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松字子乔,今年也不到三十岁,为人短小,**不治节操,然而见识过人,精明果断,很有才干。

他之前已经听说过祢衡的名声,知道这是徐庶军中第二人袁翔的亲信故旧,看来这次的事情还真得格外重视。

张松整理衣冠,缓步走到院中,只见院门打开,两个风度翩翩的少年人款步进来,这二人一个满脸桀骜,一个温柔儒雅,让张松生出几分羡慕,却认真地拱手行礼,脸上挤出了憨厚又略带讨好之色,认真地行礼道:

“蜀地鄙夫张松,拜见二位,不知哪位是祢尚书?哪位是杨公子?”

祢衡进门的时候就在仔细打量着张松,见此人的容貌虽然很一般,个头也很矮小,但是身上却透着一股难言的凛然之气,祢衡下意识地感觉此人非同凡响,怪不得袁太仆对此人如此重视。

他冲张松拱手行礼,不卑不亢地道:

“在下便是祢衡。

张公远来,朝廷怠慢,实属不该。

祢衡与太仆丞杨修代袁太仆为张公问好,更送上礼物,请张公笑纳。”

祢衡说完,他身后的杨修已经挥手,让仆役用扁担挑了礼物进来,张松原以为朝廷送的礼物会是一些珍奇珠宝、铜钱绢帛之类的,没想到这些仆役挑进来的居然是整整两筐线装书!

看着张松颇为惊奇的样子,祢衡平静地道:

“雒阳新学繁荣,现在已经大行天下,益州遥远,巴蜀之地山路难行,想来乍闻新学之说,定然多有怀疑,以为是鬼祟之法。

这些书都是这一年多以来雒阳士子辛苦编撰的,虽然未必能尽说新学奥妙,但所谓的‘真理’研讨尽在其中,张公带回益州,与巴蜀名士细细研读,定能闻说其中奥妙。

袁太仆心中有一愿,愿新学之法大行其道,为天下万民谋生计,在益州传播教化实乃吾辈本分。

此物,还请张公笑纳了!”

张松惊得合不拢嘴。

他之前已经听周瑜说,因为新学厉害,现在朝廷已经做出了更好的刀剑、更好的盔甲,攻打襄阳的时候他们还用了更厉害的投石机和连弩,这一切都是新学所赐,堪比当年冶铁技术的出现。

书册本来就是极其难得的东西,这些书册中肯定还有很多是众人研究新学的经验积累等等,这些东西都极其难得,岂能随便送人,可祢衡不仅送了,而且还送了一大堆,展现出随便你看,无所谓的态度,这让张松又惊又喜。

难道,这是觉得我等不可能学会此物?

他不服气地抄起一本,只见上面大书《几何》二字,翻开书本,前面几页介绍了几何的概念和意义,之后则是大量的图形变换,让张松一时痴了。

他有过目不忘之才,能顷刻背诵书中的文字,可这些图形……这些东西怎么背?

背下来之后又该如何使用?

他额头冷汗直冒,盯着书本看了半天,这才想起来还在院中,面前还有两個客人,这实在是大大无礼。

他苦笑道:

“二位,请进屋一叙,张松还要请教!”

祢衡和杨修对视一眼,脸上都露出了笑容,与张松一起走入屋中。

三人坐定,张松给祢衡和杨修倒酒,又迫不及待地道:

“实不相瞒,此番松来雒阳,便是代刘使君见见中原人物。

看看雒阳当真如传说一般清正云集百姓安乐,今日一见果然不凡,实在是不虚此行。

既然得二位赠书,如此大恩,在下也只能据实直言——是,刘益州并不想现在就回归朝廷,还在观望朝廷战事。”

祢衡与杨修本来正襟危坐,闻言都差点翻过去。

张松真是不把兄弟们当外人啊,他这个代表刘璋来跟朝廷谈谈条件的人,这一开口就把刘璋给卖了可还行?

这还谈什么啊?

祢衡在艾先生的印象中是个无脑喷子,杨修在艾先生的印象中是个适才傲物的无脑愤青,张松在艾先生的印象中是个傲慢无礼的无脑矮子,可三个人的相处居然意外的友好,张松直接亮出底牌,祢衡也感觉到了他的诚意。

祢衡满脸微笑道:

“刘益州是大汉宗亲,天子也不愿意同宗操戈让外人耻笑,如公孙述一般的下场,实在是让人扼腕叹息。

其中诸事,还得请张公好生周旋一番,若是能平复大难,这便是张公对大汉的功劳,必为天下人仰慕。

我等才薄,不知如何处置,只盼着张公教我们了!”

