麹义山上号角吹响,鼓声大作,一眼望不到头的步兵不顾阵型,各自散开咆哮着朝鲜卑军的营寨杀去。
这是极其危险的行为,鲜于辅和沮鹄都惊呆了,不知道麹义为何有这样的勇气。
他们手上依然有稳健的兵马,麹义手下众将完全没有阵型,宛如市井厮打的混混一样,这如何能挡得住他们的精兵?!
“我挡住他们!鸿志,劳烦你挡住王凌!”
鲜于辅当机立断,立刻亲自提刀向前,迎向麹义。
他知道王凌的进攻是佯攻,沮鹄应该足以阻挡,而现在决定全军生死的就是麹义这支精兵。
只要将他们击溃,他们就能稳住,从长平逃出不难。
若是麹义列阵杀来,他们未必好对付,可麹义现在居然解散全军,让他们就这么自由散漫的杀过来,现在正是一举取胜的好机会,鲜于辅甚至心中生出一丝希冀——麹义素来散漫,万一能将他直接击溃,说不定能如当年的易京之战中的公孙瓒一样杀出一条血路,起码争取一个良好的出路。
有一瞬间,鲜于辅几乎看到自己手下这些百战猛将如洪流一样冲垮麹义松松垮垮的兵马,可下一瞬,他看到了让自己终生难忘的一幕——
他手下的士兵见麹义众将咆哮着散开杀来,一时居然难以列阵!
是的,这些战斗多年的士兵甚至难以列成阵型,看着亲自披甲冲过来的麹义,他们各个踟蹰难行,才一接触,他们立刻被撞得四散而逃,麹义军完全不成阵列的进攻居然立刻冲散了他们,鲜于辅练出来的百战精兵一触即溃,被人撵着仓皇逃窜,全无半分厮杀之力!
这让鲜于辅当场愣在原地。
许久之后,这位老将的脸上终于浮现出一丝无奈的苦笑,明白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对了。
也该如此。
麹义了解鲜于辅的底细,此人名声不算太大,可身份却非常特殊——他是曾经刘虞手下的从事,而且是最忠诚的一个。
刘虞被公孙瓒杀害后,鲜于辅立志报仇,这才联络了鲜卑众将,让他们能南下厮杀。
鲜于辅手下最精锐、最能打的都是汉军,这些多年征战意志坚定,因此鲜于辅才对他们寄予厚望。
可鲜于辅这几年偏偏忘记了一件事——他们是汉军,还是正统汉室宗亲曾经手下的汉军,若是对上杀害刘虞的贼人,他们一定会悍不畏死的发动进攻,甚至遇上徐庶这种劫持天子的人,他们也愿意奋力一搏。
唯独给鲜卑人殿后不行……
开玩笑,我们是汉军!
步度根的鲜卑只是我们的仆从,阎柔不过是鲜卑的仆从,打起来的时候我们可以一起冲杀,哪有我们殿后的道理?
麹义对鲜于辅的兵马实在是太了解了,他看见步度根散开的时候就知道今天已经稳操胜券,再列阵只是耽搁时日,还不如放肆冲杀,战个痛快!
同样,沮鹄的兵马也从一开始就陷入了苦战。
他们在邯郸的时候还是众志成城,趁夜击溃王凌,可现在步度根一跑,他们完全乱了方寸,一时进退两难不知如何是好,王凌一马当先,看着慌乱的沮鹄,他眼中满是怒火,厉声喝道:
“尔等鼠辈为虎作伥,居然带着鲜卑人侵我汉土,沮授就是这般教子?当真是教子有方啊!
鲜卑当年肆虐幽州的时候,你们这些人在作甚,不敢动手杀敌为国驱逐凶徒,反倒将这些贼人带到我们并州来,当我们并州人是泥捏的吗?”
王凌一马当先,他手腕一抖划出一刀冷光,几個踟蹰在他面前的河北军士卒被立刻砍翻在地,在他的鼓舞下,并州众将一齐呐喊,乱刀不断劈下来,一道道冷光伴着血痕,杀得沮鹄麾下众将人仰马翻。
他们本以为还能抵挡些时日,没想到一触即溃,全无半分抵抗之力,全军都被从四面八方杀来的徐庶军冲的四散。
鲜于辅见状,只能赶紧喝道:
“沮公子,快撤吧!”
沮鹄嘴唇动了动,眼中露出一丝绝望。
他出发之前已经听说袁绍作战不利可能要退回河北,这次自己出兵又中了徐庶的算计,便是回了河北,全军崩溃又能如何,要回去看着己方众人被徐庶屠戮吗?
他痛苦地闭上了眼睛,准备迎接死亡的降临,可鲜于辅一把抱住他,喝道:
“赶紧走,莫要停留,咱们赶紧汇合步度根,还有杀出去的机会!”
鲜于辅拉着沮鹄快走,沮鹄看着己方的兵马挨个倒在血泊之中,不禁感到鼻子一酸,哽咽道;
“鲜于将军,要不……咱们降了吧!”
鲜于辅脚下一停,最终还是继续大步向前,他长叹道:“这里是长平,沮公子不会不知道当年赵括死后赵军投降是怎样的下场吧?!”
