霸王安排已定,当下便集合人马,取大路向大梁进发。曹咎与司马欣相送十余里,临别之时,霸王执二人之手道:“二公均有德于项族,乃是寡人心腹老臣,故以重事相托。此次镇守成皋,责任非轻,二公宜勉励之,勿失寡人之所望。”二人拜伏于地,叩首领诺。霸王又恐二人有失,抚肩叮嘱道:“二公自即日起,谨守成皋勿出。汉军若挑战,慎勿与战,只需不令其东来即可。我十五日必诛彭越,定梁地,而后率军回转,共助二公守城。

十五日内失了成皋,二公虽亲,亦当以军令罪责;十五日之外,力不能及,有失不干二公之事。”二人领了将令,皆回荥阳。大军行数里,一人纵马赶上项王,复谏道:“海春侯性躁,诚恐误大王之事。”霸王视之,乃故翟王董翳也,现任楚营都尉。项王道:“彼为老臣,既已令下,收回不得。然公之顾虑,不可不听,汝可留为相助,早晚提醒,勿令有失。”董翳受令,遂率本部回成皋相助曹咎。

霸王向大梁进发的消息很快传到汉营。这一日,刘邦正为楚军所困忧心,陈平对汉王说:“项王之所以与大王对峙于河南,皆因其争得荥阳、成皋二邑。大王之所以不败,是因未失敖仓之粮。今项王置天险而不顾,一味争夺大梁之地,无非因其短粮之故。不如趁其虚时,将成皋、荥阳夺回,以削其河南之根据。彼既失天险,又无粮草,败势定矣。”汉王道:“若如此,事不宜迟,当疾行之。”其时,适逢钟离昧已离修武守荥阳,郦商便领军渡河来合,汉王令其往攻荥阳,令樊哙往攻成皋,自己领军两边接应。

樊哙率先领军至成皋,在城下列成阵势,令军士往城上咒骂挑战。曹咎依照霸王之令,坚守不出。樊哙闻之,亲至城下,指城上骂道:“西楚鼠辈,据城不战,却是何意?”曹咎在楼上道:“汝等皆霸王手下败将!霸王在时,汝等藏头缩尾,无人敢战。

今闻霸王东去,便蜂拥而至,欲乘虚取我城池。今我守城不战,偏不如你所愿,看你如何夺城。”樊哙虽怒,心中却寻思:管他如何说道,只要能诱其下城一战,便是成功。乃往城上笑道:“项王虽勇冠天下,无奈手下皆是酒囊、饭桶、无用之徒,焉能成事。

量汝胆弱之辈,又如何敢下城与我雄兵一战。”曹咎大怒道:“山野蛮夫,安敢欺我!”便要提兵下城厮杀。司马欣急谏道:“此是樊哙要激君侯交战,切不可出城,待大王大军回来,自有主张。”曹咎记起项王嘱托,不敢托大,加上司马欣、董翳苦劝,故未出战。樊哙接连叫阵两日,未见出兵,又打听到荥阳钟离昧亦坚守不出,只得扎好人马,令人报予汉王。

汉王闻报,亲至成皋城下观看,但见城头刀戟立林,防守甚严,加之地势险要,看来极难攻拔。汉王甚忧,回营与众文武说:“成皋城坚,曹咎不战,如何能下?若等到项羽平定大梁,领大军回转,战机将失矣!”张良道:“成皋易守难攻,即使曹咎出战,未必我可胜之。今我军兵临险城,背靠汜水,倘若兵败,不可收拾。与其兵屯险处,不如让出一箭之地,将大军退回汜水,诱敌渡河决战,于半渡之际,发兵击之,可一举大胜。”汉王从其计,令樊哙领三千兵马,驻扎于城下,自己领大军退到汜水之东。曹咎在城上望见,对众将说:“此时出城击之,可擒汉王。”

司马欣道:“恐是汉军诱敌之计,君侯还是应从大王临别之令,坚守为上。”曹咎因而不出。汉王见楚军不来交战,复问计张良,张良道:“臣颇识曹咎,此人久为豪吏,性格火爆,常因之误事。

今所以不出,皆因为有司马欣、董翳相劝。大王可使前军大骂之,若使二人失智,则可一战。”汉王乃使人告樊哙。樊哙乃择五十人,皆粗声之辈,往城前大骂司马欣、董翳。军卒往城上来报,司马欣问道:“所骂何语?”士卒道:“无非是言二公是亡秦走狗、臭名昭著之类的话。”司马欣笑道:“此不过张良、陈平之诡计,意在激我出战,休要理会他们。”曹咎、董翳皆然,仍是不出。樊哙骂了一日,见楚军仍无出战之意,只得退兵,使人回报汉王。

汉王闻之,又唤张良来问。张良道:“大王勿忧,臣还有一计,由不得他不出。”乃附耳言之,汉王闻之大喜,乃令人依计而办。次日,樊哙领部下到城下骂阵,汉军各执白幡,上写曹咎、司马欣、董翳三人名姓,下绘猪狗牲畜之类,绕城谩骂。曹咎登城来看,愤怒难耐,即欲出城来战,却被司马欣苦苦劝住。汉军骂到午时,将士皆觉疲倦,乃解衣小憩于草地之上,或坐或卧,或立或走,毫无纪律。曹咎正在城上观望,见此情景,以为汉军倦怠,锐气已堕,乃点起五千人马,领着程志、于慕二将杀下城去。樊哙急招军士来迎战,却被程志、于慕二人奋力杀退,汉兵尽弃马匹军械而走,曹咎领军匆匆追赶。其时,司马欣、董翳皆在巡视四门,未及相阻,及闻小兵来报时,曹咎之军尽已下城,此亦天助张良计成也。司马欣急叫备马,与董翳火速去赶曹咎。

