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玄郎大声呼喊着,无人回应。
陈桥驿,回**着凄厉的风声。
若要其惧,必斩其翼。朝廷到底对禁军做了什么?
忽然,门外传来微弱的呼唤声:“将军,将军……”
一个浑身是血的人,披散着被淤血凝结、被泥土沾污的发,踉跄迈进来。
赵玄郎大步迎上前,方看清楚,眼前的人,是石守信。
“你怎么成了这样?其他兄弟们呢?”赵玄郎问道。
石守信跪在地上,深吸一口气,道:“将军,朝廷封赏禁军,每人加升一级,俸禄双倍,又赐下好酒好菜,兄弟们都很高兴,想着在北境那般浴血,终于被朝廷认可。谁知,那酒菜里,下了药。兄弟们发现之时,已经来不及了,等待我们的,是朝廷的屠杀!卑职和高怀德等将领,奋力抵抗,终是不敌……符太后下令,将我等活埋……卑职惦记将军安危,诈死,趁机从坑里逃了出来……”
“其他兄弟们呢?”赵玄郎双眼凝视着石守信。
石守信眼中涌出泪来:“或死或伤,只余寥寥万余人……将军,过了今夜,这万余人的性命,怕也保不住了……”
赵玄郎瘫坐在地。
袍泽之情,兄弟之义,让他如万箭穿心一般。
退路,退路,他已毫无退路。
良久,他站起身来,拔出刀,将驿站中的桌案,劈开两半:“为了给死去的兄弟们讨回公道,为了活着的兄弟们免遭毒手,随我杀回皇宫,与那妖妇,分个清白!”
石守信重重叩首,道:“末将甘愿追随将军,杀至最后一人,也要出这口气!”
赵老夫人听到这里,焦灼道:“玄儿,老二今夜从府中消失,不知去了何处,贸然杀回去,朝廷会不会拿老二开刀?另则,你手下现在只有万余人,攻回去,无异于以卵击石,毫无胜算啊……”
正在这时,远处亮起火把。
赵玄郎和石守信连忙准备整兵相对,却见马前坐的几人,分外熟悉。
“将军——”青桃唤着。
一旁的章氏下了马,疾步而来。
原来,青桃悄悄去彰德搬救兵了。
章氏握住我的手:“兰因,别怕,娘来了,娘带着彰德军来了……”
“您,您真的偷了彰德军的兵符?若是被王饶发现了,你怎么办?”
章氏温柔地抚摸着我的脸,流泪:“兰因,娘顾不上许多了。你若没了,娘还要这条性命做什么?”
她第二次将兵符交给赵玄郎:“姑爷,万勿推辞。阖家性命,都交在姑爷手上。”
“岳母大人恩高义广,我赵玄郎在此起誓,若得来日,必报答岳母大人。”赵玄郎这回没有推辞,接过兵符。
黑夜中,一匹千里马疾奔而来。
是王饶。
王饶追过来了。
他吓得面如土色,爬下了马,一巴掌就要朝章氏打来:“无知的贱妇,你坑死我,坑死王家老小了!无军令不得离营,你带着彰德军赶来陈桥驿,是要朝廷定彰德军一个谋反之罪吗!”
素来软弱的章氏,“嗖”地拔出一旁石守信腰间的剑,刺向王饶。
王饶半辈子没见过章氏动粗,猛地后退,跌坐在地:“你,你,你疯了吗?”
章氏绝然道:“王饶,我章映雪嫁给你二十多年,你待我如何薄情,我都不在乎。可我就兰因这么一个女儿,你若要眼睁睁看着她和姑爷去死,袖手旁观,我就杀了你,再自杀,一同陪葬!你看看,我做不做得出来!”
“你,你,你……”王饶气噎了。
章氏冷冷道:“帮姑爷打回城,还是立时就死,你自己选!”
那剑又近了一寸。
王饶长叹一声,唤道:“答应了,答应了,快把剑放下……本官家门不幸,家门不幸啊……王兰因,你这个不孝女,还不快把你爹扶起来。”
我站在章氏身边,没有应他。赵玄郎上前,扶起他,唤了声“岳父大人”。
章氏手中的剑并未松开,直到看见大军听令出动,她才缓了口气,紧紧握住我的手。
彰德军的动静,很快传到了宫中。
符巧樱几乎调动了所有兵力,赶到陈桥驿反扑。
这个夜晚,杀声震天。
火把将黑夜照得如同白昼一般。
我看着眼前这已然无可挽回,也不能挽回的一幕,总有莫名的担忧。
难道不管我怎么努力,该发生的,都一定会发生吗?
破军星转世的使命,到底是什么?
胜负难分之际,西南烽火点燃,我大哥恰是时候地带兵赶来。
他离开这么久,突然回来了。
这般巧合,让所有人意外。
更超出了朝廷的预估。符巧樱派来的人马,渐落下风。
赵玄郎拱手道:“骏因兄——”
“大哥!”我唤道。
大哥方正的脸上,不动声色,仿佛很多事,他都知道。
大哥附在我耳边,对我说了一句话:“颜萝,等你完完全全长出一颗新的心来,就是我们归去地府之时。你还有三劫未历。”
“哪三劫?”我问道。
大哥道:“我不能告诉你。如果我现在说了,你在人间的七情六欲,就不是完整的。你的心,也不是完整的。”
站在凄凉的夜风中,我回忆起孟婆如梦似幻的脸,回忆起奔腾不息的忘川,我好像有些懂得了采心的含义。
七情六欲,每一情,每一欲,都是苦难,又都是成全。
大军攻进开封府。
攻到宫门口。
城楼上站着一个小小的身影。
是肉团团。
百岁在他身旁,威风凛凛。
肉团团看着我,泪流满面。
“娘亲——”他在黑夜里大喊一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