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夫人听完审配的话语,脸色迅速一变,又迅速恢复了正常。

她平静地微笑着,轻轻抚掌笑道:

“哎呀,正南这么觉得可太好了,妾身见识浅薄,倒还吓了一跳,还以为那袁显思还真是叛逆呢!

哎,看来这许子远果然是个信口雌黄之人,最是信不过,还好之前审公显拷杀其子时,妾身为审公显说话。

要不然啊,嘻嘻,这还不知如何呢!”

审配心中咯噔一声,满脸的尴尬之色。

之前其侄审荣因为袁尚遇刺之事将许攸之子拷问杀死在狱中,当时前线的许攸勃然大怒,最后选择去投奔徐庶军,而此事也让袁绍军中一片沸腾,在沮授战败之后大家找锅,也都说此事审荣罪责难逃,应该严惩。

就是在这种气氛中,刘夫人挺身而出帮审荣说情,以她的面子说服支持袁尚的众人没有起哄,这才保住了审荣,保住了审家。

要是想查,审配这种高门大户不可能完全没有任何问题,刘夫人想要拿捏他的手段太多了。

这个女人现在只求一件事,那就是让自己的儿子继任袁绍的位置,如果不行,袁家如何跟他这个续弦的女人有什么关系?

审配的心猛跳个不停。

他知道现在袁绍府门前肯定还有不少人在盯着自己,为什么这种事情现在都要来找我啊。

他咽了口唾沫,艰难地道:

“其实此事,也多有玄妙。

大公子之前接连大胜,却……却无斩获,此事极其古怪,之前诸君都曾问过,只是……”

“哦,原来如此啊。”刘夫人风轻云淡地道,“既然如此,正南何不上奏太尉,以正视听啊。

哎,咱们现在不是从前,这一丝一毫都要仔细小心,以免坏了监军拳拳之心啊。”

之前袁谭军的战绩有個最大的问题,就是没有可靠的首级作为参考。

袁谭说斩杀刘备军不下万余,杀得血流成河,郭图也说临阵大败关羽,他也亲手斩贼两人,可问题是他们居然一个首级都没有拿回来。

袁谭的解释是担心激怒刘备,因此杀敌之后都让刘备军将尸体带走,其他人也厚葬,没有必要特意砍几个人头回来报功。

袁谭的身份,哪个监军敢去他那质疑他的战报?

郭图、焦触也异口同声的说他们获胜,那袁绍也就当他们获胜了,之前审配就一直觉得不对劲,刘夫人也恍然大悟,脸上露出了从容之色。

“那是得好好问问啊,现在冀州已经不比从前,说不定有什么人投奔到了人家那里,还以汉室忠良自居呢!

哎,到底是正南,我这种妇道人家就看不出来,之后啊,我也得好生问问此事。”

审配心中苦笑,以刘夫人的智谋,之前怎么可能没有一丝的怀疑。

但她怀疑会有人说是嫉妒袁谭,但话从审配的嘴里说出来就不一样了——这是刚正的审配说出来的忠良之言,在河北肯定会有不少人相信。

这次许攸的事情不久之后就会在河北传来,所谓三人成虎,刘夫人正准备借此给袁谭致命一击,彻底在这次与袁谭分出胜负,不管袁谭是不是徐庶的人,她都必须战胜他,给袁尚铺平道路。

之前袁尚被人打成重伤,一直缠绵病榻难以动弹,脸更是被毁容,就算康复脸部也不可能复原,而就在此时袁谭崛起,很快就收获了袁绍的宠爱,刘夫人以善妒著称,岂能容许这种事发生在自己儿子身上。

做的好,许攸你做得好啊。

我知道你想做什么,之前这些人害得你好惨,我会慢慢折磨他们!

一定!

刘夫人发怒之后确实是没什么理智可言,她离开审配之后,并没有进入袁绍府,而是匆匆召集自己手下众人,开始加紧组织兵马,在城中将消息放出去。

“袁谭是徐庶的人,之前他与刘备的战斗只是他们在做戏。

要是让他夺占冀州,冀州危矣!烦请冀州诸君为我做主,不求他事,但求不让袁谭得手,再蛊惑我家夫君。”

刘夫人一边这么说,还一边抓紧给袁熙送信,请求袁熙也暗中帮助袁尚。

袁熙是庶出,之前根本不具备与袁谭、袁尚一争高下的能力,但也正是因此,袁熙的态度更加超然,能把精力放在全力作战上,现在反而有了相当大的拉拢价值。

刘夫人告诉袁熙,现在袁尚的面目已经被损毁,之后继承袁绍的位置怕是不成,之后可以让袁熙为嗣子,袁尚辅佐,兄弟二人共同守卫河北的家业。

做好了这一切,刘夫人缓缓舒了口气,清秀的脸上又满是怨毒之色。

她看上去做了很多,但只要有袁绍一句话,她之前的一切全都成了放屁。

还得想办法。

这次得尽力把乌桓的人全都调动起来,趁着进攻公孙瓒的机会南下,以尚儿的本事,说不定还有反击的机会。

一定!

一定!

·

并州,定襄与西河交界处。

这几天马超军的进攻明显减缓了很多。

因为马超的最大盟友,他的结拜兄弟王凌被许攸骗走,现在太原王氏乱成一锅粥,根本没空给前线的马超输送什么的军需,马超军的进攻也明显放缓了一些。

马超也很上头,要不是有人按着,他几乎就要跑到雒阳抓住许攸揍一顿——不是,当时不是说你帮我解决此事,你就是这么解决的?

你这不是给我添堵?

我现在还打个屁啊?