曹咎领兵正追樊哙,一旁喊杀声大起,闪出一彪人马,乃樊哙部将陈凉,大叫道:“曹咎休走!”曹咎大怒,令程志出战。

正战间,山坳内又杀出一支军,乃樊哙部将靳疆,曹咎令于慕出战。楚军奋力向前,靳疆、陈凉皆走了。曹咎方欲来赶,只闻身后有人大呼道:“君侯勿去,守城为重。”曹咎住马视之,见是司马欣,乃道:“我方大胜,长史如何拦我?”司马欣道:“樊哙诱敌,请君侯速回。”曹咎笑道:“司马君难道不见伏兵已为我杀退?此时正好向前!我擒不到刘季,誓不回城。”遂不理司马欣,领军追赶而去。司马欣、董翳无奈,只得领军相随。樊哙回军又战了一阵,大败而去,逃至河边,尽弃马匹盔甲,登船渡汜水而去。军卒大半争不到渡船,尽降于楚军。曹咎欲趁势渡过汜水,司马欣、董翳力劝方止。曹咎却对二人道:“二公皆言不可出战,今我一战擒敌数千,二公还有何言?”二人无言以对。

其时,天色已晚,曹咎便在汜水西面扎下人马,准备翌日再战。

樊哙领军回见汉王,汉王以鞭指西北道:“那边有一山谷,汝领军马先去扎住,敌兵来时,此处自有他人应付。”樊哙领军前去驻扎。

翌日,汉王领着周勃、靳歙诸人来到汜水边探看楚营。望见对岸楚军已齐齐列阵,旗甲鲜艳。汉王指对岸问张良道:“曹咎果会渡水来乎?”张良笑道:“大王若在此处多立一阵,曹咎不来,便是奇事了!”汉王大笑,遂领着十数骑沿河信步,不时对楚营指指点点。

早有斥候飞报曹咎,司马欣闻之,先对曹咎说:“此必刘季诱敌之计,不可上当。”曹咎却说:“待吾看之。”遂上马出营观看,望见汉王领十余骑在汜水东面窥探,不时交头接耳,闲谈自若。曹咎观之良久,不由火起,怒道:“泗水亭长,安敢欺人太甚!”司马欣劝道:“刘季,豺狼也!张良、陈平皆狡诈之士,君侯当如常事看待,不必大动肝火。”曹咎愤愤道:“吾陈兵河西,士卒皆跃跃欲试,刘季敢隔河相戏,分明是欺我西楚无人耶,不敢渡河一战。吾受此辱,非丈夫也!”遂下令备船。司马欣道:“君侯切记大王之言。刘季居心叵测,且有张良、陈平出谋划策,君侯不可小觑!”曹咎怒道:“汝若胆怯,尽管退回城去,吾自渡河与刘季一战。”便叫手下出兵。司马欣无奈,只得道:“既君侯愿战,司马欣敢不紧随左右。”曹咎方转嗔为喜道:“如此方不失为故交也。”遂分兵三路,司马欣居左,董翳居右,自居中央,一齐登船,杀过岸来。

河对岸边的张良,看到楚军已动,乃唤汉王道:“曹咎已渡河而来,请大王即刻撤退。”汉王便与众人退回高地,遥看楚军如何渡水而来。不多时,曹咎、司马欣、董翳均已过河,正在河边招呼后军相继上船。张良对汉王说:“时机已到,可令三军齐出。”汉王乃命鸣炮,召唤周勃、靳歙、王吸、陈武四将齐出。

并对左右说:“成皋乃河南第一险关,若聚兵攻伐,非易事也。

今曹咎渡水而来,正可一举击溃,成皋唾手可得。望众将军并力击之。”四将按计各领兵马,从高地杀将下来,如山崩潮涌一般。

曹咎正指挥手下渡河,闻得杀声大起,上马看时,只见汉军漫山遍野,蜂拥而至。曹咎大惊,急令程志、于慕领军抵敌,周勃已当先杀到,程志措手不及,被周勃一刀挥于马下。于慕挺枪来救时,被王吸截住厮杀。约战数个回合,汉军大进,于慕不敢恋战,保曹咎退到河边。却因渡船回接后军,多已划至对岸,竟无船可渡,只得沿河而走。一彪人马如风似地赶来,马上一将,厉声大喝道:“曹咎休走,速拿命来!”曹咎视之,乃樊哙。曹咎急忙夺路而走,被另一军挡住去路,却是汉将申屠嘉。于慕欲来交战,被申屠嘉一箭射中面门,落马而死。曹咎见已无退路,乃慨叹道:“悔不该不听司马欣之言,辜负了项王的重托,招致楚军大败,有何面目苟活于世!”言毕,即拔剑自刎而死。樊哙恐申屠嘉再抢功,急纵马向前,抢先取了曹咎的首级。

