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国灭了楚国之后,始皇帝在全国设三十六郡。在沛地设泗水郡,刘季被“三老”推举为泗水亭亭长。刘季在泗水亭上任后,更是不务农事,不营商贾,整天与一帮狐朋狗友耍钱饮酒,在酒家饮酒后,无钱便赊欠。赊账总不还。其常去的两家酒馆:一家为王媪,王寡妇所开;一家为武妇,武寡妇所开。兵荒马乱的年月多寡妇,本不算稀奇,然而,这两家寡妇店中,所记刘季的赊账有厚厚一摞,且她们从来都不向其讨要。从来都是“寡妇门前是非多”,都需要一个地面上的人去弹压、去摆平,于是刘季出现了!所以,刘季每到她们其中一家饮酒,那酒家的生意就能做得安稳,没人再敢去撒野!自然来客就会比平时多,生意也做得更好。两家酒馆为了报答刘季,从来不向刘季讨账。更令人感到惊奇的是,刘季在这两家常常喝得酩酊大醉,尔后倒头就睡,进入梦乡后,其身上也总有一圈光环罩着,好像在为他护身。这事传出去后,虽然乡里有人到他常坐的位子去试,待到夕阳西下之时,确有光环降临,本不足为奇。但多数人依旧觉得,那刘季身上的光环,似有龙游鳞闪之辉,其将来定能成就一番大事业,于是对这么个浪**子也多出一份尊崇。

刘季虽然生性**,却喜欢行侠仗义,有这种英雄气质的人,难免让年轻人崇拜,特别是那些与刘季一起长大的哥们儿,还有刘季当上亭长之后,认识了县衙里的萧何、曹参、夏侯婴、任敖、周苛等人。萧何在沛县县衙当书吏,人称“刀笔吏”,那一笔一画,既可以罪加一等,更可以大事化小,很不一般,就看你心里同情谁抑或仇恨谁。由于他体恤乡民,常常于一笔一画中,为小民开脱,为屈者申冤,不让恃强凌弱者得逞,所以在沛县有很好的声望,且因协助调解周勃父亲一案,与刘季处得很好。此外,沛县狱掾曹参,沛县县衙厩司御夏侯婴,沛县狱吏任敖,泗水亭卒周苛等,他们尽管身份、地位各不相同,但都与刘季交情深厚。

刘季儿时的伙伴,如樊哙、王陵、灌婴、周勃等,就更不用说了。

一年,单县富豪吕公因避仇家来到沛县,本不算是一件稀奇之事,但一个从单县做生意返回的人,告诉大家,吕公那仇家竟是一个上了年纪的郡守,因垂涎吕公之女吕雉的美色,欲强纳其为小妾,遭到吕公严词拒绝,因此结下深仇,害得吕公为避祸而远走他乡。此言一出,在当地引起不小轰动。人们纷纷猜测,那吕雉之貌,若非倾国倾城也是沉鱼落雁。话说新居单县的这位吕公,名文,字叔平,年过五旬,其实是沛县县令的挚友,膝下有五个孩子:长子吕泽,次子吕释之,长女吕长姁,次女吕雉,三女吕媭。吕公刚从单县移居沛县的第三日,县令便设宴为吕公接风洗尘。

一些地方上的富豪乡绅也来参加为吕公接风洗尘的宴会。作为泗水亭长的刘季,自然也在被请之列。刘季本就行侠仗义,自听说了吕公的来历,对其更是敬重有加,于是也送来了贺礼,并在礼单上浓墨重彩写下“刘季贺钱一万”交给了负责收礼的侍者。

那吕公闻得,有一刘季贺礼甚重,亲到前庭相迎,一见刘季之面,顿时大吃一惊。原来,吕公擅长相面,见刘季风流倜傥,言谈举止儒雅,气质不凡,料定此人非比寻常,故开口问道:“老朽冒昧相问,公子尊姓大名?”刘邦答曰:“免贵,姓刘。因兄弟之中排行老三,故,人称刘季。”

在宴会之中,吕公便对刘邦多有留意,总找机会将刘邦来问询;而刘邦则恭恭敬敬,有问必答。当吕公得知刘季年近四十且尚未婚配时,便动了心思,欲将次女嫁给刘季。当时,吕雉已年逾二十,尚待字闺中。

吕公回至住所,将心中想法告知妻子。其妻虽极不赞成,但考虑此次背井离乡移居沛县,正是因为那秦府的郡守觊觎自己女儿吕雉的美色,其一天不出嫁,便一天存有心病,于是只得依从。

