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年赵括在长平坚持作战许久,最后终于倒在秦军的猛攻之下,留下了千古知名的故事。
现在步度根等人眼看就要重蹈覆辙,自然拼尽全力想要逃出去。
若是箭矢、落石肯定不能给他们造成太大的杀伤,可在蜿蜒崎岖的山路上,他们居然遭到了这种闻所未闻见所未见的恐怖武器打击,众人一时方寸大乱自相践踏,不断有人从山谷上落下去,火药掀起的大量战争迷雾呛地他们连声咳嗽,满眼眼泪不断地涌出,好多人吓得浑身无力,不明所以之下尖叫道:
“有毒!这烟里下毒了!”
“这是妖术,有毒啊!快跑!”
人类对未知的恐惧才是最难对抗的。
如果徐庶在开阔地带使用火药轰击,哪怕是轰击刚刚被包围的鲜卑军也不会起到这样的效果。
可在山路上,这种突然出现的爆炸简直像阎王的呼唤,杀伤还是其次,但刚才还能想办法应对的鲜卑众人完全慌了神,现在只能连声哭嚎,呆呆地等待被同伴践踏和推下山崖。
阎柔万念俱灰,没想到这一战居然成了这副模样,他恶狠狠地盯着步度根,在浓烟中放肆大骂道:
“都怪你!都怪你!都是你的错!都是你的错!哈哈哈哈,你看看,你看看你做了什么!我们都要死在这了!都要死在这了!”
步度根此刻被火药烧地披头散发,绝望已经覆盖了他的心神,让他眼中也多了几分冷冽凶戾之色。
“还有一个办法……”
他咧嘴一笑,满是血丝的眼中已经露出几分疯狂。
“阿柔啊,我们鲜卑人之前给大汉进贡的贡品,都让你小子给偷偷藏起来了吧?
我早就知道此事,之后你狼子野心,又蛊惑我等进攻中原,我们都被你蒙蔽了!都被你蒙蔽了!
鲜于将军,咱们都是刘使君麾下,岂能容忍这种叛逆,大家并肩子上,杀了这厮请罪,徐将军不会为难我们的!”
阎柔愣了愣,他先是感觉到一阵错愕,随即是一阵荒谬,紧接着,他咧嘴苦笑,满脸的愁苦无奈之色。
行啊。
你们做的好啊,都跟麹义学会了是吧?
这都是跟谁学的?
步度根是鲜卑人中少有的智者——这也得看跟谁比,跟大多数混一天算一天的人相比,一心想要恢复鲜卑荣光的步度根简直是冷静聪慧的过分,可跟中原众人相比,他还是差了很多很多,阎柔一直瞧不起他,只是利用一下他而已。
可没想到步度根在这种时刻还能想出这种死中求活的方法,转瞬间把阎柔陷入了孤立绝望之中——这一切不是我们的错,都是阎柔不好。
麹义能把易京之战这种公认的黑锅扣到阎柔的身上,我步度根凭什么不能有样学样,也把这次南下的黑锅都扣在阎柔的身上?
反正一大半鲜卑人不懂汉话,之前阎柔为了提高自己在鲜卑人中的影响力,几乎把所有的谋划都揽在自己头上,这不正好就是一个机会?
一个……弄死他最好的机会!
之前徐庶的势力扩充到并州的时候,步度根曾经想要通过阎柔给大汉进贡,但这也只是一个想法,现在正好想起来,用来诬陷阎柔可是再好不过。
汉奸比异族更可恶,这是汉人多年来一贯的思路,也是步度根最后死中求活的战法!
步度根立刻后退几步,高呼道:
“保护我!”
他手下的鲜卑人赶紧围过来,步度根又大声吼道:
“咱们跟大汉不是敌人,都是阎柔把咱们带进绝境的!
抓住他,别让他跑了!”
鲜卑众人虽然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但还是立刻执行步度根的命令,一齐朝阎柔攻去。
阎柔早就憋着一肚子的火,见步度根居然如此,也放声大笑道:
“你这贼子,居然还能想出这种可笑手段!
儿郎们,跟我一起杀这些贼人!莫要让他们猖狂!”
于是,阎柔和步度根二人居然原地开始攻打厮杀,占据高处观看的裴茂也立刻明白这是怎么回事。
他制止手下,让他们不许继续投掷火药,只是暂时守住关隘,有人跑再用弓弩射杀,等待阎柔和步度根分出胜负。
其实,徐庶军现在也没有多少火药弹。
因为火药高手朱然不在身边,徐庶军的火药弹产量很低也没法得到补充,这次北上一共只带了五百发,全都交给裴茂埋伏使用。
裴茂审时度势,在山崖上埋藏了五十多发,用引信引燃,先炸起大量的砂石震慑敌人,而刚才一口气投下二百多枚,也给敌人造成了巨大的惊恐和杀伤,并掀起了阵阵浓烟。
可就是这样,单靠火药的力量还是不可能将这些鲜卑人彻底消灭,只要步度根和阎柔能坚守一阵,发现火药不过如此,之后他们还有反击的机会。
可人类对未知的恐惧是难以克制的。
步度根和阎柔之前已经产生了冲突,现在又遭到了这恐怖的武器,谁知道这武器还有多少,谁知道这接下来还会不会有更厉害的东西?
