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知道,赖格尔·德·莫住在别处的时候少,住在若李宿舍的时候多。他有个住处,正如鸟儿有一根树枝。两个朋友同吃同住,一起生活,一切都共有,有点不分彼此,就像侍从修士所说的“一对儿”[146]。6月5日上午,他们去科林斯吃饭。若李正患重伤风,鼻子不通气,开始传染给赖格尔。赖格尔的衣服已经破旧,但若李却衣着齐整。

大约早上九点钟,他们推开科林斯店门。

他们登上二楼。

水手鱼和烩兔肉前来招呼客人。

“牡蛎、奶酪和火腿。”赖格尔说道。

他们在餐桌边落座。

酒楼空****的,只有他们两个顾客。

烩兔肉认识若李和赖格尔,便往餐桌上放了一瓶葡萄酒。

他们刚吃几只牡蛎,一个脑袋就从楼梯口钻上来,说道:“正巧路过这儿,从街上就闻到布里奶酪的香味,我就进来了。”

来人正是格朗太尔。

格朗太尔抄了一张圆凳,凑到餐桌坐下。

烩兔肉看见格朗太尔来了,就往桌上添了两瓶葡萄酒。

这样,一桌就有三人了。

“怎么,这两瓶酒你要全喝下去?”赖格尔问格朗太尔。

格朗太尔答道:“人人都有天赋,唯独你天真。两瓶酒从未吓倒过一个男子汉。”

这两个已经吃上了,格朗太尔就先喝酒,一下子就灌下去半瓶。

“你这胃有洞是怎么的?”赖格尔又问道。

“你这胳膊肘上倒有个洞。”格朗太尔回敬。

他干下一杯,又说道:“哦,对了,悼词大师赖格尔,你这身衣服也太旧了。”

“这正中下怀,”赖格尔答道,“衣服旧了,同我才相安无事,也最合身了,一点儿也不妨碍我,随我的身子怎么扭曲,怎么动作,没说的,只因为暖和,我才感到身上穿着衣服。旧衣服跟老朋友是一码事。”

“这话说得对,”若李也插进来,高声说道,“一件旧衣裳,就是一个老盆(朋)友。”

“尤其是从一个鼻子不通的人嘴里说出来。”格朗太尔说道。

“格朗太尔,”赖格尔问道,“你是从大马路过来的吗?”

“不是。”

“我和若李,刚才看见送葬队列的排头走过去。”

“那场面真叫人禁(惊)奇。”若李说道。

“这条街多平静啊!”赖格尔叹道,“谁能想到,巴黎已经闹得天翻地覆呢?可见,从前这里全是修道院!杜勃勒尔和索瓦尔,还有勒贝夫神甫,都列过名单。从前,附近这一带全是修士,就像一群群蚂蚁,有的穿鞋,有的光脚,有的光头,有的留胡子,黑的、白的、花白胡子,有方济会修士、最小兄弟会修士、嘉布遣会修士、加尔默罗会修士、小奥古斯丁教派修士、大奥古斯丁教派修士、老奥古斯丁教派修士……哎呀呀,到处都是。”

“别谈修士啦,”格朗太尔打断对方的话,“一提起修士,就叫人浑身发痒。”