过了一天,吕夫人就将刘邦请入府中,托词是:初来乍到,需请亭长关照。然而真正的目的却是,安排小女吕雉于幔帐之后观瞻。

吕夫人与刘邦闲聊了一个时辰。而恰在这一个时辰中,吕雉从儒雅的言谈举止和不凡的气质上,相中了刘邦。

就这样,吕雉嫁给了刘邦。吕雉既长得美丽可人,又聪明能干,且极有自己的主张。自与刘邦结婚后,男主外,女主内,分工明确,调理得当。数年之后,吕雉便为刘家生了一个儿子一个女儿,儿子取名叫刘盈;女儿取名叫刘元。

那年,正值七月流火之日,吕雉带着儿子和女儿正在田里劳作,忽然,有一个鹤发童颜的老者,来到田间要水喝。吕雉因为从小便对父亲给人相面感到好奇,便常让父亲教教自己。吕公素来信奉“手艺传男不传女”的祖训,所以并没有认真教授,只是偶尔拿卷鬼谷子的《鬼谷子神奇相法》或荀子《非相》给她看。

一来二去,就看入了迷,再加上平时耳濡目染,便成了一个“小半仙”。现下,一眼就看出老人仙风道骨,便知其定是非常之人,于是,跨上田埂,将原本为自己准备的水和饭食,一并递给老者,任其食用。

老者餐饮完毕,方才起身对吕雉说道:“夫人相貌,福寿兼具,将来必然大富大贵。”吕雉心想:“真是棋逢对手,将遇良才,这老者原来也会相面。”于是拉过两个孩子,让老者也给儿子、女儿看看。

老者也不推辞,凑到面前便细细观看了一番,说:“夫人之富贵,主要是出自男孩的原因。”吕雉又想:“莫非这老人重男轻女?”于是将刘元推到老者跟前,偏要老者说个子丑寅卯。那老者不得已说:“这女孩也是一脸贵人相呢!”

吕雉这才满心欢喜。将老者送出一程之后,急急忙忙赶回了家。快要到家时,刘邦正好也走出家门,欲到田间来找他们。两人刚一碰头,吕雉便迫不及待地将老者相面的话告知丈夫。刘邦听后,立刻就问老者的去向,得知老者离去的时间还不算太长,便急追上去,不一会儿就追上了老者。刘邦拉住老者的手,央求他给自己看看相。老者仔细端详后,对刘邦说:“老夫刚才给夫人和孩子们看相时,便觉得他们之贵相,决非无源之水、无本之木。看了阁下之相,便觉贵不可及,实乃夫人和孩子们的富贵之源矣!”刘邦闻听,虽似信非信,却异常兴奋。怀里取出一捧“秦半钱”谢过老者,欢天喜地地跑回了家。

不久,始皇帝东巡的仪仗队经过沛县,亭长官职虽小,也需前往迎驾。当刘邦看到那浩浩****的仪仗队时,想起了老者给自己看相留下的赠言,于是脱口而出道:“人说我将大富大贵,如是当比这阵仗,有过之而无不及,是大丈夫也!”

骊山大墓工程越来越紧,沛县徐县令征集了一批民夫,派刘邦以亭长之职带队前往咸阳。刘邦此时方知,小小亭长也是个吃力不讨好的差事。一个人带着两百号人,常常顾此失彼,刚刚走到丰邑西边的湖泽一带,便发现有些想家的民夫溜号了。停下一清点,发现已逃跑了五六十人。刘邦不由暗想:还没有离开沛县境内,人就跑了五六十,待走到咸阳,那岂不是都跑光了吗?按照秦朝的刑法规定,押解劳役者,役夫若在路上逃亡,不仅役夫,连押解者也要重刑惩罚或被斩。思量及此,心中烦闷。刘邦不得不在丰乡西面,让队伍停下来休息。借着休息的时间,刘邦便将实情告诉了大家,并说:“如今逃亡了这么多人,按照秦朝的严刑峻法,即使去了咸阳也难逃一劫。现在我将大家召集起来,索性放大家一条生路,各自回家去吧。”刘邦将大家放走之后,心知必将为秦朝官府所不容,于是借酒消愁,痛痛快快地喝了起来。

而一些惧怕遭刑的役夫,觉得刘邦有情有义,都愿跟着刘邦一起亡命江湖。刘邦数了数,共有十余人,于是拉他们一同饮酒。一大壶酒喝干之后,刘邦便喝醉了。众人扶起刘邦,准备找个地方躲避一时。

他们互相搀扶着,借着昏暗的月色,试图从一条小道通过沼泽地。但当走到沼泽深处时,他们迷了路,便让一个人先去探路。

走在前面的这个人回来了,说:“前面一条大蛇挡住了去路。”

刘邦借着酒劲和酒胆说:“大丈夫岂能被一条蛇挡住了去路,有什么好怕的?”

