绒花是去自首的啊。
为什么还被毒打至此?
无非是想从绒花嘴里撬出主谋是太子妃来。
内廷监。
素来下行上意。
太子妃近来的处境,他们也都看在眼中吧。
顺着太子爷的意思审案。讨好得宠的花良娣。
太子爷和花良娣觉得是谁,便誓要审出谁。不惜用尽酷刑。
绒花是个丫头,一颗护主的心。见众人都供出小姐,罪证确凿,以为自己去顶罪,小姐便没事了。
总要有一个罪人。
那么,便是她吧。
被活生生折磨到咽气,绒花自始至终都没有说出关于焦玉儿的一个字。
明明是阳春三月,焦玉儿却觉得冷极了。
树欲静而风不止。
这个花良娣,皇城司出身。皇城司是什么样的地方?
不隶三司,直属皇权,办暗差的地方。见过多少血腥,杀过多少人。
这个女人何以在进了东宫之后,如此昏昧?
不过是想讨太子爷的欢喜。
不过是,以退为进。
抓住这个机会,不管是否以为是她,顺着局势,想咬死她。
花锦心的想法,并不重要。
重要的是,德芳,似乎从来没有相信过她。爱是奢望,相信也是这般难。
与她自小相伴的绒花死了,她对德芳的希冀,也破灭了。
他认定她犯了这样的大罪。
和离已无可能。
皇家,亦从无和离之说。
那,便休妻吧。
她,自请下堂。
德芳站在庭院,听到焦玉儿这句话,震动不已,竟久久无言。
过了会子,他道:“表姐,你潜心悔过,或,或许……”
“我无过,何以悔之?”
焦玉儿终于不再苦苦想着如何哄劝他了。
也不必再对他贤良淑德。
她发现,摆脱“贤良淑德”四字,轻松多了。
东宫,古来凶险。
她不再陪着他了。
焦玉儿往殿外走去。一步一步,稳稳地走着。绣花见主子走了,愣了愣,也跟了上去。
待走出东宫,焦玉儿一个趔趄,扶住门口的石狮子。
德芳看着她的背影,张了几回口,终是没有喊出声来。
东宫之外。
绣花问道:“小姐,我们去哪儿?”
“去内廷监,接绒花,回家,回焦府。”焦玉儿一字一句道。
绣花悄声跟着,心有余悸道:“也好,也好,小姐,宫中太吓人了。”
到内廷监,见到绒花的尸首。
惨不忍睹。
焦玉儿再也没有忌惮地痛哭一场。
似乎昨日,管家才把小小的绒花带到她面前:“小姐,这是二厨房周嫂子的六闺女,家生的奴婢,她娘央求着给她找份事做,您看,留不留?”
绒花眼里怯生生的,总看着檐下的鸟儿。
她留下绒花,吩咐她喂鸟。
绒花是个笨笨的丫头。
长大后,到焦玉儿身边伺候,墨也磨不好,纸也裁不好,还总贪吃,成天琢磨着做点什么好吃的东西。可绒花有一种死心眼的犟劲儿。嘴紧。不让说的事,绒花烂在肚子里也不会说。唯听焦玉儿的话,其余,任凭是焦继勋的命令,绒花也敢不听。
焦玉儿看重绒花的忠心,点了绒花做陪嫁丫头,进宫。
绒花,你一定不是死了,而是如昔年檐下你喂过的那只鸟,展翅飞走了。
飞向你自由的命运。
焦玉儿回了焦府。
因焦继勋早被贬去闽地戍守,得宠的姬妾,跟着去了,不得宠的姬妾,病死的病死,被遣送回家的遣送回家。
焦府十分寂寥。
只余一些积年的旧仆,守着家。
见她回来,皆含泪磕头:“大小姐,您今日归宁么?”
出嫁的女儿,回娘家探亲,叫做归宁。
可她并不是探亲。
“我以后在娘家,不走了。”焦玉儿道。
旧仆们什么也没有问。
大小姐治家很严。
仆役们都不多话,甚有规矩。
焦玉儿命人把焦府的大门封死,只余角门,以便每日遣一人出去买粮买菜。其余人等,不许离开焦府,不许传是非。
如此,焦府似与世隔绝了一般。
披芳殿。
我抱着荣庆。
她总是笑。
从没有见过似她这么爱笑的女孩。
任何风吹草动,都让她咧开小嘴,笑得欢然。
肉团团来披芳殿看我。
他带来了两朵雪莲。
雪莲乃养颜之物,极不易得。
他的心,这样细。
我道:“郑王妃怎么没一起来?”
他接过我怀里的荣庆:“喜宁这些日子总是发困,做什么,都懒怠动。”
荣庆看着他笑。
他一阵感动:“多好的孩子。”
我道:“你也是极好的孩子。”
转而,我笑道:“你呀,传太医去给王妃瞧瞧吧。多半是有喜了。”
他有一些诧异,继之笑道:“若果真是,当真是件喜事。”
肉团团跟赵氏的郡主有了孩子,与赵氏的关系势必又会亲近了些,总该更安全了。
赵氏的宗亲,总不好再请求处死他这个前朝逊帝。
“喜宁上回救了您。我是很感念的。”他道。
我笑:“欢喜一个人,便会保护他在意的人。王妃或以为我与花锦心,都是你在意的人。”
他点头:“喜宁虽有些小性儿,但着实知书达理。”
我正色道:“说起花锦心,我心中有疑惑,万年发疯,打璎珞的宫人在内廷监供出太子妃,这是否是她的手笔?现在看来,这场闹剧,花锦心是最后的赢家。太子妃回了娘家,她现在是东宫最尊贵的女人,与德芳朝夕相伴,再度有孕,也不是难事了。”
肉团团也随之面色凝重,斟酌许久,道:“花锦心为我做了五年的事,我甚是了解她。她自幼父母双亡,很是看重亲情。她那大哥,再不成器,她都愿意为他一次次善后。她不会以肚中的孩儿,谋害太子妃。她或许认定凶手是太子妃,抑或许……想趁着这个事,斗倒太子妃,至于真相,慢慢查之……”
“可是,我更愿意相信太子妃。这个儿媳妇,不是个简单的人。我的直觉,她不会屑于如此大费周章,谋算妾室。”我道。
肉团团沉吟:“亦有可能,不是花良娣,也不是太子妃……我会命人好生暗查。”
我道:“总之,就这么让太子妃在娘家住着,实是不妥。明日,你同我一道去接她吧。”
肉团团道:“这一回,事不寻常。除了德芳去接,其余的人去,太子妃不会回宫的。”
“焦玉儿有自己的清傲。”我点头道。
外头有动静。
原来是陆大夫自知为我卜错了卦,前来赔罪。他知道我的狗万年死了,便弄了十来只狗来讨好我。
一时间,满院子的狗。
有一只狗不听话,挣脱了绳子,陆大夫前去追狗,被绊倒,门牙摔掉一颗。太监宫人们全都哈哈大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