接着,他又大发感慨:“呸!我吞下一个坏牡蛎。我的疑心病又犯了。这些牡蛎全臭了,女招待全是丑八怪。我恨人类。刚才我走在黎塞留街上,从那个大型公共图书馆前经过。所谓图书馆,就是一堆牡蛎壳,我一想就恶心。用了多少纸张!用了多少墨汁!乱涂滥画!乌七八糟的东西全写出来!说人是没有羽毛的两足动物,是哪个粗野的家伙说的啦?此外,我还遇见我认识的一个姑娘,长得跟春天一样美,配得上花神的名称,一天高高兴兴、欢欢喜喜,快活得像天使,真不幸啊,只因昨天有个银行家,那个满脸麻坑的丑鬼看上了她!唉!女人窥伺老财主,不亚于窥伺花花公子;猫儿既捉老鼠,也捕鸟儿。这个小妞儿,不到两个月前,她还老老实实待在阁楼上,将一个个小铜环缝在胸衣的扣眼儿上。你们说这叫什么?叫作针线活儿,她睡在帆布**,旁边有一盆花,她很满意。现在,她成了银行家太太。这种转变是昨天夜晚发生的。今天早上,我遇见她,这个受害者却兴高采烈。可恶的是,这个坏女人,今天还像昨天那样美丽。她那银行家的丑态,从她脸上看不出来。玫瑰就比女人多这么一点儿,或者少这么一点儿:看得见毛毛虫给花留的痕迹。噢!这世上没有道德可言;作为爱情象征的爱神木,作为战争象征的桂树,作为和平象征的橄榄树这个蠢材,还有果核险些卡死亚当的苹果树,以及裙衩的祖父无花果树,都可以引来作证。至于法权,你们想了解什么是法权吗?高卢人觊觎克吕斯,罗马则保护克吕斯,并质问高卢人,克吕斯怎么冒犯他们了。布伦努斯[147]回答:就像阿尔巴怎么冒犯你们,菲登札怎么冒犯你们,埃克人、沃利斯克人、沙宾人又怎么冒犯你们了。只因他们是你们的近邻。克吕斯则是我们的邻邦。我们对待邻邦的态度同你们一样。你们夺取了阿尔巴,我们就占领克吕斯。罗马说:你们休想占领克吕斯。于是布伦努斯就拿下罗马,并且高呼:‘让战败者遭殃![148]’这就是法权。哼!在这世界上,有多少猛禽猛兽!有多少鹰隼!有多少鹰隼啊!一想到这情景,我就起一身鸡皮疙瘩!”