汉王在高地上望见曹咎已死,乃呼众军士道:“司马欣、董翳皆亡秦旧将,关中军民所至恨者,若有生擒之人,寡人自有重赏。”众将闻之,皆引军出击,四下寻找。司马欣、董翳正被陈武、王吸团团围住,闻汉军大呼道:“休要走了司马欣与董翳,大王有重赏!”司马欣便对董翳说:“吾二人若见擒,不知如何死法,切不可被执。”言未毕,被一箭射中坐骑,翻落马下。司马欣知不得脱,自以剑刺心而死。董翳见了,乃叹道:“翟王已死,我不可独生也!”亦自尽于汜水边,二人尸首即刻便被汉军瓜分,献于汉王面前。

其时,楚军大半尚在汜水之西,见对岸两军混战,方欲渡河来助,忽闻斜刺里一棒鼓响,一支伏兵杀出,马上一将厉声大喊道:“汉将薛欧在此等候多时,楚军何不早降?”司马欣部将李乾飞马来战,约斗十个回合,被薜欧所杀。楚军眼见没了主将,皆不敢再战,纷纷投降。薛欧夺了渡船,正遇樊哙领军来到,便先行渡过汜水,驰至成皋城下,将城四面围住。樊哙手提曹咎首级,对城上大声叫道:“曹咎已死,人头在此,早降免死!”城上楚军望见,纷纷弃城逃走,樊哙领军乘势夺了成皋。

其时,钟离昧正守荥阳,曹咎败军往求援助。钟离昧问道:“项王走时,分明以十五日为期,令两处各自坚守勿战,今曹咎贪功轻出,乃是自取其祸。成皋既失,我若救之,两城俱陷。”

于是命令全军道:“各处将士,坚守荥阳,不可出战。乱动者斩!”军士不敢擅离职守,故保得荥阳城池。

汉将王吸见已打败了曹咎,便向刘邦献计道:“可依照成皋之计,诱使钟离昧出战,一鼓作气再夺取荥阳。”

陈平道:“钟离昧智勇兼善,素有大将之才,自非曹咎可比。

我在楚营时,常与其共论天下大事,也颇知其能。今又有成皋前车之鉴,他又焉能漠视?愚以为,纵有奇计,恐也难奏效。不如遣人见彼,陈以利害,诱其归降,早定此城,方为上策。”刘邦然之,于是便遣陈平作为汉使前往,但钟离昧不为所动,陈平只得无功而返。

陈平去后,钟离昧在荥阳与刘邦又相峙数日,汉军皆不能胜,而钟离昧也密使人疾往大梁报告霸王。

霸王领军东归后,东击彭越,在陈留与彭越大军相遇。双方初次一战,楚军即先声夺人,击溃彭越之军,占得陈留。

霸王领军入城,张榜安民后,复领兵继续向东追击彭越之军,直至外黄。其时,彭越正屯兵于外黄,闻报项羽已攻得陈留,便急领军出城迎战。

彭越领军出城,行不到三里,霸王领楚军已到。当下,两军相对,各摆阵形完毕,主将出至阵前。霸王对彭越恨之入骨,也不及叱骂,拍马上前,挥戟便砍,彭越赶紧架住,大战一触即发。

双方军阵由是猛烈碰撞,混战于一处。然交战时间不长,彭越已感力不能支,又见霸王越战越勇,于是拨马而回,梁军也溃不成军。彭越左阻右挡,却无法喝止,只得领败军退入外黄城中。项王领军在后紧紧追赶,即刻便将外黄城围得像铁箍一般。

这时,齐王田广遣使来到,呈上告急文书,言韩信袭齐,不能抵挡,今已困守高密,日夜盼望霸王发兵援救。

霸王阅毕,急收兵回营。寻思道:齐已与楚结盟,今为韩信领军所袭,若不急救,早晚也将归汉,则楚又失一臂膀。然楚、汉既对峙广武山,又绊羁于大梁,目前已成骑虎难下之势,一时难于应付。霸王一时无计可施,不免心烦喟叹。

季布见之,忙献计道:“大王勿忧,定陶守将建武侯龙且,智勇双全,可独当一面。”项王然之,遂亲自修书一封,言明,加封龙且为大司马,令其领军前往高密援救齐国,如取胜,则以齐地半数封之。

使者去后,霸王领军更疾攻外黄,彭越率军据城坚守,箭矢、炮石、滚木从城上纷如雨下,楚军死伤无数,攻了数日,始终不能夺取城池。这一日,霸王又领军至外黄北门,摇旗挑战。其时,彭越正在城上,见霸王纵马奔驰,心中恼怒,于是便暗令数百弓弩手,悄至城上,一声令下,城上箭如飞蝗般射下。霸王正策马奔驰,丝毫不曾提防,右臂被射中一箭。霸王回到本阵时,忍痛拨出箭来,气狠狠地骂道:“彭越老贼,我必生啖汝肉。”是夜,桓楚前来探视,霸王道:“此是小伤,无大碍,只是我忧外黄不能得。相持既久,成皋有失!”

