沮鹄没想到步度根居然会询问自己。

重压之下,他早就慌乱地轻轻哆嗦,可有人如此托付,他还是迅速做出判断。

“不管打还是逃,不,撤,不管打还是撤,咱们都不能分散兵力,不然只能被徐庶各个击破。

我以为,现在还是要抓紧撤退才是上策!”

阎柔一脸期待地看着沮鹄,满以为沮鹄会支持自己,没想到沮鹄居然赞同撤退,这让他最后一点期待化作乌有,顿时脸上阴云密布。

“为何?”他用沙哑的声音道,“我等手握大军,为何要逃?”

沮鹄知道此事非常得罪人,可现在是生死关头,要是不做出决断,那真是重蹈当年赵括的下场,落在徐庶手中只怕比死还恶心人。

他犹豫许久,只得苦笑道:

“我是外人,此事也只能据实直说。

用兵中埋伏本就是寻常,敌情不明,岂能随意浪战?

此番我等只能先后退,之后再寻生路,若是仓促应战……那必然是全军覆没,重蹈当年赵括的覆辙!”

鲜于辅也点头道:

“想来当年赵括被包围在此处,若是拼命向后,数十万人翻山也逃出去了,可他不愿意就此罢休,硬是要大战,若是早早突围,也不至于数万人都死在此处。

之前来时,此地还有累累白骨,我等若是不立刻跑了,也是这般!”

阎柔脸上火辣辣的,满腹的委屈和愤怒控制不住,几乎想要仰天长啸。

被包围了赶紧跑,这点事情他能不会吗?这几个人居然说这种浅显的道理,显得他像个第一次上阵的莽夫一般。

是,向后突围绝对是正确的,可现在他们被包围的是前军精锐,后方说不定已经被击退,强行突围,他们之后返回这一路上都会遭到徐庶军猛烈的进攻,徐庶布下的口袋哪有这么容易就能逃出去?

现在应该趁着徐庶的包围圈还没有形成,拼命朝着徐庶的方向发动猛攻——包围一定会把兵力摊薄,这是阎柔等人的好机会,只要抓住正面猛烈进攻拿下泫氏,这盘棋就能直接走活过来。

可很显然,南下以来的接连失败让他已经失去了众人的信任,连鲜于辅都已经不相信他,重压之下,大家只想赶紧逃走,阎柔已经难以再稳定人心,让众人都跟他一起作战。

最终,他也只能无奈地叹了口气,一脸怨毒地盯着沮鹄,又把目光扫过步度根、鲜于辅等人。

“若是后退不利,又该如何?”他问道。

“后退还能不利?是不利才后退!”步度根愤怒地道,“要是之前听我的,小心谨慎一点,汝等当先,鲜于将军居中,我来殿后,我等又如何被困在此处!”

阎柔的脾气也终于压抑不住,恶狠狠地道:

“都怪我?我自率军向前,要不是尔想要与我争抢功劳,何必与我一起困在此处?

他们断绝我等后路,这报讯的人是怎么这么容易跑进来的?这是徐庶故意放进来动摇我等军心的!

我等现在走,他们路上定然全是埋伏,我军必死无疑!”

沮鹄看着二人争吵,只感觉一阵天旋地转,心中难言的憋屈。

他想起之前徐庶对自己的劝说,那时候徐庶应该就是准备好了埋伏,因为自己总算在河北还有些名望,徐庶还对自己做了最后的劝说。

跟这些虫豸在一处,这还如何打仗?

天可怜见,他们本来还以为能趁着徐庶手忙脚乱给他们重创,没想到一开始就落入了徐庶精心布置的陷阱之中,他们的一切努力完全白费,甚至沮鹄还隐隐感觉,徐庶选这里不是没有道理。

他要将这群鲜卑精锐通通格杀在此,就像当年白起做的一样!

就在众人争执不下之时,鲜卑营中突然响起一声惨叫。

众人下意识地循声望去,愕然看见天幕间居然有数十个铜盆大的石块飞在天上,然后越来越近。

还没等他们回过神来,那些石块已经噼里啪啦不断砸在众人营中,众人惨叫惊呼躲避,不少人马撞在一起,一时人仰马翻。

投石机!

怎么这么远?!

阎柔的消息不灵通,并不知道徐庶军早在进攻襄阳的时候就已经掌握了新式投石机的制造方法,沮鹄虽然听说了一些消息,可毕竟没有见过如此威力,还以为是前线的人为了掩盖战斗不利故意编出来的谎话。

没想到这战斗一开,徐庶军居然真的能把这些石块投到这么远的地方来,这砸的鲜卑军一片混乱,步度根已经懒得跟阎柔多说,当下让人赶紧收拾行装,赶紧准备撤退。

可很显然,徐庶不会给他们撤退的机会。

他们的围墙还没有建成,这会儿就让他们逃出去了岂不是前功尽弃?