杨修也轻轻颔首道:

“我看刘益州也未必是有反意,当年刘君郎入蜀,刘益州长在蜀地,所谓故土难离也是人之常情。

我等能安抚荆州,这益州自然可以徐徐图之,有劳张公细细说起益州如何,让我也好有计可行。”

两人马屁滚滚,让张松的脸上顿时露出几分矜持之色,心道得给这两人来点来自益州的震撼,这才能不被人小觑。

他思考片刻道:

“此事也不难——眼下刘益州所畏惧的人不过是张鲁,之前多次征讨张鲁不成,耗费不少兵马粮钱,益州又多有生乱,实在是危害百姓。朝廷不如率军一支,说帮刘益州平定张鲁,刘益州必然无话可说。”

“呃……”杨修愣了愣,又笑道,“可是张鲁刚刚接受朝廷封赏,为镇夷中郎将、汉中太守,他没有什么过错,我等若是随意征讨,之后谁还敢来投奔朝廷?”

张松看着杨修患得患失的表情,心中很有成就感。

他挺起胸口,得意地道:

“这个倒是不难——张鲁受朝廷封赏,又不肯为朝廷厮杀,天下哪有这样的好事?

朝廷可令张鲁出击攻打关中击破曹操,若是张鲁不肯,讨伐此人自然有道理。”

“若是张鲁肯呢?”杨修好奇地问。

“呵呵,那张鲁可就是忠臣良将了,之前刘益州曾经杀张鲁家人,朝廷派兵一支赴益州调停,阻止刘益州进攻张鲁,这也是彰显朝廷天威的大好良机,岂能错过啊!”

祢衡、杨修:……

二人的年纪说实在也不比张松小几岁,可张松一笑,确实是让二人感觉有点头皮发麻。

唔,怪不得艾先生这么看重此人,果然是有本事!

杨修迅速反应过来,飞快地道:

“张公所说的人,是不是……周郎?”

“嘿,”张松冷笑道,“这是你们说的,哪是我说的?周郎、昌将军,哦,还有一个叫李严的,朝廷的使节团当真不少,用不用,那就是公等之见了。”

说实在,一开始朝廷派出这么豪华的阵容过去的时候着实把刘璋吓了一跳。

要知道大汉的使者一直都是有梗的,自从使者界的老祖宗随何出山之后,大汉的使者就完全不存在相信后人智慧这一说,出门就基本代表着要搞事情。

周瑜昌豨李严三人组到来可把益州众人吓坏了,大家严防死守,生怕三人突然翻墙去进攻刘璋,可没想到这三个人还真不是来搞事情的,顿时让众人觉得很没面子。

不过,这使节一共只有一百多人,真要是打起来了,也未必就能把刘璋全军都挑了。

祢衡凝神道:

“难道张公还有什么法子?”

张松笑呵呵地道:

“法子是有,就是看诸君能不能下定决心——若是下定决心,我等自有手段。”

祢衡也没想到张松这厮居然如此光棍,出卖刘璋出卖地这么彻底,连带还能迅速想出来应对之法,不知道的还以为他早就想要算计刘璋……呃,当然了,也可能是真的早就想算计刘璋。

杨修极其好奇地道;

“还请先生好好分解一番,我等该如何用兵?”

祢衡心中暗暗叫苦,心道杨修这也太积极了。

朝廷现在对刘璋的政策还是以招降为主,之后实在不行再用别的方法,现在杨修急不可耐地问人家如何用兵,这属实是落了下乘。

祢衡的年纪虽然只比杨修大两岁,但这两年在雒阳经历的事情多了,祢衡现在已经不是一个狂士,知道自己代表朝廷,有很多话不能如之前一般想到哪就说到哪。

他冲杨修悄悄摆了摆手,又低声道:

“能不用兵,就不用兵。

先生若是有兵将,先助周郎等人自保便是,至于具体如何不是我等能定夺,还得请天子、请大将军、徐将军、袁太仆共同商议一番,才能再做决定。”

张松之前看杨修如此急躁,心中已经生出几分轻蔑,却没想到祢衡这个寒门之子居然能能生生把话给圆回来了。

他赞许地点头道:

“足下当真不俗,也罢,此事我等徐徐图之,至于兵马嘛,倒是不必发愁——”

“南中夷人?”杨修脱口而出。

祢衡不满地看了杨修一眼,面无表情地让他向后退,恭敬地聆听张松的答案。

张松从容地道:

“东州众人,之前郁郁不得志,早有图谋益州之心。

他们的兵力虽然奋进不足,可若是只保护周公瑾等人周全,自然绰绰有余。

东州众人,早对刘益州不满,愿君早图之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