桓楚道:“兵法云:‘围地则谋,死敌则战。’今外黄城四面皆被楚军围得似铁桶,梁军知其必死,故必将死战。若是网开一面,撤去北门之军,独攻东、南、西三门,使贼兵有后退之路。

贼兵危急中又无心恋战,则必弃城投北门而走,诚能如此,则外黄可下。”

霸王闻言,欣然从之。等桓楚离去后,虞姬对夫君说:“大王此后切请小心为安。近日,往来奔波作战,又伤及右臂,我恐也非良计,还望再作对策。”

翌日,霸王即令季布领军攻打东门,项冠领军攻打南门,自领军攻打西门,独留北门不攻。当下,楚军三路并进,皆架云梯攻城,一时喊声震地,鼓噪喧天。彭越得报,亲自上城指挥,见攻城之军源源不断,形势渐危急,又得知北门无军,只得领众军士往北门逃出,弃城径往谷城而去。

彭越出走外黄,城中无主,楚军遂攻占外黄。霸王入城清点人马,见伤亡甚众,怒火冲天,当即令城中成年男子,皆至城东听令。季布知霸王欲杀鸡儆猴,便谏道:“刘季虽是无赖,但其领军所到之处,无不善待民众,借以收买人心,积日便成势力,为大王劲敌。以臣愚见,今城已破,不可再祸及无辜百姓,树敌于天下,当好言相慰,收其心以定大势。”霸王盛怒之际,不听其言,斥道:“汝乃寡人重将,怎敢有异心焉?此处百姓忠心于彭越,伤我将士无数,不杀一儆百,何以警告后人乎?”季布道:“只恐杀伐太盛则于大王不利。”霸王道:“休得再言!”季布只得住口,任霸王行事。

驱赶成年男子至城东听训斥的号令传来,满城风雨,百姓均知霸王威严,恐去之要命,于是人人恐慌,个个惧怕,悲号之声,撼动全城。霸王理完琐事,方欲动身往城东训话,忽门卫来报,说一十岁小儿在府外求见。项王问何事,门卫道:“欲为城中军民讨还生道。”霸王甚觉诧意,便令传入来见。小儿从容入内,向霸王行过跪拜之礼,立于一旁。霸王见其眉清目秀,唇红齿白,便生三分怜爱,遂问道:“汝小小年纪,如何敢来面劝寡人?”

小儿道:“小子年幼,不识世事,只是素敬大王英明,欲亲睹风采而已。”霸王见其口齿伶俐,行止从容,不由暗暗称奇,乃戏言道:“寡人事务繁忙,汝今已看过,且回家去吧!”小儿道:“小子知大王欲作茧自缚,自取其难,故特来进谏。大王若以为小子之言在理,诚请纳之;若以为小子言谬,小子生死俱由大王处置。”

霸王笑道:“汝尽管言之,如入情入理,寡人自会从之。”

小儿道:“外黄百姓,久为大王臣民,无奈为彭越所劫,只得听从其令。本望大王亲临之刻,早脱苦厄。但彭越传讹,言大王暴厉,每拔一城,必尽杀城中居民。故闻大王将至,城中不论老弱,人人自危,拼死相守,使大王下此城颇为艰难。今大王破城后,果如传言,意欲屠杀,小子认为万万不可。事至如此,皆彭越之罪,非百姓之过也。”霸王道:“虽是彭越妖惑人心,罪责深重,城内军民,亦脱不了干系。楚军将士,为守城者伤亡者,无可计数,试问不将助逆者杀一儆百,寡人何以告慰亡者,何以向西楚父老交代?”小儿大笑,从容答道:“杀死城中余者,虽可解一时之怨,却于大王百弊而无一利也!”

霸王问道:“如何百弊而无一利,汝且道来与寡人听听。”

小儿拜道:“小子无知,今有所言,请大王切勿见笑。先彭越居城时,民众手无寸铁,不过是勉强从其守城,非本意而为,其心实向楚也。若全城青壮冤死于大王之手,不仅尽损大王尧舜之德,还将于大王日后不利。今大王若杀外黄青壮,天下恐慌,百姓岂有归心?从此以东,大梁十余城皆惧,恐怕大王来取,皆拼死相守,试问大王何以得定?”霸王闻之欣然,寻思良久,霸王乃对小儿说:“汝言甚是有理,寡人就依汝,赦免城中青壮之罪。”

小儿闻之告退,霸王令人取金赠之,小儿坚辞不受而去。

霸王军令传出,满城皆大欢喜,尽至霸王住所来谢。霸王又令军士休取百姓物品,以取悦民心。外黄已定,霸王复领大军东进,所过之处,秋毫无犯。原来梁地城县,统畏霸王之威,本无心对抗,及闻霸王善待民众,约束士卒,于是纷纷望风而降。霸王一路顺利,连下十余城,直至睢阳。项声正守彭城,闻霸王征梁,乃率军来合。霸王见事已济,大喜,乃于睢阳城中设宴相庆,大赏三军。正在饮宴之时,钟离昧使者到,尽诉河南战事,霸王闻之,大惊失色,杯盏坠地,半晌方道:“若成皋、荥阳皆失,梁地之得尽为灰烬,寡人当急救之。”季布道:“大王若回,彭越必复来。韩信兵在齐地,亦伺机而西。大王必须以良将把守大梁重地,勿有后顾,方可回军。”霸王不答,独入内室筹划对策,酒席不欢而散。