于是推开众人,跑到前面一见,不由也大吃一惊。原来那条大蛇,长愈十丈,粗如人腰,横于路中。刘邦借着酒劲,硬着头皮又说:“大丈夫纵横江湖,难道还怕一条蛇不成!”说完,一剑砍下去,顿将大蛇斩作两截,那喷溅的蛇血也溅了他一身。

众人惊魂未定地走出了沼泽地,宿于附近一处民宅。

夜半时分,刘邦在梦中忽然看见一个老夫人,蹲在沼泽地旁边哭泣。刘邦心中疑惑,便上前好心相劝。谁知,那老夫人见他到来,哭得更加伤心,并说:“我儿本是白帝的儿子,只因为下凡到人间逛逛,化作一条白蛇。不承想,未玩得一日,便不幸被赤帝的儿子所杀。我从此失去了依靠,怎能不伤痛欲绝。”

刘邦看老夫人哭得如此伤心,不由回忆起自己借酒劲斩杀的大蛇,知道自己于无意之中闯了大祸,于是劝慰说:“有朝一日,待我称王称帝时,便是还你一个儿子了。”老妪听闻,像是心有灵犀,瞬间敛住哭泣,欠身作了个揖,便隐身而去了。刘邦醒来之后,回想梦中之事,心中也甚感奇怪,当即将梦中所见告诉了大家。有人说:“日有所思夜有所梦。”并不感觉稀奇;而也有人说:“被你砍杀的那条大蛇,托梦来了,看你刘邦决非常人,于是以赤帝相称,有朝一日,你定会称王称帝的,我们现在死心塌地地跟着你,将来你大富大贵了,一定不能忘了我们。”

刘邦自然是满口答应。但心里面却想:尔等也是异想天开,我们如今豕突狼奔,四处躲避逃亡,如此落魄,哪里会有那称王称帝的日子。念及当下,还是先保住小命为要,于是就带着大家跑到沛县最西面,那荒无人烟的芒砀山中躲藏起来。

陈胜起义的消息,传到沛县时,徐县令十分焦急,他思忖,那陈胜势大,振臂一挥,便是八方响应,若有义军来取沛县,谁来抵挡,谁来应付?思前想后,寝食难安,于是找到萧何、曹参等人商议。萧何便向徐县令建议说:“徐公若将逃亡在外的青壮年召回来,赦免他们的罪过,让他们帮着徐公守城,便可抵挡义军,保沛县万无一失。”徐县令一时也别无选择,便采纳了萧何的建议。

那时,刘邦少时最要好的玩伴樊哙,已长大成人,并娶了吕公的次女吕嬃,与刘邦成了连襟。平时,虽在沛县县衙中当差,但也时常为刘邦送信跑腿。徐县令采纳了萧何的建议,同意赦免刘邦等人,便派樊哙去请刘邦回来,好帮助守城。刘邦此时也得知陈胜起义的消息,正准备杀回沛县,见樊哙奉县令之命前来相请,便决定将计就计,趁势夺取沛县县城。然而,就在刘邦命人整顿兵马,准备发兵沛县的时候,却出现了变故。原来,那徐县令疑心病较重,待樊哙走后,听信他人说,那萧何、樊哙皆与刘邦交厚,且刘邦又是一桀骜不驯之徒,于是觉得请来了刘邦,不啻是“请神容易送神难”,日后恐怕“养虎为患”。于是便又反悔了,随即命人,不可放刘邦一伙进入沛县县城。待刘邦领着大队人马,来到沛县城下时,只见城门紧闭,城上刀枪林立,便知县令已经反悔,自己晚来了一步。刘邦早已抱定“既来之则安之”

的信念,你不开方便之门,我自有办法逍遥入城。刘邦派人潜入城中,与萧何、曹参等人取得联系,约定当日子夜,以城外三声炮响为号,里应外合,城内外一起动手。是时,果然于三声炮响之后,城门大开。刘邦挥师杀将进去,一举将沛县拿下。那年,刘邦已年届四十八岁,终于乘势而为,拉起一支义军队伍,走出荒蛮的芒砀山,杀富济贫,攻城略地,公开向秦朝宣战。

