焦子辰带着那女子走到檐下,向我行礼:“微臣参见贤妃娘娘。”

又依规矩向焦玉儿行礼:“微臣参见太子妃。”

行罢礼,道:“姐姐今日气色比前些天好,弟弟真是欢喜。”

女子也跟着焦子辰行礼。

她声音嘶哑,低头要跪:“民女柳欢参见贤妃娘娘,参见太子妃。”

焦玉儿笑道:“你是子辰的先生,不用跪。”

焦子辰闻言,扶住她:“先生,姐姐说不用跪。”

女子拱手,行了个江湖人士的礼节。

我道:“柳先生何故蒙着面纱?”

女子俯身,道:“回贤妃娘娘,民女幼年在山中捕猎,被猛兽伤了脸,容貌丑陋,恐进宫惊了天颜,故而蒙着面纱。”

我点头。

这女子甚是恭顺,虽出自民间,但也没有错了规矩。

焦子辰一会儿拿果子给她吃,一会儿拿饼给她吃,离开她一小会儿,便急切回到她身边,总问:“先生渴不渴?先生饿不饿?在宫里别怕。”

焦玉儿笑道:“我的兄弟,你何时变得如此啰嗦?你先生又不是小孩子,进宫怕甚?”

那女先生听了这话,有些羞赧,推开焦子辰:“你忙去吧,总管我做甚?”

焦子辰倒是坦然:“今天是姐姐的生辰,我不当值,没甚可做。先生是我请来的。我陪着先生,是应当应分的。”

焦玉儿身旁的绣花捂着嘴笑,低声跟焦玉儿说:“小姐,少爷对女先生真不一般。”

焦玉儿看着焦子辰的眼神,沉默不语。

聪慧如焦玉儿,透过弟弟的眼神,能看到弟弟心里去。

东宫的宴席已经布置好。

银碗银筷,俱已摆上。

奉菜的宫人鱼贯而出,将菜肴摆上。

赵玄郎出来。

德芳也跟重臣寒暄完,过来。

众人向赵玄郎叩拜后,落座。

焦玉儿挨着德芳坐下。

她唤女先生坐在她东侧,以示亲近。焦子辰又挨着女先生坐下。

女先生举止得当,宴席上,没有失礼仪,恭恭顺顺,却大大方方。

赵玄郎道:“哪位是焦卿的先生?”

女先生站起,俯身:“回陛下,是民女。叫先生,不过是焦大人的抬举,民女与焦大人切磋而已。”

赵玄郎道:“听闻你带着家丁训练阵法,对抗大盗,朕很有兴趣,能否在这大殿之上,训练一队宫女,演示给朕看看?”

女先生想了想,道:“遵命。”

焦子辰额头沁出汗来。

焦玉儿只当焦子辰是担心女先生发挥不好,道:“子辰,别担心,表演罢了,父皇不会苛责。又不是演兵,紧张什么?”

“是,是……”焦子辰擦了擦汗,眼神跟随女先生,注视着。

女先生走到当中。

约莫十二名宫女走来。

女先生给每个宫女定好位置。

宫女们排成八卦阵。

“抬左腿。”女先生镇定吩咐。

宫女们照做。

“转身。”

“抬左臂。”

“速度快点。”

“分列。”

“合并。”

一番功夫下来,远看,宫女们竟像模像样,宛如林中的乱木,有困住野兽之势。

赵玄郎拊掌。

众人跟着拊掌。

赵玄郎道:“甚妙,先生阵法,从未见过,何人所创?”

女先生俯身:“家父所创,原是为捕获野兽而用。”

“汝父何人?”

“荆楚乡野猎户柳大志。”

赵玄郎道:“好,甚好。”

焦玉儿笑,心中初初明白了,为何自己这前途无量的兄弟,会对面有大片伤疤的女子钟情。

女先生确乎有才能。

练完阵,女先生告座。

我对一旁站着的梅心道:“去,跟内廷监的汪主事说,春来喜班子,可以上场了。”

“是。”梅心领命而去。

须臾,听得丝竹声起。

先是春来喜的班主抱着七弦琴弹奏而来,两边各有一个小童吹笛。琴声和着笛声,别有一番风味。

随之,几个穿着白色衣裙的女孩围成圈,碎步上殿。

忽而,白裙女孩齐齐往后仰,呈花朵盛开之状。

穿着红衣的小喜一跃而起,宛如花蕊脱花瓣而出。

小喜红色的长袖,一甩一丈多高。

后面有小童抬着一面鼓上来。

小喜跃到鼓上。

脚尖每次腾空,落下,就发出鼓点声响。

班主收起琴,换上号角。

号角吹起,鼓声响,伴随着小喜跌宕大气的舞姿,颇有雄浑之气,使人感受到盛世风采,以及花开富贵的美好。

一舞毕。

赢得满堂彩。

小喜下去换衣。

少顷,她穿着青色的衣裳,如翠柳舞枝。

一个小童扔一个匣子给她。

她接过,打开匣子,拿出卷起的红色绸布。

打开绸布,上写四个大字:天下太平。

然而,就在这时,无数黑色的小虫子,从匣子里飞出来,十分迅猛。

离小喜最近的是德芳、焦玉儿、焦子辰、女先生,还有赵玄郎和我……

密密麻麻的小虫子,飞过来。

席上一位在南方戍过边的大将惊道:“是饮血飞虫!能在短短两刻钟,吸干人的血!”

德芳搂住焦玉儿,将焦玉儿掩在身后。

我扯下殿中的帷幕,披到焦玉儿身上。

焦玉儿近来本就失血过多,身子弱,若是被这饮血飞虫吸血,比寻常人更易丧命!

然则已经有虫子飞入焦玉儿的衣裳内,她惨叫起来。

殿中乱成一团。

小喜跌坐在地,面无人色,吸血飞虫咬所有人,唯独不咬春来喜班子里的人。

焦子辰为姐姐焦玉儿驱虫,自己被咬得脚下踉跄。

女先生本能地焦灼唤道:“子辰,子辰……”

忽而,女先生徒手劈倒椅子,拿起椅子腿,打开一旁的灯罩,点了火,驱虫。

她高声道:“点火,点起火来!”

她拿着点燃的椅子腿,靠近焦玉儿,挥舞着,虫子徐徐爬出来。

随之,又驱着殿内其他的虫,只为保护焦子辰。

赵玄郎本被飞虫所扰,极痒,极疼,女先生在殿内挥舞火把,他好受了些,遂认定女先生忠心护主。

侍卫们匆匆点了火把而来。

一刻钟的功夫,飞虫被驱走。

大殿死水一般的寂静。

赵玄郎喝道:“将春来喜班子所有人,关押起来,严刑拷打!”

小喜被吓得有些癫狂,在殿内转着圈,绣花鞋掉了,赤脚走,哭道:“奴不知情,奴不知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