他背着手在军营中烦闷地转来转去,良久才看见有个人影在直勾勾地瞪着自己,不禁皱眉道:

“看什么看啊,有招想招,看个半天屁用都没有,要你何用!”被马超如此折辱的人正是之前被马超俘虏的可怜人,前袁绍军乌丸突骑都督牵招。

马超压根不知道牵招跟刘备的关系,也不认为牵招是多大的将领,之前甚至没有跟徐庶汇报这个战果,牵招自然就变成了马超的随从,在马超军中暴力改造了一番之后当了个骑督——这还是看在他跟乌丸人有点联系的面子上,不然按马超的意思,牵招最多也只配当个什长。

牵招无奈地长叹一声道:

“许子远一定是受了徐元直的计策,不然他们走上党,裴巨光也不可能让他随意通过。

眼下……”

“这个我还能不知道吗?”马超烦躁地道,“眼下进攻定襄之事又该如何?”

定襄是战略要地,故大将军卫青出征时多次从定襄出发,匈奴鲜卑也一直以此地为重要的战略方向,只要攻破此处,就能从容集结兵马,之后选择进攻的方向就会顺利太多,而且定襄方向的鲜卑比较弱,雁门那边的鲜卑战力较强,先易后难也是惯常之法。

马超志在收复并州,让并州彻底摆脱鲜卑之祸,本来他进军还算顺利,可就是因为许攸搞的这场混乱,导致马超军现在裹足不前,生怕大战的时候出了什么闪失把后援全部丧失。

敌人不强,却偏偏不敢向前,这种事情让马超可太无奈了,因此这些日子一个劲地破口大骂。

马超动了暂时后退的念头,可蔡琰说好不容易抵达定襄,又不是当真断绝粮草少了生路,因此不愿后退,二人这几天又开始闹别扭,马超也格外烦躁,把不满全都发泄在了可怜的牵招身上。

牵招犹豫一番,又道:

“寒冬时节,我军也确实不好进军,不如暂待开春之时,我等兵马粮草齐备,诸事也都解决,之后再突击厮杀,击破强敌?”

马超哼了一声,心道也只能如此。

定襄的鲜卑人非常分散,很难搜寻他们的具体位置,若是不慎,很容易如当年某个著名的迷路将军一样白费功夫而抓不到敌人的主力。

大汉的将军终究是要守土,要分散百姓农耕的,没有办法一次将敌人的主力打疼,之后他们再次分散抄掠的时候再征剿可要难上加难。

向导,也只能这里的地头蛇太原王氏招募,这个许子远真是坏我的大事了!

马超正气的七窍生烟时,蔡琰掀开帐门,低声唤了一声“孟起”,马超悻悻地出门,看着铅灰色的天上大雪纷纷落下,将一身儒袍做男子打扮的蔡琰盖成一片雪白,忍不住嘴角微微上扬。

“这么冷的天,为何不在帐中休息?”他伸手拂了拂蔡琰肩头的白雪,微笑道。

“两件事。”蔡琰用公事公办的语气道,“一者,我寻到了一物,应该就是之前艾先生所谓之棉花。”

“啊?”

马超一脸懵逼,只见蔡琰从袖中缓缓取出一朵素白的絮状花苞,这花与这漫天白雪颜色无二,让马超看得一时有些痴了。

“这是什么?”

他哆哆嗦嗦地伸手接过来,捧在手中细细观看,这棉花软软的,他生怕不小心就把这么重要的东西捏坏,只能捧在手中。

“这东西,我少年时好像在西凉见过,有人种在家中以为素洁之物,这并不是什么罕见之物啊……”

“是啊。”蔡琰也颇为唏嘘地道,“我也听闻西域有人种此物赏花,以为白花素洁淡雅,九夏迎阳而放,三冬遇雪不凋,实为君子之花。

我听胡人说,这花数千年前就有人在身毒国栽种,只是众人皆不知此物有如此神妙,此番收到百斤,只是胡人也不知道如何种植,还得请高人讲解一番。”

她从马超手中拿回那朵棉花,轻轻摸了摸棉絮,淡然道:

“我本以为四夷所居之处皆为荒蛮之地,可见了此物,才知道夷人并非茹毛饮血。”

马超笑呵呵地道:

“种点汉地没有的东西却把你惊喜成这般模样,来日我带你回乡,见见西凉风土,你却不是要以为我西凉人人孔圣再世了?”

蔡琰撇了撇嘴,又道:

“还不知道此物能不能如艾先生所言一般纺线做成棉布,若是能成,当为万民之幸。”

马超笑呵呵地道:

“昭姬觉得是,那便是。

我等先种些,若是当真不错,便卖给徐将军,靠着此物,咱们日后也能衣食无忧了。

咳,不,不说这个,昭姬不是说有两件事,还有一件是什么?”

蔡琰从袖中摸出一封书信,轻轻抿嘴,露出两颗可爱的虎牙,正色道:

“这是之前许子远留给将军的,让我务必确保在他到了雒阳之后拆看。

我看现在时机成熟,也该拿出来给将军过目。”

“上面写的什么?”马超下意识地问。

“不知道,许子远留给将军的书信一定事关重大,属下怎敢随意拆看。”

马超并没有伸手去接,他伸了个懒腰,又活动了一下肩膀,平淡地道:

“给我的书信都是公事,你为何不能看?

之后所有的书信你都看好,把有用的拿给我看,别让一群古怪的人闲的没事就给我写信,本将军事繁忙,哪里还能看得过来。”

蔡琰嘴角止不住的轻轻上扬,随即默不作声拆开书信,只看了一眼,随即露出惊喜之色:

“许子远说,落雪时便是进军的好机会,看来将军建功立业、平定定襄之日不远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