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锦心想了想,道:“陛下龙体要紧,既陆大夫能治陛下的旧伤,留他在宫中,也是好事。”
陆大夫向花锦心拜了拜:“多谢花良娣娘娘给微臣一个效忠陛下与贤妃娘娘的机会。”
他改口挺快。
见玲珑被废,他说效忠赵玄郎的同时,还不忘说效忠我。
太周全。太有眼色。太识时务。
周全得过了头。有眼色得过了头。识时务得过了头。
我不喜欢这样的人。
可眼下,只有他的医术堪为赵玄郎救治。
也只能暂且留下他。
钱公公带着他去内廷司领医官服饰。
赵玄郎仰在大椅上很久,看了看德芳。
自玲珑被拖走后,德芳一直低着头。
赵玄郎喝道:“畜生,你知道错了没有?今日,若不是陆大夫说你是和锦心一道来送糕饼的,你以为你还能保住太子之位吗!”
德芳磕头泣道:“父皇,儿臣有罪,罪在不察……”
“朕为你担了多少心?罢,罢,”赵玄郎抚着胸口,道:“滚,滚回东宫去思过!写十篇时疏来!”
“是,是……”德芳道。
赵玄郎终还是偏爱这个儿子的。
纵德芳今日被玲珑骗来逼宫,这般糊涂,赵玄郎还是舍不得重罚德芳。
德芳离了披芳殿。
花锦心跟了上去。
肉团团转动轮椅,随之到了披芳殿外。
“锦心,略等等。”肉团团唤道。
花锦心停住步子,颔首道:“郑王殿下。”
“德芳今日遭遇这样的大事,心里必定难受。你多劝着他,提点着他。别让他再被人教唆了。东宫太子,朝廷之本,一言一行,都应慎重。”肉团团道。
“多谢郑王殿下关怀。”花锦心道。
肉团团苦思道:“今日这陆大夫,当真是你的恩人?”
“是。在边境,陆大人曾救了我。我感念他的恩德,将他接来皇都安养。”花锦心道。
肉团团道:“你在皇城司多年,是个办事稳妥的人,你能信得过这个人,本王便也没什么可担心的了。”
花锦心点头,告辞。
待花锦心离去甚久,郑王妃赵喜宁才从里头出来,推着轮椅,回群玉馆。
一路上,赵喜宁似不经意笑道:“听说,现在是花良娣在操持东宫内务。花良娣真是个有本事的人。美艳,还懂迎合。今日她带着陆大夫,来救亚父,亚父往后,必看重她。”
肉团团不吭声。
赵喜宁又道:“花良娣今儿穿的白襦裙真好看……”
肉团团扭头,道:“王妃,你想说什么?”
赵喜宁的眼神低低垂下:“妾身说……明儿也要做几件白襦裙穿。”
“你不必学她。你自己的衣裳就很好。”肉团团道。
“您……您叫她锦心,妾身听见了……妾身想,妾身想……”赵喜宁咬了咬唇,眼圈儿润润的。
肉团团郑重道:“这样的话,王妃休要再提。于本王而言,花良娣只是弟妇。从前相识,略略熟络罢了。”
“是。妾身再不提了。”赵喜宁俯身。
朝霞出来,洒在两人身上。
赵喜宁继续推着肉团团往回走。
肉团团的心,好似在严冬里蜕了皮,某种长久的、至深的东西,在疼痛中缓缓剥离。
每掉一块皮,都带血脱肉。
但总算,强行蜕掉了。
赵玄郎昏迷几日,醒来必须要办的,就是德昭的事。
金銮殿上,德昭反咬我。
赵玄郎昏倒。
此事搁置。
德昭被暂时软禁在宫中的内廷监。
如今,这根刺梗在喉中,不吐不快。
正月初三,下了场雨。
这个季节的雨,极冷。
太傅的女儿广南王妃挺着数月的身孕,跪在披芳殿外,为夫君德昭求情。
赵玄郎不肯见,命她父亲王溥将她带回娘家。
赵玄郎铁了心要处死德昭。
然而,就在羽林卫领命去内廷监的时候,德昭出事了。
他爬到牢门上方,摔了下来,昏迷不醒,脉搏都停了,除了鼻息尚在,与死人无异。
羽林卫为了试探他是否真的昏迷,拿银针扎要紧的穴位,他还是一动不动。
是真的昏迷了。
“广南王摔成了木僵症。”羽林卫禀道。
赵玄郎亲去内廷监察看。
德昭的的确确,没有脉息了。
杜太后来了,哭倒在地,趴在德昭身上:“德昭,哀家的德昭啊,你怎么成了活死人……哀家把你从小抚养到大,用了多少心力,哀家的大孙子啊……你这是剜皇祖母的心啊……”
赵玄郎上前搀扶。
杜太后甩开他的手,哭道:“德昭已经成了这个样子,你还不放过他吗?他已经什么都不能争了……就剩一口气,还不行么?”
赵玄郎皱眉。
德昭成了这个样子,再去砍他的头,怎么看,都不妥。
但,就算德昭成了活死人,也不能放其离宫。以防生变。放在眼皮子底下,最合适。
沉思良久,赵玄郎下令,将德昭和他的妻子王氏,幽禁在繁英宫,命人时时刻刻监视他们。
赵玄郎从内廷监出来,返回披芳殿。
他命钱公公把奏疏全都送来披芳殿。
下了雨,天黑得早。
披芳殿早早点了灯。
赵玄郎半躺在榻上,一本本翻看奏疏。他腰间的伤口还没有愈合,陆大夫在一旁给他行针,缓解疼痛。
不多时,赵玄郎睡着了。
我给他盖上锦被。
陆大夫忽然说道:“贤妃娘娘,太子今日犯错,陛下动了大气,您有什么想法么?”
我听他话里的意思不寻常,淡淡道:“本宫能有什么想法?”
“陛下有两个儿子,广南王成了活死人,被幽禁;太子的养母宋皇后被废,太子被陛下训斥……待数月过后,您诞下皇子,陛下便可多一个选择啊……贤妃娘娘,您颇得圣眷,难道就不想往前走一步吗?”陆大夫轻声道。
我笑了笑:“哦?往前走一步?怎么走?”
陆大夫跪在我面前,道:“娘娘若有此心,微臣愿效犬马之劳。”
“你是花良娣的恩人,该投靠东宫才对啊。怎么舍近求远,来投靠本宫呢?”我看着他。
陆大夫目光炯炯:“微臣夜观天象,敢下断言,您,才是帝母。”
我大笑起来。
这个半吊子术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