六 十 五 、 楚 汉 对 峙“『 一 杯 羹”』翌日,霸王唤过项声道:“我今暂且回兵救援钟离昧,复夺成皋。汝可留此保全睢阳,防彭越断我粮道。”项声道:“韩信在齐,虎视中原,若举兵来犯,我之若何?”霸王道:“大梁诸处尽托汝管制。寡人已拨公杲镇守鲁北;薜公镇守胡陵;郯公镇守下邳,有此三处防备韩信,料足可当之。汝居中调度,哪处有难,汝可分兵助之。”项声拜领军令,叩谢而去。霸王又唤过项冠道:“定陶处于齐、楚、赵三地之交,乃是要紧之处,素为重地,现无良将把守,你可领军镇之,不得有失。如有紧急,可遣人飞报于我。”项冠亦从命。霸王又唤项他道:“寡人离都日久,事务久未打理,放心不下。今寡人加你为平皋侯、砀郡守、上柱国,回彭城代寡人理事。粮草供给,丁壮征集,均由汝掌管。汝当尽力当之,免吾后顾之忧。”项他拜道:“臣谨记之!”分拨已定,霸王上马出城,领众将杀奔荥阳而去。

霸王自知一旦离开大梁,彭越必将重来,于是将彭城之事尽托项声、项他、项冠,才率众回救荥阳。季布看在眼里急在心中,便说:“解围如救火,臣请率领精兵先行,力争早解荥阳之围。”

霸王听了欣然,令季布、丁固领三千精骑,火速行军。自己领中军尽往西疾行,只留项伯押着粮草辎重缓行。

汉将周勃与王吸、召欧正于东山围攻镇守荥阳的钟离昧,这日闻得霸王兵到,急回军来迎。汉军之兵刚出动,便遇季布领军如风而来,两军便于东山下摆开阵势。季布拍马举枪,径来冲阵,周勃挥刀迎战,二人一来一往,战有二十余回合,不分胜负。丁固见季布战不下周勃,催马来助,王吸亦出,接住交戈。两军相互从阵后涌来,混杀一团,苦战多时,难分难解。

自季布率领精骑先行之后,霸王甚是放心不下,亦选一万铁骑,分派项襄、项悍为左右两骑将,随后昼夜兼程,也杀往荥阳。

正行间,闻到前方有厮杀之声,霸王便摆开人马,出阵来观,见季、周、丁、王四将捉对厮杀,相战正酣,分不出高下。霸王看得兴起,乃大喝一声,圆睁双瞳,倒竖虎须,从阵中飞出。汉军皆惊,纷纷后退,阵脚大乱,周勃、王吸急拨马归阵,楚军乘势冲杀,汉军只好大败而走。

汉王闻报,亲自领军来战。霸王兵分三军:项襄在左,项悍在右,自与季布、丁固居中,铁骑漫山遍野而来,势不可当。汉王摆开军马,与霸王相见。霸王骂道:“我在河南时,汝终日避不敢出。吾方离几日,汝便来偷袭,真乃小人也。”汉王回道:“汝反逆不道,安敢轻我。”霸王大怒,纵马而出。汉王急令夏候婴出迎,二人战不到十个回合,忽然汉军后阵大乱,原来是钟离昧闻得霸王救兵已至,领军由东山杀下来,冲乱汉王军阵。汉王急拨马回阵。霸王令左右两路军杀出,杀得汉军抛戈弃戟,死伤无数。汉王退入广武山,借广武涧之险,勉强阻住霸王之军。

霸王见汉军已退,亦收军回本阵。钟离昧来见,尽言守城之事,项王深赞钟离昧道:“非汝将才,荥阳不保。”遂取金重赏,领军进入荥阳屯住。

自此,刘邦领军屯于广武山以西,项羽率军屯于广武山以东,楚、汉两军以广武山为界,分守于鸿沟两侧,形成对垒作战态势。

不日,曹咎、司马欣散败之军寻来,各诉战事,霸王闻之甚怒,令项襄率一军往攻成皋。樊哙已闻汉军初战失利,只得领军严守不出,项襄不能攻克,令人回报霸王。季布道:“成皋城险,难以速下,只要集兵取下广武山,先擒汉王,大局可定也。”恒楚也献计道:“大王复出彭城,曾取刘季之老父、妻儿质于军中,以备急用。今三面临敌,事已急耳,大王何不将刘父置于阵前,号令刘季出降,若不从之,则令绞杀其父。此计虽不足使刘季投降,亦可乱其军心也。”

霸王却道:“寡人闻之:‘百事孝为先。’如此,岂不让天下人耻笑?且寡人与刘季相争天下,质其父、妻于军中,本是迫不得已,且又以其父为父,以其妻为嫂,又岂可以其父、妻相挟?”桓楚再劝谏道:“刘季素为无赖,且屡次反复。昔鸿门之时,大王以仁义之心待他,而他却复出关东,独与大王作对。此乃非常之时也,望大王万勿再行妇人之仁。今若将刘父、吕雉置于两军阵前,迫令刘季出降,若不从之,则绞杀其父。此计虽不足以使刘季来降,但也能使其心中忧烦,阵中出错。”霸王一时无计,见众将也纷纷前来劝说,踌躇半日,才谓众将说:“此计乃迫不得已的下策耳。”便令人将刘太公、吕雉车仗送至荥阳。