刘邦领军进入沛县后,被军民推为首领,并称为“沛公”。

刘邦马上招兵买马,扩大力量,很快便组织起了一支三千多人的队伍。他让有管理经验的樊哙率领,向周围被秦军所占的其他县城,继续进发。

很快,刘邦率领的义军,攻占了沛县北边胡陵、方与两个县,而后又率兵将泗水郡、丰邑一举拿下。丰邑这地方比较富庶,各派势力都垂涎。刘邦少时的玩伴雍齿自告奋勇把守丰邑。刘邦念及雍齿与自己既是同乡,且又是富家子弟出身,在地方上颇有一点势力,便将丰邑交给他守卫。

不久之后,陈胜兵败,被自己的车夫庄贾杀害,所率义军被秦军所灭。被陈胜派往魏地的义军将领周市,立刻见风使舵,转投了魏国,并担任了国相之职,周市置伐秦大义于不顾,竟然引兵攻打周围郡县,借以扩大魏国的地盘。当周市率大军来到丰邑城下,对着城上的雍齿,便是一顿训斥:“刘邦小儿,出身低微,市井无赖而已,反复无常,素无德行,尔为他卖命,有何出息?

不如随我投魏,荣华富贵,衣锦还乡!”守将雍齿在城楼之上,看见周市率领的魏军,旌旗招展,刀枪林立,军容整肃,早吓破了胆。再听周市所言,似有道理,于是心中一时动摇,未经一战,便开门“迎客”,拱手将丰邑城献给了周市。刘邦闻得雍齿将丰邑拱手让给了周市,真是后悔不迭,心中非常气愤,立刻便领军杀回,欲夺回丰邑。

刘邦回师丰邑,与雍齿几经交涉,然雍齿有恃无恐,自觉有周市撑腰,便不再念及往日的同乡之谊,竟将刘邦拒之门外。刘邦被拒无奈,只得组织攻城,谁知,丰邑城池坚固,易守难攻,一连数战,刘邦损兵折将,丰邑却固若金汤,久攻不下。就在刘邦军死伤众多,疲惫不堪,饥渴难耐之际,雍齿却让自己的手下,享受着鸡鸭鱼肉,在城头上招摇。刘邦的手下人马与雍齿的手下人马本就相熟,于是城上城下开始暗通款曲,在守城召唤和利诱之下,刘邦的手下人马竟然都跑到雍齿那边去了。刘邦发现手下将士越来越少,已是不能再战。当听说秦嘉已在留县立景驹为楚王,便拔寨启程,离开丰邑,往留县借兵借粮后再战。

刘邦率余部行至途中,与原韩国的贵族子弟张良不期而遇。

张良,字子房,原为姬姓,颍川城父人,与刘邦年岁相仿,善于谋略,其祖姬开地、父姬平曾先后为相韩,历五世,辅韩朝,在韩国享有名望。原来,这张良也是听说秦嘉在留县立了景驹为楚王,就领着数百兵马往留县赶。刘邦与张良一见如故,促膝交谈,甚为投机,皆有相见恨晚之感。刘邦佩服张良的才干,想让张良留于军中,帮助自己;张良也佩服刘邦不畏强暴,不怕挫折,也有心相从,两人一拍即合。刘邦于是就任命张良为厩将,负责管理军中兵马之事。

刘邦率余部继续前行,行至半途,先后有探马来报:秦嘉擅立楚王,不仁不义,已被项梁军所灭,景驹逃亡;后又接到项梁信使传来的会盟诏书。刘邦展开诏书与张良共阅。张良边阅边将手下探得项梁军的情况向刘邦做了介绍:“我已得报,项梁自率领‘八千江东子弟’渡江以来,汇聚各路义军,已得十万之众,势大力强,非他人能比。且项梁本是楚国大将项燕之子,应了‘将门无犬子’那句老话,素有统军之才干,现如今已经灭了秦嘉军,足见其军锐不可当,不如我们转而投奔项氏门下,日后再作打算。”刘邦觉得张良言之有理,于是率部往项梁约定的会盟之薛地,策马前行。

三日后,刘邦与张良已经来到薛地。项梁于城楼之上,见刘邦、张良一行到来,自是欢喜非常,亲自出城迎接。待叙礼毕,便引众人入城相聚。席间,刘邦将自己败给雍齿一事告诉项梁,并且委婉地表达了自己借兵的意愿。没想到,项梁非常慷慨地说:“雍齿小人与秦嘉乃一丘之貉,背信忘义,皆为我等磊落之人所不齿!”言毕,即传令,调拨将校十名、兵卒五千帮助刘邦夺回丰邑。刘邦见项梁如此豪爽,当面敬酒三杯,以致谢意。随即不待宴毕,便亲率大军杀往丰邑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