还是那么单薄,甚至连他的声音之中也依然带着虚弱的尾音,可是,元蕾蕾的胸中却激**起了前所未有的豪情!

不错!傻皇帝果然是她值得追随的主君,他没有贪生怕死,也没有被李暮蒙蔽,他终于还是拨云见日,做出了正确的抉择!

“陛下,你竟然如此任性!将大梧千千万万百姓置于死地之中!老臣身为先帝的托孤重臣当朝首辅,绝不能让你如此任性妄为倒行逆施!”

说着,李暮居然袍袖一挥,一卷绣着龙纹的明黄色诏书已经被他捧在了手心间:“微臣已经为陛下拟好了迁都诏书,只等陛下用印。此事就可以昭告天下了!”

元蕾蕾真的没想到,李暮居然如此胆大包天,不光代替傻皇帝拟诏书,现在居然是要当着文武百官的面,逼迫傻皇帝……用印?!

“这……”傻皇帝显然也是目瞪口呆,没想到李暮居然会做到如此程度。

李暮根本无视他的反应,大喇喇地就往御座边行去。傻皇帝躲闪不及,整个身子控制不住地一晃,就向后倒去!

元蕾蕾见状,急忙一个箭步冲出去搀扶。皇帝的身子的在半空之中胡乱扒拉着,他感觉自己的胳膊被人轻轻一带,他的指尖就碰到了什么东西,那股骤然滚烫的感觉让他下意识地狠狠一推。

“这!”李暮气恼的声音骤然响起。

傻皇帝这才站定。定睛看去,只见御案之上,原本放着印泥的地方,那一方朱色的印泥已经被茶水污损了。原来是刚才他被李暮撞到的时候,他猝不及防间居然挥倒了桌上的茶水。可是他记得,刚才自己的胳膊似乎原本并没有朝向御案的方向啊……。

李暮原本就是要一鼓作气给诏书用印,如今印泥污损让他的计划生生卡在了半途。可是弄污了印泥的是傻皇帝,他憋着一肚子的火也不好发作。只恶狠狠地盯着元蕾蕾道:“蠢奴才,还待着干什么?还不赶紧的去取新的印泥来!”

元蕾蕾急忙点头,行了一礼后就转身朝御书房而去。陛下盖玉玺用的印泥乃是号称一两朱砂一两金。是以皇宫虽然大,有这种印泥的除了御案之上也就只有御书房了。

就算李暮再着急,这么一段时间,他也是非等不可。

元蕾蕾总算是将此事稍微拖延了片刻,心中亦是悄悄暂时松了一口气。刚才,就是她刻意将皇帝的手带到了那装满了热茶的茶盏的方向,令他碰倒茶盏污损印泥,才能将这迁都诏书拖延这片刻的功夫。

可是,元蕾蕾就算是绞尽了脑汁,她也不过是一个御前的小宫女而已。她能污损印泥,将这丧权辱国的迁都诏书的用印之时拖延个一时半会,又能如何?!

她,终究是难以扭转这一场必输的败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