因此番回军甚速,项伯押送粮草的车仗尚未至荥阳,霸王便令人往道上去催粮。

刘邦正与张良等宴饮,斥候报说,项羽所遣之军,押着太公、吕雉之车仗已至广武山垒前。刘邦闻之失箸,惊问张良道:“如何是好?”陈平劝慰刘邦道:“大王勿忧。项羽素恃逞强,且又有妇人之仁。依臣观之,项羽对太公必不会狠下毒手。”张良也宽慰刘邦道:“且看他如何演戏再作计策。”汉王还是放心不下,道:“如果项羽狠下毒手,却如何是好?”张良便说:“大王勿忧,臣有一计,可解太公之难。”

汉王问:“是何妙计?”张良附耳言之,汉王转忧为喜道:“幸有子房,寡人无忧矣。”张良乃取笔亲写一封书信,唤一心腹小校,令其潜入楚军,送到项伯手中。入夜,项伯闻张良书至,乃拆而观之,书略道:“彭城一别,已有数载,回首往事,不胜思念。今弟与兄各为其主,难有相见之日。汉王长者,聚天下豪杰,依险步进,终成大业,观眼下之势,兄当自知。兄既与汉王有姻,当勿使刘、项仇恨日深。窃闻项王欲质弑太公以迫汉王降之,以弟之见,实为儿戏。太公被害,不可复生,徒增刘、项之仇,安能使汉王城下附首耳?兄为项族长者,望一言九鼎,全力阻止而。如赐救援,以不失为亲家之好。弟恳切之至。”项伯看罢,对送信的小校说:“子房此书,实欲使吾卖主也,如何能从?”小校道:“军师有言:汉王必得天下,君侯将为王亲也。

纵使君侯不信,杀一老朽,于事何补?望君侯念在往日之情分,从中周全,勿使项王行小儿之举。”项伯然其言,道:“汝且回禀子房,吾虽可出言相阻,不过为一时之计。若项王执意孤行,恕力不能及也。”小校允诺,旋即回报张良。张良又告汉王,令其宽心顺意。

过了两日,刘太公车仗已至,霸王令军士抬油锅置于军前,并将刘太公架于柴堆之上,于山前叫阵。汉王闻之,领众将出帐,立于壁上。霸王望见,令军校向前唤汉王答话。汉王遂喊道:“汝有何言?”

霸王拍马过来,往壁上喝道:“汝已计穷,困守山中,今不立即下山来降,吾焚汝父也。”刘邦闻得霸王之言,嬉笑道:“吾与足下俱北面受命于怀王,又曾义结兄弟,吾父即汝父也。汝若必欲焚吾翁,入油锅,但请分我一杯羹!”

霸王在壁前闻此言,不曾想刘邦竟是如此无赖,不由勃然大怒道:“刘季,人道你素来无赖,今见果然如此!为人子者,不孝若此,实为狼心狗肺之至!”言毕,即传令作烹杀太公状。身后却转出来了项伯。其时,项伯见刘季并不以其父为念,也知挟刘邦不成,便劝项王道:“天下事未可知也,大王不可为此让世人留下笑柄。且古人云:‘为天下者不顾家。’昔禹王治水而忘父仇;文王为生而食亲子。刘季既有野心,此计必不能以使其降之。今杀其父,举手之劳,唯恐杀之无用,只益祸耳。大王威武震于天下,何乃以此示怯也?”项王闻之,低头沉思,亦觉有理,于是便令将太公车仗押回军中。

汉王回营,心有余悸,对众将说:“幸有子房良策,使太公为项羽所赦,我免成千古罪人。然今项羽攻迫甚急,虽不至失手,却也是危机得很,需另谋解难之计。”张良道:“韩信伐齐,当可克之,只是不知近况如何。若已得手,当令发兵东来,可解广武之围也。”汉王乃派使者,往东探望韩信战况。

韩信逐齐王田广至高密,田广势危,遣使往求霸王,霸王听从季布之计,乃调龙且领军往救。原来龙且自被霸王贬至定陶、修武养兵,自蓄势力。韩信攻赵时交兵,龙且收拢赵地逃亡散兵,一面招募新丁,已聚十五六万之众。接到霸王之书,龙且即率周兰、刑说并麾下人马,号称二十万,取路往高密来救田广。路经留邑,一军前来迎接,龙且视之,乃留公陈旋也。龙且问道:“留公近日可好?”留公道:“留近都城,赖吾王洪福,一向无事。

今闻将军过境,特来接入,一来犒劳三军,二来拜会将军一面。”

龙且道:“今韩信兴兵犯齐,霸王遣吾前往剿之。公居小县,一生堪为埋没,不如弃此小县,随吾一同讨贼,建功立业如何?”

留公道:“愿往。”遂吩咐属下守城,自引城中少壮尽随龙且而行。

楚军进到高密,田广迎接入城,田既亦引军由胶东来援,遂共坐商议军情。龙且问田广道:“大王与韩信交战数阵,可知韩信虚实?”田广道:“韩信用兵如神,手下兵多将勇,实为劲敌也。加之交战之初,中其缓兵之计,全线皆溃,大败如此。今韩信大军逼近,早晚必趁势来攻,高密之势,不容乐观。”龙且道:“大王勿忧,仆受霸王之令援齐,韩信若来,自有龙且挡之。”

田广大喜,乃令设下宴席,为龙且接风。两军同席,举杯尽兴。

龙且醉归,周兰进言道:“汉兵远斗穷战,其锋不可挡。齐、楚自居其战地,兵易散败。不如深壁,令齐王使其信臣号召所陷之城中的军民,让其知道齐王尚在,且有楚军来救,其军民必反攻汉军。汉兵两千里客居,其势无所得食,可不战而降之也。”

龙且闻之,喝退周兰,对众将说:“韩信昔日乃楚营小校,吾平日深知韩信为人,无须如此怯战,如临大敌。本将若拒敌不战,反显我畏惧。何况霸王使我救齐,不战而使其降,吾何功而有?