一轮巨石打击之后,眼看鲜卑军已经有点慌乱,站在高处眺望的徐庶长长地舒了口气,脸上顿时露出一丝笑意。

“彦云,该你上了!”

王凌胸中热血上涌,点头道:

“遵命,某自然不辱使命,若是再败,我就不回来了!”

王凌在邯郸之战被沮鹄打的很惨,他本来以为大家都挺惨,后来才知道原来大家都是装的,只有他自己是真的被揍得很惨。他本来就是并州人,在并州的地界上被打成这样实在是太丢脸了,所以他之前就一直嚷嚷着要亲自提着刀上阵厮杀,但徐庶之前一直都在诈败,因此也没有给王凌表现的机会。

现在机会终于来了。

“都是山路,不会让那些鲜卑人跑了吧?”李典在一边笑吟吟地揶揄着。

王凌一张脸涨得通红,厉声道:

“绝不会!来多少,我杀多少!”

“嘿,那正好,全仗彦云厮杀了!”

王凌完全不需要动员。

他从并州募来的士卒只缺少战斗的经验,完全不缺少战斗的意志,他们早就忍耐不住,想要将这些入侵的鲜卑人打出自家的土地。

随着一声令下,并州众将发出了整齐的咆哮,大家一起挥舞钢刀,奋力向着鲜卑人的军寨猛扑过去!

“迎战!”这是阎柔下意识的念头。

可这只是他自己的念头,步度根已经立刻下令全军快跑,鲜于辅和沮鹄自告奋勇殿后,但也下达了全军赶紧收拾行装准备后退的指令。

阎柔气的一個劲的跺脚,终于仰天长叹。

苍天啊,你们打仗的时候就算要跑也别这么明显好不好?

入眼可知,徐庶这次出击肯定是佯攻,如果殊死抵抗,徐庶觉得不好对付,可能还会稍稍提防一些。

可现在众人都慌了神,步度根一句快逃之后众人完全乱了方寸,人人都像脱缰的野狗一样四散,就算有人殿后,那也一眼就能让徐庶看出破绽。

阎柔心中生出一股难言的恐惧——不好,徐庶这般定要总攻了!

果如阎柔所料,同样站在高处的麹义眺望着,见鲜卑众人乱作一团,不禁咦了一声。

当年秦赵长平之战,秦国虽然包围了赵军,可赵军在很长一段时间内展现出了百战老兵的气魄,硬是死战不休,让不断从四面进攻的秦军伤亡也非常大。

徐庶这次设计包围鲜卑的时候曾经预测鲜卑军一定会殊死顽抗做困兽之斗,这非常危险,徐庶还要负责总攻的麹义一定要格外小心,千万不要随便出击,以免给己方造成太大的损伤。

可现在王凌的步兵刚刚出击,鲜卑军就明显已经出现了动摇。

他们后军变作前军,用极其不正常的速度和阵势向北边散逃,尽管也有人留下阻击敌人,可这怎么看都像是双方出现了矛盾,有人要打有人要跑,最后全军一团大乱,现在已经完全慌了神。

“哈哈,哈哈哈!”麹义笑得前仰后合,笑得捶胸顿足,他张牙舞爪,神经质地大声道,“看到了吗?看到了吗?!

还愣着干什么!擂鼓!擂鼓!给,给本将披甲!咱们一起上,不用什么阵型,不用什么计策,跟着本将一起随便追,只要能砍来贼人的首级,本将都有赏赐!”

“啊?!”

麹义之前治军最重视的就是阵型,不管进退,他的阵型必须保持稳重,从没有出现过随意出击,随意厮杀这么荒唐的事情。

“还愣着干什么?!没见过阎柔怎么打仗吗?嗯,本将说之前易京之战不是我的错你们都不信,你们现在看到了,他们当时便是如此害我!

哈哈哈,快,给我上!不留活口!不留活口!”

一支陷入重围、开始内讧并且开始逃亡的军队已经不能算是军队,这是等于送羊入虎口,麹义要是不抓住这样的机会,他也不是麹义了。

终于!

终于等到了!

麹义热血沸腾,已经毫不犹豫提起长刀,狞笑道;

“阎柔啊阎柔,我来送你一程!我看你这次还能逃到何处!”

徐庶也眺望着远处,他也没想到鲜卑军这么容易就乱成一团,不禁挑了挑眉毛。

“阿和。”徐庶长叹道。

徐和上前道:

“将军,可是要全军出击?”

“不……还不是时候,让麹彦度厮杀的时候莫要追的太深,给裴巨光手下的并州人士一个报仇的机会。

郁郁这么久,也该让大家好好放肆一番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