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稷是徐庶的结拜兄弟。

这件事让文稷非常骄傲,只是也只能一直藏在心里。

徐庶讲义气、有手段,当年要不是……咳,其实这么多年,文稷也逐渐体会到徐庶当年应该不是一个单纯无知的好少年,他一开始就有野心、有手段,想要利用自己。

但这又怎样?

能被人利用说明他有足够的能力,而且徐庶一直给足了文稷面子,他们还在南阳的时候,徐庶给曹操的信上都要提及感谢文稷的关照,还托人给文稷带口信(以示没有私下联系),询问文稷的身体如何、文稷的儿子文钦如何。

徐庶一直记得文稷非常宠爱自己的这个儿子,也一直反省自己当时承诺有机会好好教导文钦,却连文钦的面都没有见过,实在是有愧当时对大哥的承诺,请大哥不要怪罪。

当时的徐庶是什么身份?

他当时已经稳稳压制了曹操,是与袁绍斗地不相上下的顶级诸侯,文稷还只是曹操手下的将领,两人的差距天地有别,可徐庶依然能对这位大哥毕恭毕敬,文稷自然欢欣鼓舞,逢人就说自己这个兄弟讲义气。

曹军其他人可能没什么退路了,可我文稷又不是没有。

你曹操要是想要继续抵抗,我文稷也不会出卖你,咱们奋战到底就是,可是你要是想要用什么天怒人怨的手段?

那不行,我儿子还年轻,以后还有大好前程,我不能让你破坏未来的事情。

文稷盘算了一下,已经留了个心眼。

他唤来自己身边的亲卫,低声道:

“跟紧王必身边的随从,看看他们有没有什么不对劲的地方。”

亲卫一脸尴尬地道:

“什么是……不对劲的地方?”

文稷也不生气,从容地解答道:

“用兵与刘备厮杀,这都是惯常手段,可我估计贾诩那厮应该还有别的手段,我等一定要格外小心。

我现在最担心的就是此人要伙同韩遂,将我军全都撤到凉州去。

要是去了,我等岂不是任人拿捏,以后几個蛮夷之人拿着刀就能随便割下我们的首级。”

亲卫讶然道:

“我,我等之前为何不知要往凉州撤军之事?哦,韩遂倒是说过,可曹公已经拒绝了啊!”

“哼。”文稷冷笑一声,满眼冰寒,“但愿吧。”

作为曹军大将,他知道现在的情况有多么艰难。

曹军在关中征兵不利,兵马操练也远不能与在兖州时相提并论。

现在关中天险已经被攻破,曹操就算能暂时击退刘备,解开华阴之围又能如何?

这些兵员他能反攻河东?能反攻中原?

要是不能,徐元直腾出手来消灭了袁绍,之后全力进攻关中,曹操唯一的选择也只有向西逃窜。

文稷家也是谯县大户,自然瞧不起遥远的凉州,在他印象里那边就是一片常年冰雪风沙的不毛之地,与那些人为伍有什么出息?

我儿子还有大好前程,中原、荆州、关中这些地方都行,要是跑到凉州去受苦怎能受得了?

文稷确信,曹操不管有什么事情都要通过王必,只要在王必处仔细探听消息,他就能寻找到一些蛛丝马迹。

绝不去凉州!

绝不!

我文稷,也是大汉纯臣啊!

几个亲卫走后,文稷端坐不动,许久,他站起身来,飞快地拉上了自己的帐门,又取出笔墨,沉吟片刻,开始写信。

文稷的文化水平不太行,当然,做他这行的人也不需要太高的文化水平,很快,他挥毫泼墨,奋笔疾书。

确认没什么错漏,他这才叫人把儿子文钦唤来。

很快,精力过剩的文钦从外面兴冲冲地奔过来,见文稷在低头作书,而且周围无人,气氛有些古怪的时候,文钦不禁狐疑地问:

“父亲,你这是在写什么东西?不,不会是……”

文钦年少,却也已经隐约知道了一些事情。

他知道父亲的结拜兄弟是徐庶,是曹操最恨的人,这点让他非常生气,常常怀疑父亲是不是要造反,还因为这个跟父亲多次争执,很想让父亲跟徐庶划清界限。

这会儿见父亲写信,还神神秘秘地把自己叫来,他第一反应就是父亲是不是要给徐庶传递什么消息,要做对不起曹公的事,因此汗毛倒竖,一脸惊愕和愤恨之色。

文稷脸上明显露出一丝愁容。

儿子是他最大的牵挂,可儿子总是不能理解他的苦心,这让文稷非常难受。

看着儿子一脸桀骜的模样,他冷笑一声,缓缓站起身来,将那张纸摊开,展示在儿子面前。

“这,这是……”

文钦定睛看去,却发现这上面写的居然是一串串的人名,仔细看时,他才发现这居然是文家列祖列宗的名讳。

“这是咱们文家的家谱。”文稷平静地看着儿子,寒冷的声音几乎不带一丝感情,“咱们家祖宗的名讳都在此处,现在我把此物交给你,以后不管去了何处,都不要忘记自家的祖宗,听懂了吗?”

文钦一怔,茫然道:

“这是什么意思啊?父亲,这是什么意思啊?”

“我问你听懂了吗?”