今战而胜之,齐之半土可得,何必深壁止战!”邢说、留公皆然。

次日,闻报韩信领兵至潍水之西,田广请龙且议事。龙且遂至幕下,田广亲出接入,问龙且道:“韩信领兵逼近,将军可有退敌之计?”龙且道:“且容上城一观,再定计策。”田广道:“愿与将军一同上城头观看。”龙且谢道:“有劳大王。”遂皆至城头上,遥见潍水西面,韩信兵马密密麻麻,彼此拥挤,正在张罗着安营扎寨。龙且道:“事不宜迟,当急战之。”于是率大军出高密,直逼潍水。田广与田既各自领军同往。对面韩信亦至,两军夹潍水造营,陈兵于两岸。

韩信坐于高坡,见对岸有楚军大旗,乃问左右道:“楚军主将何人?”有知者道:“龙且是也。”韩信笑道:“此人有勇无谋,无大将之才,怎可独当一面!”帐下一人应声而道:“末将愿率一支人马,即渡潍水,擒龙且来献!”韩信视之,乃将军灌婴也。韩信道:“破敌之策,吾筹划已毕,不过以如今之势,宜留屯北海,分兵营丘,方为上策。若轻举渡河,或战事有变,前功尽弃也。”灌婴道:“楚兵素悍,若不乘其立足未稳,打个措手不及,延缓时日,恐于我不利。”

韩信道:“既然将军力谏,吾只得依之。”灌婴方欲接令,却见韩信起身离座,于武将队列中寻到裨将高邑,吩咐道:“今令汝领一军渡河,与楚军接战一场,若实不济时,勿要用强,我自接应你回来。”高邑得令而去。灌婴道:“高邑无名之将,焉是龙且对手。”韩信道:“便是要其兵败,我好看龙且如何动兵。”灌婴不知其意,只得退下。

龙且会合田广,正与众人商议如何应战,忽报韩信已派军杀过河来。龙且便请田广率军接应,自己领兵马迎战。尚未出兵,听得前军发喊,龙且登土山观看,遥见一军杀来,旗号上书:“赵将高邑。”龙且素不闻此将名讳,不屑一战,乃回顾身后道:“谁去擒之?”周兰、刑说两骑闻声齐出,各挥兵器,杀下山去,齐声大喝道:“贼将休走!”高邑一见,挺身独战。三马**,高邑自是“好汉难敌双拳”,大败而走。周兰、刑说沿河追赶,看看将及,却见河面上数艘战船赶至,不多时,便将高邑接上船去。

等二将拍马追到,船已离岸而去。周兰、邢说无奈,只得收回人马,回见龙且。原来韩信料得高邑必败,早已使船在此接应,当下救得高邑,退回河西。龙且闻敌兵败退,欲趁势渡河去赶,见天色将晚,恐轻进不利,遂收兵而回。

高邑回营,拜见韩信请罪。韩信道:“非汝之罪,实是吾要试一试楚军。”当即升帐,对众将说:“吾方见楚军气焰嚣张,若非天晚,必渡河来战,如此却正合我意。明日破敌之后,却在高密城中会食。”乃唤傅宽道:“今夜汝率五千军至潍水上游,各带布囊,装满沙土,遏住潍河之水。至来日交兵之时,见我山头举红旗,取起布囊,放水淹之,再引军顺水下来接应。”傅宽领命去了。

韩信又唤曹参道:“汝引二万军至潍水下游埋伏。明日放水淹楚军时,楚军伤亡必大,必顺水救人,你收兵杀出,可建奇功。”曹参领命而去,韩信令士兵休息。

翌日,韩信唤灌婴道:“汝率一军渡河挑战,休要逞强,只需诱敌渡河即可,吾自有破敌之计。”灌婴领令,引一军渡过潍水,往龙且营前挑战。龙且闻报,全身披甲挂剑,领军出战。两阵对圆,龙且横戟出马道:“败军之将,安敢复来?”灌婴大怒,纵马来战。两马相交,约战数个回合,灌婴诈败而走,龙且引军追赶。刑说拍马上来道:“灌婴诱敌,恐有诡计。”龙且笑道:“韩信计穷,能有何为?”遂不听刑说之言,仍挥军向前。赶至河边,灌婴一军尽弃马匹盔甲,上船退去。龙且大笑道:“吾固知韩信怯阵。”乃令夺船抢渡,士卒纷纷四下寻找船只。时值隆冬,水不甚宽,不多时,人马已过了大半,龙且亦寻一条船,领左右诸将渡了过去。韩信在对面山上看得真切,急令将红旗展开,傅宽望见,遂令军士一齐拉起布囊,顿时水势滔天,直往下流冲去,如山崩地裂一般。楚军防备不及,俱被冲入水中,死伤大半。

