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群侍卫,过来押我。

这时,一头豹子,蹿了过来。

是百岁。

百岁已经苍老了。

神态不复幼时。

我却依然记得它憨态可掬的模样。

年老的百岁,如此凶猛地撞走侍卫,需要多大的勇气啊。

宗训,一定是宗训指挥它这么做的。

我四下环顾,没有看到宗训的身影,不远处花坛的后面,有窸窸窣窣的声响——

我有直觉,宗训来了。

但他没有来与我相见。

不知因何?

玲珑看见百岁,摸了摸它的头,道:“百岁,你今日怎么来添乱啦?”

百岁叫了两声。

玲珑走向我,厉声道:“本宫说了,沈义伦的案子翻不得,你是如何进宫来的?”

“是秦王殿下助臣女来的。”我道。

玲珑听之,愈发气恼:“你们一个个的,打量秦王殿下良善,专门挖坑来害他!本宫断断不容!”

她伸出巴掌,要掌掴我。

“谁许你蛊惑秦王!若秦王失了圣心,你担得起吗!”

这时,德芳过来,抓住玲珑的手:“母后,不可。”

“德芳,这是你第一次顶撞母后,就因为这个女子么?”玲珑有些不敢相信。

德芳道:“母后,沈姑娘是儿臣带进宫的,要怪,您就怪儿臣吧。与沈姑娘无关。”

玲珑摇摇头:“德芳,你就是这么容易相信别人,待别人太好,纵得你身边那些子小人打着你的名号,胡作非为!科考舞弊案……”

说到这里,她看了看左右,猛然顿住,缓了缓,道:“科考舞弊案,你查明白没有?你父皇病重,你身为皇子,要为他解忧。怎么还安排这女子进宫,扰你父皇休养?”

殿内忽然传来赵玄郎的声音:“朕已经赦免了沈义伦。银票之事,是朕尚在病中,忘记了。皇后,放沈姑娘回府。诏书今日,传与中书,告知天下。”

外头的人全都跪下来,道了声:“是。”

玲珑怔了怔。

德芳道了句:“沈姑娘,本王送你回府。”

又向玲珑道:“母后,儿臣告退。”

玲珑点了点头。

德芳与我,往宫外走去。

我回头,又看了看花坛后头,宗训仍是没有出来。

德芳嘱随侍的太监叫了马车。

一路上,德芳问我:“沈姑娘,你跟父皇说了什么?银票的事,真的是父皇忘了吗?”

我想了想,道:“是。”

德芳有些悲哀:“看来父皇,真的是记性不好了。糊涂了。”

“秦王殿下,与皇后娘娘,母子感情真的很好。皇后娘娘,很维护您。”我道。

德芳道:“是,母后待本王极好,小时候,本王生了病,她整夜整夜不睡觉,守着本王。好到本王一直都以为她是生母。长大后,才知晓,本王乃先皇后所生。本王更加觉得母后慈爱可贵。”

“郑王,与你感情好么?”我问。

听我提到宗训,德芳的脸上有了和煦的暖意:“沈姑娘也知道郑王兄么?他是父皇的义子,跟本王一样,在母后膝下长大。本王跟他,比跟大皇兄还亲近呢。”

马车入了闹市,人声鼎沸。

德芳顿了顿,又道:“小时候,本王被御花园的青蛇咬伤,是郑王兄,不顾自己的安危,及时为本王吸毒,本王才能脱险。郑王兄却躺了一个月,身体也不如从前了。郑王兄,是本王除了父皇,最敬爱的人。”

我心里一酸,红了眼圈。

宗训知道,德芳是我亲生,拼死护德芳。

孩子啊孩子,你永远这么懂事,让娘亲心疼。

“郑王兄十分渊博,过目不忘,若不是被轮椅所困,他定会成为赵普一样的宰辅之材。”德芳惋惜道。

他见我湿了眼眶,道:“沈姑娘因何事伤感?”

“郑王殿下,让人感佩。”

他递了一块素净的帕子给我,思忖一会儿,低下头,道:“说来真是奇怪,本王与沈姑娘初识,便莫名熟悉,认定沈姑娘是好人,愿意跟沈姑娘说话。也许……”

他抬头:“本王想了许久,也许这就是施酒监写的那首词里说的那样,相逢情便深,恨不相逢早。”

这孩子,把他对我的亲切感,误读了。

我忙道:“秦王殿下不可这样想,我已然婚配,生有二子,比你长了一辈。”

他道:“沈姑娘在说笑吧,本王已打听过,你与卢宽,虽订过婚约,但没有成婚,更无有生子。你最多比本王大个三四岁,怎能是长辈呢?”

我正想着怎么回答他,马车后面传来刺耳浩**的声音。

一个巨大的石碾,滚向马车。

马车遽然翻了,马仓皇地打转。

我本能地保护德芳,将他压在身下。

我的腰被车轱辘重重砸了一记,疼得额上满是冷汗。

长街之上,哪来这巨大石碾?

侍卫将我与德芳从车下救出。

我道:“有人要害秦王殿下!”

侍卫连忙四下查看,是何人所为。

想必,宫中诏书一下,朝中的那股势力,坐不住了,先出手了。

德芳急切地命人传太医,为我救治。

他双手颤抖,哽咽道:“沈姑娘,你我不过相识一日,你竟待我如此厚意。我赵德芳,何以报之?”

“秦王殿下,你相信托梦吗?”

“不信。”

“先皇后托梦,让我护着你,像长辈一样护着你。你要相信我。”

“不信。”

“你一定要信!”我重重道。

他不说话了,兀自出神,眼泪一滴滴,掉落在我的手背,像一场淅淅沥沥的雨。

侍卫驱着新的马车而来。

德芳背我上了马车。

一路疾奔,到了沈府。

沈府空空如也,上下几百口人,在流放途中,尚未归来。

德芳将我安置在后宅的一间闺房中。

太医到了。

我的腰错了位。

太医为我正骨。

正骨罢,又开始行针。

德芳始终坐在榻边,一动不动。

我暗暗筹算,要一举将那些人,连同赵老二,一网打尽。

我不能允许他们在朝中作乱!

他们一日不除,德芳便一日有威胁……

刺骨的疼痛中,我想到了一个釜底抽薪的好主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