玲珑咄咄逼人。
侍卫离我越来越近。
玲珑的眼神中有幽怨,有畅快。
“沈蓝,自你进宫,步步顺意,陛下宠爱你,你又有了身孕,就连太子殿下,也时不时地向着你,你很得意,是吧?本宫就偏偏不让你得意。”
我看着玲珑。
她已经不是十几年前跟在我身边憨实的胖丫头了。
我曾经一次次被玲珑的憨实打动。
在小周后故意挑唆,我心灰意冷的那些日子里,是她在正阳宫陪着我,寸步不离。
那时候,肉团团和百岁都那么喜欢她。
我生了德芳,也是她日日夜夜照顾。
在扬州,宋才人派杀手暗杀我。大难当头,她与我一起面对,身受重伤。
她的双眼,非常澄澈。
澄澈得让我坚信,她是这皇宫里最好最好的人。
“我死之后,立玲珑为后。”
这是我离开王兰因身体前,对赵玄郎的嘱托。
这嘱托让她身披凤袍,成为德芳的养母,大宋的皇后。
如今看来,这嘱托倒是害了她。
她依然心思单纯。
却有了置我于死地的毒辣。
她深恐失去。于是,不择手段。
以为赵玄郎生命垂危,便急不可耐,想让德芳登基。
玲珑啊。
我与她之间约莫两丈的距离,已经是山水迢迢了。
肉团团急忙将轮椅转动到我身前,向玲珑道:“母后,勿急。”
玲珑身上的寒意更重了。
她摇摇头,笑道:“宗训,连你也要护着她么?从你孩提时,本宫便照顾你,你口口声声唤本宫为母后,唤了偌多年,本宫在你眼中还不如这个刚出现半年的人么?”
“母后,不是这样,儿臣,儿臣只是为您担心,贤妃娘娘毕竟是一品皇妃,您就这样处死了她,待亚父醒来,当如何?”肉团团微笑着,语气却很凝重。
玲珑张开双臂,拥着正月的早晨:“宗训,你亚父不会醒来了。这天下,是你德芳弟弟的了。母后的这一番苦心啊,绝不能白费。”
须臾,她疾步向我走来,掐住我的脖子:“你去死,你去死,你死了,就再也不会有人跟本宫抢了,本宫是中宫皇后!”
我挣开她。
她一把抽出站在一旁的侍卫腰间的刀:“德芳今日必须登基!来人,把太子殿下从披芳殿带出来,将新龙袍披到他身上去!”
“母后,不可!”肉团团劝道。
玲珑扬声道:“为什么不可!陛下可以黄袍加身,德芳难道不可以吗?”
此言一出,所有人都惊呆了。
披芳殿的门,“吱呀”一声,开了。
梅心扶着赵玄郎走了出来。
到了檐下,赵玄郎推开梅心的搀扶,走向玲珑。
玲珑看见赵玄郎的那一刻,先是震惊,后不可抑制地发抖,手中的刀掉落在地。
“陛下,陛下……”
她跪下来,强撑着向前,啜泣道:“陛下,臣妾,臣妾来看您……您身体好些了吗?臣妾害怕贤妃要害您……”
“啪”的一声。
赵玄郎用尽力气,一巴掌打在玲珑的脸上。
响亮的声音,在庭前回**,跟随玲珑前来闹事的皇亲全都跪了下来,想着如何撇清自己。
玲珑捂着脸,泣道:“陛下,您……”
赵玄郎冷冷道:“朕还没死,叫皇后失望了。”
“不,不是的,看到陛下您没事,臣妾欢喜无极……”玲珑不断地磕头。
“是吗?”赵玄郎环顾四周,喝道:“你刚才不是急不可耐想让德芳登基吗?德芳若果真有这想法,朕宁可没有他这个儿子!”
玲珑恐惧地拉扯赵玄郎的衣角:“陛下,臣妾关心陛下安危,才乱了方寸,求您,求您饶恕……”
赵玄郎甩开她,道:“拟旨,皇后失序,疯癫有日,不可以承天命,即日起,废除尊号,收回宝印,囚禁慈明宫,非诏不得出!”
玲珑倏尔瘫倒,双眼死白,嘴唇翕动:“陛下,臣妾才是您的妻子啊,您就为了这个女人,废了臣妾吗?十几年来,臣妾兢兢业业,养大宗训和德芳,没有功劳,也有苦劳啊……”
“如果不是朕念及你这份苦劳,早就废了你。你勾结宋偓,屡屡犯下罪孽。朕一次次包容你,给你机会。纵得你今日逼宫生乱!”
赵玄郎喝道:“羽林卫,拖走!”
德芳上前欲求情,被赵玄郎一个窝心脚踢在胸口,仰倒在地。
花锦心连忙上前,将德芳扶起来。
玲珑一路尖叫着,被拖走。
那些皇亲们惶恐不已,拼命地哀求。
赵玄郎道:“看来,宗室的俸禄的确太多了,养得你们不知所谓。从今年开始,三年之内,宗室所有亲贵,都不许食朝廷之禄。羽林卫,把他们逐出去!”
仅仅是罚俸。
皇亲们慌不迭跑了。
我明白赵玄郎不想重罚皇亲们的原因。
来日,新君登基,皇亲的支持,很重要。
赵玄郎先惩罚他们,打压他们的气势。
待新君上位,厚待他们,必会让他们对新君感激涕零。
这便是帝王心术。
如果他们今日逼宫成功,德芳果然登基了,这些人必会以功臣自诩,向德芳无止境地索要皇恩。
待那些人都散去后,梅心搬了把椅子放在赵玄郎身边,赵玄郎额上冒冷汗,眉心跳动,扶着椅子,强忍着坐下来。
他看了一眼边境医人,喘着气,问道:“刚刚是你为朕治伤?”
边境医人连忙匍匐在地,行了个大礼:“是。”
“谁带你进宫的?”赵玄郎问道。
花锦心连忙跪在地上:“回陛下,是微臣带他进宫的。微臣在契丹军营受伤,被丢在荒野,这位陆大夫,救了微臣。他是边民。”
花锦心向赵玄郎禀事时,一如在皇城司当差时。
边境医人方才以“送糕”之名,巧妙化解了德芳的危机。
赵玄郎点点头,道:“你医术高明,暂留在披芳殿吧。”
花锦心颇感意外。
那陆大夫欢天喜地跪下来,叩谢皇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