龙且方登上岸,见势不对,急往岸边奔走。及回头望时,但见大水冲天,漫河皆是楚军将士,呼兄唤弟、哭爹喊娘之声不绝于耳。

龙且回顾身后,刑说已被淹死,只有周兰、留公等三四百余骑。龙且无奈,只得硬着头皮,挥戟来战。韩信身后孔丛、陈贺二将并出,双战龙且。灌婴、傅宽各自领军冲杀而来,龙且不敢恋战,夺路而逃。留公走得稍迟,被傅宽一刀砍杀。龙且沿河奔走,不到数里,喊声大起,见一军涌出,一字摆开,为首一将,正是曹参,横刀立马,大叫:“龙且,看你还走到哪里去?”周兰挺枪去迎,几个回合便被曹参挑开兵器,生擒过马。龙且见走投无路,欲领残兵死战。曹参勒马闪开,阵中万弩齐发,将龙且及残余部卒一并射死。

曹参取了龙且首级,楚军余众皆倒戈来降。曹参见战势已定,遂令收兵,押着周兰回到大营。韩信见到,亲自解去缚绳。韩信在楚营时,与周兰相善,知其为忠义之士,乃劝说道:“项羽乃弑主之人,人皆背之。将军素来忠勇,何故从之行逆,不如共佐汉王,建功立业如何?”周兰乃降。韩信大喜,大赏众将。尔后,领大军渡过潍水,直逼高密。田广与田既见楚军已败,不敢独敌,遂退入城中。

韩信扎下大营,暗唤灌婴受计道:“龙且新败,田广胆裂,吾料其不敢守高密,必暗投田横而使田既固守。汝可领五千骑兵,在半道伏着,若得田广,将军可建盖世之功也!”灌婴遂引军悄悄而去。韩信则领军往城下挑战。

田广见韩信攻击甚急,果与田既议道:“龙且已死,城中甲士不足与韩信一决死战。寡人欲往博阳投相国,将军以为如何?”

田既道:“如此亦好,相国素有威望,相投者必多,大王到了博阳,料可安定。大王去后,臣谨守城池,以待大王复来相救。”

田广乃于当夜领四五千人出城,抄小路往投博阳,借着月色,行至莒阳大道。天渐明,前军报道:“前方有一片树林,恐有人马埋伏。”田广狐疑,不敢轻进,左右谏道:“韩信越千里来伐我,焉能有余兵分置于此,请大王不必担忧。”田广虽有疑虑,又恐不能脱身,只得催促人马前行。行约数里,忽听喊声大作,伏兵四起,为首一将白袍银铠,大马长枪,正是汉将昌文侯灌婴,立于马上喝道:“田广还不下马来降,更待何时!”田广身后左右将佐齐出相救,尽为灌婴所杀。田广见无处可逃,只得下马受降。

灌婴令手下缚了,收降众军,径回大营。

韩信闻擒着田广,大喜,当即升帐,令灌婴将田广押入。韩信道:“汝已被擒,有何言说?”田广道:“但求不死足矣。”

韩信道:“汝既非齐之嫡裔,怎敢擅自称王?”田广道:“皆是叔父做主,不得不为。”韩信道:“吾奉汉王之令东征,一路除残去暴,你为一国之君,如何能助楚为虐,绝境方降?以汉王之仁,本可赦你。但你烹杀郦其食,毁我邦一栋梁之才,即使我可全你,汉王亦不能容,故我亦只能为郦生报仇也!”遂令左右推出斩之。

灌婴见齐兵不出,乃收兵回禀韩信。韩信笑道:“田既不出,想是四下寻求救援。以齐之形势,唯有博阳、千乘二处有举兵之力,我早有应对之策。”乃对灌婴说:“博阳若往高密来救,必由蠃地渡汶水而来。将军可领本部军马悄至蠃地,伏于汶水南岸,休要惊扰了民众。为使田横不备,汝多使士卒份作百姓,行走于山地田埂之间,便是要齐兵放松警觉。田横军到,半渡击之,事半功倍。如果擒到田横,此功更高。”灌婴问道:“若田横由别处渡河进兵,我如何应对?”

韩信道:“我已料定,田横必由此行。若取道他处,自是韩信机谋不足,与将军无干。”灌婴受计而去。韩信又唤傅宽道:“田吸在千乘,我量他知我现在高密,必会乘虚往袭临淄,夺齐都城以振军心。汝可领本部军马星夜赶至临淄城,如此依计行事,可巧胜救兵。”傅宽依计而去。韩信又对曹参说:“自明日起,将军每日往城下挑战,只是不要强攻,以免伤了士卒。待齐救兵败后,城内人心必变,高密城唾手可得。”曹参亦依计而行。

齐相田横被韩信击败后,兵退博阳。各处败军闻风来投,又聚了五万人马。前时,田广被困高密,来信求救,田横本欲出兵,因人马不足,又未曾经得训练,只恐难与韩信军匹敌,寻思:既有龙且相助,我迟些日子,将人马教演好再去亦是无妨。不料,未过几日,有消息传来,说楚军已败,田广被俘。田横惊疑未定,更不敢轻动。及田既遣使来,方知田广确已身死,齐地无主。田横叹道:“齐王虽死,兄长基业不可废也。”遂自立为齐王,要与楚、汉争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