庞德有点畏惧徐庶,来的路上就反复说了好几遍,说此人的本事相当厉害,诚不可与之争锋,这会儿又说起此人可能安排内应,凉州军众将都哈哈大笑,周围充满了快活的空气。
哦,不是大家不相信庞德,而是因为凉州军的叛徒、内讧可太正常了,他们嘴上都是兄弟,实际都巴不得战友早点死,死全家,大家都是表面兄弟,还怕啥内应啊。
这种军队能凑在一起打仗,全都是因为关中饥荒太久了,他们都要讨口饭吃,自己打出来跟送死没什么区别,所以需要一个领头的,而领头的人就是马超。
只要马超自己别叛变,其他人叛变都是癣疥之疾,产生不了什么太大的损害。
马超之前已经想好了,这军中应该有什么人是之前吕布在关中的故交,到时候徐庶以这个为条件跟他谈谈话,让他做内应——徐庶应该想的就是这个。
我就问这有什么影响?
影响在哪?
马超巴不得他们都叛了,老子手下精兵无虞,到时候聚集一方劫掠,反倒少了不少人分粮食,徐庶要是愿意收容这些两面三刀的人也无所谓,哪怕马超先吃点败仗,之后打回来了,他们肯定又会叛回来投奔马超。
“好了令明,休要杞人忧天。
他们占据安邑呢,就让他们占,以马玩的性子,安邑早就成了一片白地,他们的军粮支撑不了几天。”马超微笑着拍了拍庞德的胳膊。
庞德苦笑道:
“可是……要是放任不管,他们自安邑北上,城中的环眼贼再杀出来,我军该如何抵挡。”
“抵挡?”马超冷笑道,“我等有两万大军,他们如何是我们的对手?徐庶这厮素来假仁假义,不行我们还有最后的手段。”
马超所谓的最后手段是之前谋士成公英针对凉州人体质独特开发的战法。
他偷偷告诉马超,要是实在不行就扔下某些人逃走,让他们投降徐庶,然后吃垮徐庶军。
成公英判断说徐庶是打着天子的名号,肯定不敢大肆杀戮,收容一些凉州的降兵才是标准的屁用没有,反倒有害。
当然了,徐庶可能会真的豁出去了把这些人都杀了,到时候马超更可以高呼一声“投降是死兄弟们跟我一起上”,到时候徐庶的处境肯定会更加艰难。
马超说的得意洋洋,可庞德总觉得身后不远处有敌人囤着不是办法,不过马超说的也对,他们出兵以来气势如虹,是只能前进不能后退,要是调头攻打安邑,几日未必能攻下,到时候闻喜的敌人再杀出来,这两城岂不是成了互为犄角,打的凉州军非常难受。
“徐庶鼠辈占据安邑,那都是中原人的战法,以为攻其必救,我军就会疲于奔命,简直是荒唐。
正好我军的粮草也不多,你先率军一万去与杨奉汇合募集军粮,我自率军一万在此等候,我看是闻喜的兵马敢出来,还是安邑的兵马敢出来。
他们要是不敢出来,我们的粮草越来越多,再等高干汇合,饿都饿死他们了。”
庞德点了点头,心道马超说的还真是很有道理。
这次出兵之前,成公英着实考虑到了很多应对之法,只要凉州军不计较一城一地,来回奔跑就不可能被徐庶制住。
不过,庞德还是有点担心,他犹豫了一下,点头道:
“要不……还是将军你亲自去吧?”
募集粮草,其实就是抢。
这些之前还你打我我打你的凉州人之前是怎么被贾诩说服,突然联合在一起东出的?
