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的话令我愈发反感。

“你又是如何知道太子有恙!陆卿,你在福宁宫待着,知道的事情不少啊。”我冷冷地看着他。

“这……微臣……这……”

他扑通跪在地上:“今日梅心姑娘来福宁宫见陛下的时候,微臣……呃,微臣恰好给陛下行完针,于是,退下的时候,呃,时候就……”

他编得好辛苦,却像模像样:“微臣不小心听到了梅心姑娘的话……”

我喝道:“你直接说你听墙根不就完了么!”

“倒也……”他瞪着大眼:“倒也不是故意。”

“若敢张扬出去,陆良,本宫要你的命。”我道。

风把他的冠帽给吹掉了,他手忙脚乱去捡:“微臣不敢的,微臣素来是个惜命的人,虫子咬了手,微臣都要哭一场的,微臣这颗脑袋,万分珍惜的……”

我往前走。

他小跑着追上来:“娘娘啊,娘娘,微臣真的能给太子殿下解毒的,微臣生于边境,长于边境,契丹的一些毒,微臣想必是见过的。南殿那人不知好歹,不明白您的好处,您速速杀了啊,不用指望她,微臣就能解,用不着旁人。”

“你怎么总求本宫杀了那人?”我狐疑道。

“微臣觉着,惹您不高兴的人,不配活着。”他一脸真诚。

“你这般求着本宫,要解太子的毒,有什么企图?”我道。

他低头笑笑,搓着手:“没有企图,没有。但若微臣解好了毒,太子殿下平安康健,您和陛下一时间万分高兴,赏微臣一个大官做,微臣也断然是不敢拒绝的……”

我哭笑不得。

这个人,总是把自己的小算盘摆在脸上,几分小聪明,几分蠢笨,几分滑稽。

我不想给他机会。

但如今萧燕燕不肯吐口。

德芳昏迷在榻。

太医束手无策。

眼下,除了让这个马屁精试一试,也没有别的法子。

“得,本宫答应让你去试。若是治不好么,”我吓唬道:“治不好,把你做药引,煎了给太子吃。”

他吓一跳,大大的眼睁得越发大了,嘴张开,又合上,一脸冷汗地笑:“您一定是同微臣说笑呢。微臣皮糙肉厚,哪配给太子殿下入药啊。再说了,您的心肠那么好,只有菩萨能与您比肩,您哪舍得呢。”

“好了好了,别胡扯了,去东宫。”我道。

“好嘞!”他喜之不尽,屁颠屁颠跟在我身后,到了东宫。

赵玄郎抱着荣庆,坐在德芳的榻边。

荣庆在他怀里笑。

从前我生德芳的时候,他尚年轻,边疆未稳,常有战事,他非常忙碌,没有工夫抱孩子、陪孩子。

现在,他有了年岁,抱着荣庆,格外慈和。

德芳受伤归来后,他亦寸步不离。

陆大夫看了德芳的伤口,良久,拍着胸脯道:“可解。”

赵玄郎大慰,道:“陆卿,你可瞧清楚了?”

“回陛下,微臣瞧得清楚。太子殿下所中的毒,乃契丹的七魂毒。解药倒是不难,只是十分繁琐。有一味药,只在悬崖峭壁生长,叫‘刀尖草’,需以当日最新鲜的刀尖草汁液入药,才可。微臣愿亲去采摘。旁人或要认错,反误了大事。”陆大夫道。

赵玄郎沉吟片刻,道:“如此,就有劳陆卿了。朕多多给你派几名大内高手,以防万一。”

“是。”

陆大夫磕完头,含泪道:“只要太子殿下能痊愈,微臣便是粉身碎骨,又算得了什么?微臣愿肝脑涂地,以报浩**皇恩。”

“行了,陆大夫,你的忠心,本宫和陛下都明白了。你省点眼泪,留着干旱之年灌溉,以报皇恩吧。”我道。

他讪讪地起来,带着一众高手,去了。

须臾,听到外头有人来报:“陛下,广南王妃,今夜子时,诞下一子,求陛下赐名。”

德昭的妻子、原太傅王溥的女儿王氏,生产了。

这个孩子,是她随德昭被贬到凭祥时怀上的。

德昭一再不安分,王氏也随着担惊受怕,母家跟着受连累。当初德昭被赐死,王氏怀着身孕跪在大雨里求情。

后,德昭摔成了木僵症,杀不得,又放不得,赵玄郎下令,将德昭和他的妻子王氏,幽禁在繁英宫,命人时时刻刻监视他们。

这王氏,如今守着活死人德昭,在繁英宫过活,一向谨小慎微,对宫人都不敢大声说话。

赵玄郎叹道:“民惟邦本,其心正直,这孩子就叫惟正吧。”

赵惟正。

倒是个好名字。

但愿这个孩子不似其父,其心正直。

外头的太监领命去了。

恰肉团团处置完了花锦龙,回来复命,与太监迎面相对。

须臾,肉团团进来,向赵玄郎禀罢花锦龙的事,笑道:“今日,儿去雨前巷,之所以能格外顺利,多亏京畿巡防营一队兵士的帮助,他们封死了雨前巷,任何人都进不来。那队士兵中,一个叫焦子辰的,格外尽力,亚父和贤娘娘猜猜,这焦子辰,是谁?”

“姓焦?”我道:“莫不是跟太子妃有亲?焦继勋没有儿子,太子妃没有兄弟,想来,是焦府的远亲?”

肉团团摇摇头:“一开始,儿也以为是焦府的远亲,可瞧着他面色格外紧张,不似在帮外人,觉得奇怪,便去查了查,他是焦继勋与外室生的儿子,一直养在外头,十三岁,他母亲没了,他才到焦府。焦继勋怕有损自己的官声,没有上报,对外只说是远房侄子。”

“竟还有这等事?”赵玄郎道。

肉团团道:“这焦子辰,真是好样的,没有一丝丝依靠焦府的荫蔽,到巡防营做小兵,靠自己的本事,一步步混到七品领兵。他从不说自己是太子妃的弟弟。但他,和太子妃姐弟俩关系非常亲密。这次,他就是听太子妃之命,带兵前去的。”

我听了,十分感动,道:“太子妃真真是贤德之人啊。”

焦玉儿,还是心系德芳的。

自己不来,命至亲的弟弟来帮忙。

德芳的难处,她从不曾缺席啊。

肉团团道:“亚父,儿想,焦子辰这样的人才,在巡防营做七品领兵,委实可惜了。调他来宫中,做御林军三品副统领,何如?”

赵玄郎沉吟道:“先不给那么高的官,观察观察再说,做了六品总头吧,也算是升了。”

“是。明日,儿让他来谢恩。”肉团团道。

这一夜,我和赵玄郎都歇在东宫,等待着陆大夫的佳音。

翌日一早,焦子辰来谢恩。

翩翩少年郎,一身儿赤色衣裳,身板儿结实,长得很高,轮廓坚硬,神清气爽,举止潇洒,不卑不亢。最耀眼的,是他那一双透彻明亮的双眸。

见之,便令人欢喜。

想必他的母亲,焦继勋那外室,是个极美的人。

赵玄郎笑道:“这个焦继勋,竟得一双这么好的儿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