步度根深感阎柔的愚蠢,他再也不听阎柔的,拼命向后突围,此刻徐庶军的包围还没有完全形成,土墙还没有建好,这才是杀出去的最好机会。
徐庶军都在泫氏,后路最多就是裴茂手下新招募的士卒,难道他们还能比徐庶更恐怖?
就算是走山路,也得赶紧逃出去!
他们奋力向前,沿着蜿蜒的山路艰难的前进,很多人争抢道路,把自己人从山路上推下去,众人摔得惨叫不断,哀嚎动谷,让众人都惊出一身冷汗。
来的时候也是走这条路,不过当时他们士气高涨,有说有笑,完全没有人向周围看,现在众人焦急,哪里还顾得了身边的道路和周围的战友。
裴茂早有准备,那些严阵以待的士卒准备了大量的箭矢,尤其是从麹义手下借来了三百精锐的弩手,见鲜卑军争相过来,他们占据险要,以脚开弩,密集的箭矢倾盆而出,鲜卑军不停地惨叫着,从山上不断的滑落下来。
步度根也不是吃素的,饶是这种危机之下,他仍是能做出反击。
这个鲜卑勇士让人用木盾保护自己,顶住第一轮密集的弩箭,随即,他趁着汉军重新上弦时,让人用木盾掩护自己和军中几个优秀的弓弩手一起向前开弓抛射,大量的箭矢迎头飞上去,尽管只有一两成能命中,但箭矢已经给鲜卑的敢死队争取了足够的时间。
这些人攀岩而上,已经有几个人占据了有利地形,一起举起手上的箭矢朝山上放箭,立刻让徐庶军的进攻为之一滞。
步度根终于松了口气,脸上露出一丝冷笑。
哼,杞人忧天,你们还能有什么手段?
落石吗?还是挖断道路?
我都不怕,只要能逃出一半兵马,对我们就不算太大损伤,之后我们再来报仇便是!
阎柔见徐庶军的反击远远没有想象中的这么剧烈,甚至都不如前面麹义王凌等人的进攻猛烈,不禁有些尴尬。
他言之凿凿地说后退就是死,可徐庶明显已经把主力全都安置在了泫氏正面,身后难道真的只有裴茂等人?
“先别管这个了,赶紧走啊!”鲜于辅拖着已经万念俱灰的沮鹄,此刻已经超过了阎柔。
阎柔咬了咬牙,也只能点头道:
“好,赶紧走!”
他不再约束兵马,手下的军士一齐向前,迎着汉军的箭矢争道,狭窄的道路上顿时挤满了士卒,裴茂的箭矢再多也终究不可能射死这么多人,他们终究不敢下来,鲜卑军越来越多,大家已经看到了逃出生天的希望。
可就在此时,众人耳边同时听见了一个雷鸣般的巨响。
只见山崖上山石崩碎,哗啦啦不断落下来,鲜卑众将看得呆了,在这种“天威”面前完全生不出一点反抗之念,只能下意识地将手挡在面前,嘭地一声巨响后被砸成肉泥。
大家呆呆地抬起头,阎柔的脸上甚至露出了一点期待,随即,只见山崖上的徐庶军丢下大量的圆球,那圆球都跟着一根在不断燃烧的长线,落在地上滚动片刻,立刻发出震耳欲聋的轰鸣,炸的众人人仰马翻。
鲜卑军的战马被这恐怖的响声惊得到处乱窜,这要是在平原上还能勉强控制住,可这周围到处都是山谷,狂奔的战马受惊之下甚至直接一跃而起,带着人跳下悬崖,战士和战马死前长长的凄厉叫声响彻山谷,伴随着震耳欲聋的爆炸,让鲜卑军的士气也跟着落入了万丈深渊。
更可怕的是,随着这些圆球的爆炸,山谷中立刻蒙上了一层气味刺鼻的浓烟,宛如传说中妖魔袭来之前的预兆,这让鲜卑军更是惊恐至极。
“这,这是什么妖法!这是妖法,大家不要怕,都是假的,大家快过去!”步度根扯着嗓子呼喊,他见几个圆球朝自己的方向飞来,怒吼一声扬起盾牌格挡。
这盾牌以硬木制成,上面还蒙着一层硝制兽皮,之前硬弩的齐射都能挡住,山上碎裂的石块也被一一挡开,步度根本以为这种妖术也能阻挡,可没想到盾牌碰倒那圆球,圆球立刻发出一声剧烈的爆炸。
盾牌嘭地一声燃起一片烈火,巨大的冲击力把强壮的步度根震得连连倒退,再看那盾牌已经被炸成两截,自己的右手也被崩的短暂失去知觉,这会儿才渐渐感觉彻骨的剧痛袭来。
妖术!
居然有妖术!
步度根万万没想到撤退的路上居然会有妖术在等待自己,一时大脑一片空白。
阎柔呆呆地看着眼前的一切,突然放肆狂笑起来。
“哈哈哈,我让你跑,我让你跑啊!你跑啊!”
浓烟中,阎柔笑得前仰后合,双目一片赤红,已经带了几分凝重肃杀之色。
“你看……我说什么来着?我说什么来着?
哈哈哈,都得死!我们都得死在这!长平!哈哈哈,咱们又要成赵括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