还不是因为他们不事生产,本来趁着李傕郭汜不在抢了关中,之后发现关中已经被李傕郭汜霍霍地不成样子,已经实在不能供给他们大军驻扎。
就这么回老家凉州逃荒可能有点危险,马腾韩遂都是靠着背刺老大上位,这么逃回去了不知道有多少人想要他们死。
所以贾诩给他们想了个主意,与其缩在这等死,还不如大家一起东出抢掠河东、弘农,反正跟关中比,河东弘农绝对是富庶之地,
抢,反正不能向南,南边除了安邑之外都是自己人,安邑也都被抢成一片白地了,只杀人抢不到东西对凉州军来说可是大赔本的买卖,马超根本懒得理徐庶这点兵马,先派人去更北边抢就是。
有本事徐庶就打出来,咱们比划比划,看看谁能打赢谁。
马超本来想自己留在城下继续迎战张飞,让手下人去募集粮草,这也是正常军队应该做的,但他很快反应过来,自己手下这支军队不是什么正常军队。
要是让庞德带着他们去募集粮草,估计认真作战的就只有庞德自己,剩下的人都在附近看,庞德胜了大家一起抢,分给庞德一点渣子,剩下的粮草自己享用,要是庞德败了他们肯定绝不奉陪,干脆跑了完事。
马超犹豫了一下,点头道:
“好,我亲自去募集粮草,此处有劳令明。
只是那环眼贼颇为凶暴,令明一定要千万小心。”
庞德点头道:
“不错,张飞纵然有些勇力,麾下能战精兵也就千余,守城有余,突围只怕不成。
我手下健儿三千,若是他敢出城,先以万箭齐发,再冲击其军阵,便是吕奉先来了都要退避,如何还敢与我争锋?”
马超点点头,对庞德的回答非常满意。
这位比自己大五岁的猛将沉稳悍勇,有名将之风,有他在足以应付张飞。
这些日子的围城,他也觉得张飞的名气都是别人吹出来的,当真这般厉害,为何全然不敢出城与我一战,龟缩在城中算是什么本事。
“好,就依你,我带人去寻粮草来!”
马超整顿兵马,率众离开,安邑闻喜一带暂时安静下来,包围闻喜的凉州众将难得安乐一阵。
这几日天空彤云密布,终于下起小雪,凉州众将纷纷缩在军帐中生火取暖骂老天,日子过的还算安逸。
只有庞德一個人忧心忡忡,披着一身雪花,在闻喜城下转来转去,每次呼吸都喷出浓密的白雾,很快须发都被雪花覆盖,看起来有点搞笑。
庞德虽然出身低微,但多年征战让他生出了逆天的危机嗅觉,稍稍有危机迫近的时候他就会感觉紧张,甚至会辗转反侧难以入眠。自从来到闻喜城下,庞德就开始感觉自己心绪不宁,听说安邑被攻破之后,他的心更是猛跳地快要出来,这几日横竖睡不着,却一直不知道到底哪里出了问题,更不敢信口胡说,以免动摇军心。
不对啊,按理说应该不会有什么问题啊。
我军兵力不缺、粮草不缺,东西南北都有人,徐庶是怎么敢一头钻到我军腹地,这冬日,安邑又不比闻喜有存粮,这冬日他们可怎么过啊。
风越吹越急,庞德仰头打了几个喷嚏,第一次对自己有点绝望。
他又检视了一番军马的情况,刚准备回去,只见远处有探马踏雪快步过来。
庞德心提到了嗓子眼里,暗道这下不妙,这会儿送来的估计不是什么好消息。
他心事沉重地大步迎上去,可那人翻身下马兴冲冲地走过来,冲庞德行礼道:
“庞将军,大喜,我军终于捉住段煨了!”
“啊?”
这个使者乃是马超的族弟马岱,今年才十五岁,马术精良,武艺也相当不错,现在跟随在军中,已经隐隐展现出了名将之相,庞德也非常喜欢这个少年勇士,亲切地拉住他的手,让他进入帐中,又让人赶紧送来热水,待马岱一口喝完,这才和煦地问道:
“快说说是怎么回事?段煨可降了?”