他递酒杯过去,让若李给斟满,随即喝下去,说话几乎未间断,没人觉察,连他自己也没有意识到喝了这杯酒:“攻占罗马的布伦努斯是只雄鹰,占有那个年轻女工的银行老板,也是雄鹰。这种事同那种事一样,都毫无廉耻。可见,什么也不要相信。只有一件事实实在在:喝酒。不管持什么见解,你们都要像圩里镇那样对待瘦公鸡,或者像格拉里镇那样对待肥公鸡,怎么都无所谓,还是喝酒吧。你们向我提起大马路,提起送葬队列,等等。看样子,还要来一场革命是怎么的?慈悲上帝也这样穷对付,着实令我吃惊。事件之间的切槽,要随时上润滑油才行,否则就会卡住,停止运行了。快来一场革命吧。慈悲的上帝双手沾满这种油污,总是黑乎乎的。换了我是上帝,我就简单从事,用不着时时刻刻上紧发条,我会干净利落地引导人类,像打毛线那样,一针一针将事件编织起来,还不弄断线,根本不用采取什么应急措施,也不会做出临时性的安排。你们所说的进步,靠两种动力往前运行:人和事变。不过,可悲的是,有时总难免出现特殊情况。无论对事变还是对人来说,常规部队还不足以解决问题;人当中必出天才,事变当中必出革命。重大变故就构成规律,事物的顺序安排,离不开这种规律;只要看见出现彗星,就会相信老天也需要角色上场表演。上帝往往出人意料,突然在苍穹的壁上张贴一颗流星的广告。多怪异的星啊,拖着巨大的尾巴。恺撒就是出现彗星时死的,布鲁图斯刺他一刀,上帝给他一彗星。啪的一声,出现一片北极光,发生一场革命,出来一个伟人;是用特号字体写出的1793年、大出风头的拿破仑、在广告牌上居首的1811年彗星。嘿!多么美观的蔚蓝色广告牌,闪烁着奇妙的光焰!砰!砰!无比灿烂的景象。无事闲逛的人,举目观望吧。天上的星辰同人间的情事一样,全都杂乱无章。仁慈的上帝,这太过分,但是又不足。这种迫不得已的手段,看上去光彩夺目,其实却可怜得很。朋友们,连天主都穷于应付了。一场革命,又能证明什么呢?只能证明上帝也捉襟见肘了。他搞一次政变,以解决现在和将来衔接的问题,因为他这个上帝,未能把两端接起来。真的,这也证实了我对耶和华的财富的估计,只要看一看上界和下界有多么拮据,天上和人间那么斤斤计较,那么小气,那么吝啬,那么穷困,小鸟儿吃不到一粒粟米,而我也没有十万年金;只要看一看疲惫不堪的人类命运,甚至脖子套了绞索的王公贵族的命运——让人吊死的孔代亲王便是明证;只要看一看冬天的景象——完全是寒风怒吼的一条裂缝;只要看一看山冈上鲜艳的紫红色朝霞中那么多破衣烂衫,看一看那假冒珍珠的露水、假冒琼玉的霜冻;只要看一看分崩离析的人类、七拼八凑的事件,太阳有那么多黑点,月亮有那么多窟窿;只要看一看到处饥寒交迫,我就怀疑上帝并不富有。不错,他大面上还过得去,但是我感到他很窘迫。于是,他就发动一场革命,正如钱柜空了的商人举行一场舞会。不要从外表去判断那些神灵。在金光灿烂的天空下,我看到的是一个贫穷的世界。万物的创造有失败之处。因此,我深为不满。喏,今天是6月5日,天差不多黑了,从今天早晨起,我就等待白昼到来。白昼没有来,我敢打赌这一整天也不会来了。像一个薪水很低的职员那样不准时。对,全都错了位,相互不配搭,这个古老的世界整个儿歪歪斜斜,我站在对立面。一切都七扭八歪,宇宙专爱捉弄人,就像孩子一样,想要的得不到,不想要的却全有。总之,叫我火冒三丈。此外,赖格尔·德·莫这个秃顶,看着也叫我难受。一想到我和这秃头同龄,就觉得受了奇耻大辱。不过,我只是批评,并不侮辱。世界还是原来的样子。我讲这些并无恶意,良心上过得去。永恒之父,请接受我的崇高敬意。啊!我以奥林匹斯山的所有神仙、天堂的所有天神发誓,我生来不适合当巴黎人,也就是说,不能像羽毛球那样,永远在两把拍子之间弹来弹去,忽而落到闲逛的人群中,忽而落到喧闹的人堆里!我生来适合当个土耳其人,终日观赏东方娇憨的女郎跳美妙而****的埃及舞,如同一个正人君子在做梦,或者适合在博斯地区当个农民,在威尼斯当个由贵妇围着的贵族,或者在德意志当个小王公,将一半步兵交给日耳曼联邦,自己悠闲自在,洗了袜子晾在篱笆上,也就是说晾在国境线上。这才是我生来的命运!对,我说过当土耳其人,绝不改口。我真不明白,一般人怎么那样憎恶土耳其人;说到这里,我还坚持主张喝酒。尘世是个大蠢物。看来,所有这些傻瓜要动起手来,要打个头破血流,要相互厮杀,其实,在这初夏的牧月,他们本可以挽着女郎去田野,畅快地吸着天大的茶园里割下的牧草的清香。千真万确,人净干蠢事。刚才,我在一家旧货店看见一盏破灯笼,不禁想到:该给人类照照亮了。对,我又伤心啦!就像让一个牡蛎或一场革命卡住嗓子的感觉!我又沮丧了!噢!这惨不忍睹的旧世界!大家在这世上闹腾,相互倾轧,相互糟蹋,相互屠杀,而且习以为常!”

格朗太尔一阵高谈阔论,接着又一阵高声咳嗽,自作自受。

“提起革命,”若李说道,“看样子,巴(马)吕斯肯定在念(恋)爱。”

“知道爱上谁了吗?”赖格尔问道。

“不什(知)道。”

“不知道?”

“真的不什(知)道!”