文稷极其宠溺这个儿子,很少在儿子面前发火,此刻他目光森冷如霜,愤怒扭曲了他的面容,让文钦情不自禁地低下头,一时不敢与父亲争辩,只能点头道:“孩儿,孩儿听懂了。”

“听懂了就好。给我好好收着,不要忘记,你是大汉沛国人,不管去了何处,都是!

记住祖宗,就算乃翁不在,也要记住祖宗!”

·

弘农,夏侯渊接到了曹操的书信,顿时眉开眼笑。

他把书信放在桌案上,一脸矜持地道:

“曹公让我不要辜负妙才之名,更让我见机行事,准备日后大战。

终于要反击了啊,哎,终于要反击了啊!”

他拍着桌子,满脸的踌躇满志,得意地吹着胡子。

从去年冬天开始,夏侯渊就一直等待着反击的时刻,可曹操一直让他忍耐,让他一直等待机会,让夏侯渊等得十分憋屈。

夏侯渊本来就是个不服输、喜欢主动出击的性子,这会儿终于接到了曹操的出兵命令,他感觉浑身上下每个毛孔都舒坦得很,恨不得立刻就飞到安邑,跟刘备军大战几十个回合。

任峻倒是非常谨慎,他仔细看完了书信,沉吟道:

“妙才,这书信上只说要见机行事,我等还是要小心为上。”

“怕什么!”夏侯渊不服气地道,“这书信上还说,贼人缺少兵马良将,赵云胆怯,黄忠老迈昏聩,远不比关张之能。

现在张飞去攻长安,关羽围华阴,要是我军连这赵云、黄忠都斗不过,我等在此枯坐有什么用?

你且安守在此,我自提兵马三千,先去斩赵云的狗头来!”

“万万不可!”任峻见识过赵云的悍勇,赶紧劝阻道,“赵云之勇宛如虎狼,最擅苦战。

刘备以此人为将,占据大阳,我等若是仓促渡河进攻,只怕……”

“行了行了!”夏侯渊不耐烦地挥手道,“黄忠在哪,取舆图给我看看!一个五旬老狗,便是斩此人首级也不算什么功劳!”

听说要去突击黄忠,任峻总算稍稍松了口气。

行吧行吧,总比赵云好对付。

他点头道:

“一定要千万小心,若是一击能中则立刻后退,莫要让敌人将你捉住。”

“此事我自然明白。”夏侯渊没好气地道,“就等立功便是,为我多备酒食,待我斩将归来,我定要大赏三军!”

言毕,夏侯渊抓紧开始忙碌出兵之事。

他们囤驻在弘农的陕县,与刘备军隔着黄河对望,刘备军为了守卫渡口,派出了赵云、黄忠二军进驻大阳,与夏侯渊、任峻隔着黄河对峙,要是夏侯渊等人有支援华阴的迹象,他们就立刻渡河进攻,让他们首尾不得兼顾。

现在得到消息,他们的兵马其实没有多少,夏侯渊立刻开始率军渡河,三千精兵开始渡河,准备进攻大阳。

夏侯渊军斗志昂扬,准备将窝囊了一冬天的愤怒倾泻在这些可恶的贼人身上,而守卫大阳的赵云听说夏侯渊渡河之后也只是做了很小的抵抗——赵云的前军突击一阵,试图将刚刚渡河还没有完全上岸的夏侯渊士兵赶下黄河,可夏侯渊早就做好了准备,他们前军都是一等一的精兵,上岸之后立刻高高竖起盾牌和长矛列阵,令赵云麾下的骑士完全没有突击的机会,也只能抓紧离开。

夏侯渊大喜过望,他判断果然如之前说的一样,赵云军的兵力太少,不然赵云现在应该列阵迎敌,不会就这么突然逃散!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天助我也!

想不到这一战居然就在此处破解!

刘备啊刘备,你自以为自己算无遗策,没想到这么快就让我给看出了破绽!

如果赵云多树旗帜,夏侯渊还真的不敢这么轻易渡河,没想到赵云如此不备,看来是根本没有把他夏侯渊放在眼里。

“嘿嘿嘿嘿,这等鼠辈,刘备所托非人啊。

看来也没什么了不起,这次我将汝二人都杀了!”

憋屈了一个冬天的夏侯渊攻势如潮,迅速向北推进。

他一开始还忌惮敌人会不会从侧面来包围自己,可周围的探马不停地将消息传来,都说周围一片坦途,赵云军连影子都没有看到——这不是说明赵云军的撤退的速度快,撤退再快,脚印总不能很快就消除。

从地上的脚印和马蹄印判断,赵云军一开始就没有多少人,他们这点兵马完全就是为了在这吓唬人,而曹军居然就被这些人吓住了,当真是岂有此理!

好大的胆子!

一群鼠辈安敢欺我!我夏侯渊今天就要夺回之前的一切!

在夏侯渊的猛烈进攻之下,大阳很快就落在了夏侯渊的手中。

经过各路军阀几次争夺,大阳小城已经没有百姓,到处都是空****的,看起来略有点渗人。

夏侯渊为了鼓舞士气,告诉众人这一战所有的战利品都归军士自己所有。

夏侯渊手下的士卒闻言都非常欢喜——这一战也不算太难,还能掠夺到这么多的战利品,这天下哪有这样的好事?

他们已经开始考虑之后的对手,都盼着之后能打进安邑,扭转战场的局面。

刘备在安邑囤积了这么多的粮草,我们打进去岂不是要发大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