之前凉州众将从关中杀出,一路由马腾韩遂亲自率领,追击在华阴的名将段煨,企图将段煨抓住奉为凉州军的首领,用他的名声来扩大影响力,另一路乃是马超率领进攻河东,若是成了,袁绍、马腾韩遂、曹操蔡瑁的势力将连成一片,之后吕布徐庶将被死死压制。
段煨当然知道马腾韩遂的为人,知道要是被这二人奉为首领,日后没用了难逃一死,因此坚决不从,一路从华阴逃到弘农,马腾韩遂也一路狂追,在弘农与段煨相持。
马岱兴奋地说道:
“段忠明之前坚决不肯降服,还准备修筑城寨依山阻挡,可张绣亲自来弘农劝谏,段忠明终于决心投降。
现在伯父与韩将军共举段忠明为镇远将军,当为全军首领,大军在陕县会盟,伯父令我速召大兄赴陕县会盟,这是天大的好事啊!”
庞德闻言也是喜上眉梢。
他们本以为段煨负隅顽抗,要过些日子才能成功,没想到张绣居然愿意劝说,让马腾等人迅速成功。
段煨是段颎的弟弟,在凉州有极强的名声,有他为首领,凉州军的声势必然要膨胀到非常恐怖的地步,与袁绍联合横扫中原只是旦夕之间。
“好,只是孟起如今去北边筹措军粮,一时还没有返回,现在安邑被贼人攻破,还得靠孟起……呃……”
说到这,庞德突然感觉有些不对劲。
他瞪圆眼睛,紧紧盯着马岱,狐疑地道:
“你从安邑过来的?”
“是啊。”马岱不以为意,随手拍了拍身上的雪花,嘟囔道:“马玩这畜生也配姓马?居然把安邑给丢了,还得我做贼一样偷偷溜过来,还有几个手下的被贼人所擒。
要我说啊,孟起就是对他们太好了,等待会盟时,直接历数此人罪过,将此人斩杀如何?”
天很冷,可听着马岱的话,庞德鼻尖逐渐渗出汗珠。
他似乎已经猜到了什么,却一时感觉难以琢磨。
马岱,段煨,张绣……
这些名字在庞德的脑中不住地旋转,逼得他有点呼吸困难,半晌才道:
“军务要紧,便是孟起回归,也不能擅自离开,不然只怕河东战事糜烂。”
马岱瞪圆了眼睛,不甘心地问道:
“这怎么会?我军横扫河东谁敢阻挡,阿兄去会盟又能如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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安邑,马岱手下被俘的凉州士卒挺直身子,豪横地交代了南边的情况。
他略带威胁地告诉徐庶,现在段煨已经投降,凉州军准备在陕县会盟,奉段煨为盟主一起讨伐吕布,识相的就老实点赶紧滚,不然大军杀来,片刻间就把他们碾成齑粉!
徐庶攥紧拳头,听完此人耀武扬威的讲述,这才缓缓松了口气,终于将拳头张开。
“成了,不枉我在此顶风冒雪等了许久。
此番我一军包围贼万众,不枉我等待了这么久!”
虽然不知道徐庶在说什么疯话,但河东人贾逵还是兴奋起来,赶紧道:
“将军,我等要怎么做?”
徐庶寒声道:
“第一步,立刻将马孟起已经投奔我们的消息向南北散播,就说天子以马将军为偏将军领河东太守,不会与贼子会盟,反倒要与我等反攻关中,切断贼众后路!
马腾韩遂,不想死的速速退出弘农,若是让我追上了,定要个个诛杀,绝不饶恕!”
艾先生乐了,憨笑道:
“蛆庶啊,人家说疏不间亲,你这上瘾了是不是啊?
人家现在会盟,到时候听说马超叛变了不是得派人过来看看,到时候不是立刻就把你这小丑给拆穿了?
还有,你的承诺呢?”
“什么承诺?”
“你不是说来河东薅高干吗?高干在哪呢你就薅他?”
“呵呵呵呵。”徐庶的笑容终于露出几分狰狞,“这不是还有第二步吗——张将军,劳你率众五百北上解闻喜之围,到时候马将军自会助我等成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