步度根埋怨阎柔南下浪战让己方陷入重围之中,阎柔则埋怨步度根在关键时刻不听自己的导致全军后退时遭到重创。
现在徐庶已经不是他们的仇人,相反,他们彼此才是最大的仇人!
火药的爆炸暂时停止,浓烟被山风吹得一点点散开。
鲜卑两军对视着,满眼都是迷惑和仇恨。他们万万没想到最后的生机居然是杀死眼前曾与自己并肩作战的战友,不过这也是鲜卑人的日常。
自从檀石槐死后,他们历次大战几乎都是在自己人中展开,现在……
也不例外!
“借足下人头一用!”
步度根率先发难,持刀直取阎柔,阎柔嘿了一声,也双手持刀,冲着步度根狠狠斩下来,两人兵刃碰撞,步度根的钢刀应声而断——他这才发现阎柔居然有一口比自己好的多的钢刀。
阎柔哈哈大笑,随即阔步上前,他手下众人见步度根玩真的,也都抛弃同袍之情,纷纷奋力劈砍,大步向前,他们手中的钢刀远胜过步度根手下的士卒,在山路近战之中堪称一等一的神兵,立刻将步度根等人杀得节节败退。
步度根大惊,没想到阎柔早早就藏了一手,此刻再骂已然来不及,他只能扭头冲着还在一边观望的鲜于辅和沮鹄道:
“诸君快来救援我,杀了此人,咱们才能逃出生天!”
阎柔哈哈大笑,厉声道:
“步度根,尔当真是失心疯,我等都是汉人,岂能相助尔等鲜卑?!
鲜于将军,快来助我,我等今日杀得他们片甲不留!”
鲜于辅犹豫了一下,扭头望向沮鹄。
刚才的爆炸声让失魂落魄的沮鹄回过神来,他看着面前纷乱的场面,犹豫片刻,咬牙道:
“杀了阎柔!”
说着,他大手一挥,手下的河北士卒一齐舒了一口气,齐刷刷向阎柔猛攻过去,鲜于辅也黯然咬牙,叹道:
“还愣着作甚?阎柔作乱,还不把他乱刀剁成肉酱?”
阎柔大惊失色,万万没想到沮鹄背叛自己就算了,跟随自己多年的鲜于辅也会背叛自己。
一道道刀光横砍过来,他再也抵挡不住,身上、胳膊上、大腿上接连中刀,惨叫着倒在血泊之中,一时难以相信眼前的一切。
“为什么?!”他扯着嗓子大声喝问,愤怒之外,更带了几分委屈。
他不知道自己哪里对不起鲜于辅,为何会遭到这样的下场。
步度根哈哈大笑,举起钢刀缓步上前,寒声道:
“阿柔,放心上路吧!你要是不上路,麹义怎么会放过我们?”
阎柔心中咯噔一声,再看鲜于辅惭愧地低下头,终于明白是怎么回事了。
麹义脾气暴躁,他非得岁月史书修改易京之战的结果也能理解,要是阎柔投降了,那对麹义来说肯定非常难受,起码他弄了这么多完全白费了。
但麹义从来没说过鲜于辅和其他的鲜卑人也是自己的仇人,甚至在步度根对阎柔发难之后立刻停下了使用火药轰炸,众人自然想到一件事——有没有可能,徐庶就是冲着阎柔来的?
只要干掉阎柔,麹义有交代,徐庶有交代,他们所有人都能逃出生天?
之前徐庶军从不屠城杀俘虏,这种好名声在此刻终于发挥了巨大的作用。
大家一拥而上,一起进攻阎柔,仿佛阎柔就是他们的生死仇敌,只要将阎柔剁成肉酱之前的一切罪过都能迎刃而解,阎柔接连受伤,身边的众人已经挨個倒下,不禁仰天长叹。
是。
不错,如果我是徐庶,我也应该这么做。
鲜于辅是刘虞的从事,这么多年打着为刘虞报仇的旗号,徐庶就没有拒绝他投降的必要。
沮鹄是沮授之子,徐庶杀沮授的时候还厚葬沮授,这次留下沮鹄比杀了沮鹄的意义大太多。
步度根虽然是鲜卑人,可他又不是鲜卑的大汗,杀了他不会动摇鲜卑的根基,倒是留下他,之后攻打幽州鲜卑的时候事半功倍。
只有阎柔……
阎柔只是靠着鲜卑人才有了今日,之前袁绍留着他,是因为他本事高强。
可现在徐庶有马超,完全不需要再通过阎柔来结好鲜卑,到此处,阎柔已经没有用处,相反,他还要吸引鲜卑南下进攻的罪名,与马超、麹义都有仇。
一场战斗总需要一个人出来用人头平息战事,阎柔一直觉得这个人肯定是步度根或者沮鹄,可没想到……最后居然成了自己。
他现在浑身伤痕累累,彻骨的剧痛让他几乎呼吸困难。
见众人提着刀缓步向他走来,阎柔只感觉胸中燃起一股难言的热血。
“都闪开!我,我死,也要拉着步度根一起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