“马吕斯的爱情!”格朗太尔提高嗓门,“想象得出来。马吕斯是一片雾气,大概找到了一股水汽。马吕斯属于诗人类型。所谓诗人,就是疯子。庙中阿波罗。[149]马吕斯同他的玛丽,或者玛丽亚,或者玛丽埃特,或者玛丽蓉,肯定组成一对怪情侣。不用瞧我也知道是怎么回事。完全陶醉,连亲吻都忘了。在大地上冰清玉洁,但是在无垠的天空却**。他们两人的灵魂有感官。他们要到星云中共眠。”

格朗太尔正在消受他那第二瓶酒,也许还要高谈阔论,忽见楼梯口的方洞又冒上来一个人。那是个不到十岁的男孩,穿一身破烂,个子矮小,脸皮黄黄的,嘴巴尖尖的,眼珠子滴溜乱转,头发特别厚,让雨淋透了,那样子却很快活。

那孩子显然不认识这三个人,但是他一上来,便毫不犹豫地问赖格尔·德·莫:“您就是博须埃先生吧?”

“这是我的别号,”赖格尔答道,“你找我有什么事?”

“是这样,一个黄头发大个子的人,在大马路上对我说:‘你认识于什卢大妈吗?’我回答说:‘认识,就是麻厂街那个老头儿的寡妇。’他又对我说:‘你去一趟,见到博须埃先生,就转告他:ABC。’他这是同您开玩笑,不是吗?他给了我十苏钱。”

“若李,借给我十苏,”赖格尔说,扭头又对格朗太尔说,“格朗太尔,借给我十苏。”

赖格尔一共借了二十苏,全给了男孩。

“谢谢,先生。”小男孩说道。

“你叫什么名字?”赖格尔问道。

“我叫小萝卜,是伽弗洛什的朋友。”

“留在我们这儿吧。”赖格尔说道。

“同我们一起吃点儿饭。”格朗太尔也说道。

那孩子答道:“不成,我被编在送葬队列,规定我喊打倒波利尼亚克。”

他一只脚向后拉一大步,表示最高的礼节,就转身离去。

等孩子一走,格朗太尔又大发议论:“这是地道的流浪儿。流浪儿族中,种类繁多。公证人类型的流浪儿叫小跑腿的,厨师类型的流浪儿叫小沙锅,面包师类型的流浪儿叫烟囱帽,侍从类型的流浪儿叫格鲁姆[150],海员类型的流浪儿叫泡沫[151],士兵类型的流浪儿叫小军鼓,画家类型的流浪儿叫小艺徒,商人类型的流浪儿叫小伙计,大臣类型的流浪儿叫莫南[152],国王类型的流浪儿叫太子,神仙类型的流浪儿叫小精灵。”

这工夫,赖格尔在思索,喃喃说道:“ABC,这就意味:拉马克的葬礼。”

“黄头发的高个子,”格朗太尔指出,“那是安灼拉,他派人来通知你。”

“咱们去不去?”博须埃问道。

“下雨了,”若李说道,“我已经发过誓,宁愿蹈火,也不赴汤。我可不想再感报(冒)了。”

“我就待在这儿,”格朗太尔也说道,“我要午饭,不要棺材。”

“结论:咱们不动窝儿。”赖格尔又说道,“好吧,接着喝酒。再说了,错过送葬,不见得错过暴动。”

“啊!暴动,算我一个。”若李嚷道。

赖格尔搓着双手:“这回,要修理修理1830年革命了。那场革命确实叫人民浑身不舒服。”

“依我看,你们的革命也无所谓。”格朗太尔说道,“我并不厌恶现政府,那是套上软布帽的王冠,权杖也安了雨伞。对了,我倒是想,今天这样的天气,路易-菲力浦的王权可以有两种用途,权杖一端对付百姓,撑开雨伞的一端对付老天。”

餐厅昏暗,大片乌云完全遮住了阳光。酒楼里空****的,街上空****的,所有人都去“看热闹”了。

“现在究竟是中午还是半夜?”博须埃嚷道,“什么也瞧不见,烩兔肉,拿个亮儿来!”

格朗太尔愁眉苦脸,继续喝酒。

“安灼拉瞧不起我。”他嘟囔道,“安灼拉肯定这样说:若李病了,格朗太尔醉了。因此,他派小萝卜来找博须埃。他若是亲自来找我,我倒会跟着去。算他安灼拉没长眼睛!我不会去给他送葬。”

做出这样决定之后,博须埃、若李和格朗太尔就泡在酒楼,不想动弹了。泡到将近下午两点钟时,他们那张餐桌就摆满了空酒瓶。桌上点着两支蜡烛,一支插在裹了一层绿锈的铜烛台上,一支插在破瓶的瓶口上。格朗太尔把若李和博须埃引向杯中物,而博须埃和若李则把格朗太尔拉回到快活中。

至于格朗太尔,从中午起,他就不限于葡萄酒了。葡萄酒是梦幻的、平庸的源泉,对那些较真儿的醉汉来说,葡萄酒仅仅受行家赏识。酒醉人之力,可分妖术和神术,而葡萄酒只有神术。格朗太尔贪恋醉乡,是个无所畏惧的酒徒。醉酒的妖魔在他面前张着血盆大口,非但吓不住他,反而吸引他。他丢下葡萄酒瓶,又操起大啤酒杯。大啤酒杯,就是无底洞。他手头没有鸦片,也没有大麻,要让脑子进入朦胧和迷茫的状态,就只好乞灵于由烈酒、黑啤酒和苦艾酒调成的混合酒。这种混合酒劲头十分猛烈,能使人的神经极度迷醉,而灵魂也就像铅块一样,沉入啤酒、烈酒和苦艾酒这三种酒气中。这是三重黑暗,天上的蝴蝶也会沉溺其间,在这凝聚为蝙蝠翅薄膜似的迷蒙烟雾中,化出三个无声的疯魔,即梦魇、夜魁和死神,盘旋在沉睡的普绪喀[153]的头上。

然而,格朗太尔远没有醉到这样可悲的程度,却快乐得像个神仙,博须埃和若李则凑趣助兴,三人频频碰杯。格朗太尔还摇唇鼓舌,大肆发表奇谈怪论,同时手舞足蹈;只见他领带解开,两条腿骑在圆凳上,左拳头神气十足地顶在膝盖上,左胳臂弯成折尺状,举着一满杯酒,冲着肥胖的女用人水手鱼,庄严地发出命令:“将殿堂的大门敞开!让所有人都进入法兰西学士院,都有权拥抱于什卢大妈!干杯。”

他转身又冲于什卢大妈嚷道:“一脉相承的古代女人,请靠近点儿,让我瞻仰你的容貌!”

若李也跟着嚷道:“水手鱼和烩兔肉,不要塞(再)给格朗太尔上酒了。他吃下去多少钱!今天炒(早)晨,他就大市(肆)挥霍,吞下去两法郎九十五生丁。”

格朗太尔又说道:“没有得到我的准许,是谁把天上的星星摘了下来,放在桌子上当蜡烛?”

博须埃也有十分醉了,但还能保持平静。

他坐在窗台上,让雨水从敞着的窗口飘进来,浇湿他的后背,眼睛则注视着他的两个朋友。

突然,他听见背后传来急促的脚步声和喧闹声,有人高喊:“拿起武器!”他回过身去,望见麻厂街连接的圣德尼街上,过来一大群人:安灼拉拿着一杆步枪,伽弗洛什举着一把手枪,弗伊挥着一把战刀,库费拉克挥着一把剑,普鲁维尔操着一支马枪,公白飞拿着一杆步枪,而巴奥雷则端着一支卡宾枪,后面跟随的激昂的人群,也都各执武器。

麻厂街不长,也就只有卡宾枪的射程。博须埃双手立刻凑到嘴边,做成扩音筒喊道:“库费拉克!喂!库费拉克!”

库费拉克听到喊声,见是博须埃,便拐进麻厂街,走了几步,同时喊了一声:“干什么?”正好与另一边“你去哪儿”的问声相交错。

“去造街垒。”库费拉克回答。

“那就在这儿吧!这儿位置好!就在这儿造!”

“说得对,赖格尔。”库费拉克说道。

库费拉克一挥手,那伙人就蜂拥闯进麻厂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