灌婴杀败项冠,收兵来转攻鲁城。离城十里,前方一军来到,两边摆开,虽穿着楚军的衣服,却打着汉军的旗号。灌婴纵马来看,却见一将策马而至,拱手施礼道:“灌婴将军别来无恙!”
灌婴仔细视之,是汉将靳歙,于是各自下马相见。灌婴问道:“将军为何至此?”靳歙道:“我奉军师将令,领军来接应齐王,趁着项冠倾城出战之时,虚打楚军之旗,诈开城门,擒杀守城之将,得了鲁城。故特来迎接将军。”灌婴道:“将军此来,功劳不小。”靳歙笑道:“正是,吾之所得,不独此城。一路来时,我顺便连定陶也一起夺取了,皆是依计而行。将军虽然勇猛无敌,冲杀于千军万马之中,靳歙得城却是全然不费工夫焉!”
灌婴大笑道:“靳将军好悠闲!”二人携手,共同入城。不多时,韩信亦收兵来到城中。靳歙曾属韩信,乃往参拜,各诉旧情。韩信问靳歙如何能得二城,靳歙道:“军师着末将尽穿楚军衣甲,星夜兼程至鲁城之西,先埋伏于山中,视齐军动向行事。
齐军若胜,可依计取城;齐军若败,只可仍率军退回荥阳,免身陷险境。”韩信见张良计策神机莫测,滴水不漏,暗赞道:“张良神机妙算,真乃当世奇才也!”
韩信问靳歙:“将军眼下做何打算?”靳歙道:“军师因末将本是大王麾下,既依计取了二城,就不必回营,便叫听大王调度即可。”韩信暗道:“此乃张良知我此时心意,欲收我心也。”
当下不再辞让,乃收回靳歙之军,且委以主将。
二城既已夺取,韩信聚众再议进军之计,李左车道:“鲁城、定陶皆已平定,便可率军入楚,而博阳亦是入楚之要害,此处兵败的楚军,必多投博阳而去。若遣一军假作鲁城败军,混入城去,可助傅宽早下此城。”韩信道:“此乃妙计,可行!”乃唤灌婴帐前听令,命其选精兵三千,扮作西楚败兵,仍穿西楚军衣,依计而行。
其时,博阳正由楚将侯杰把守,韩信遣傅宽领军来攻,侯杰守城不战。傅宽受韩信嘱咐,只是虚张声势,并不急攻,两军对峙了十余日。鲁城兵败后,楚军散卒纷纷来投,侯杰知齐兵早晚来攻,于是尽皆收纳,以壮守城之军,几日下来,亦得了不少人马。这日傍晚,又听得城下人喊马嘶,十分嘈杂,侯杰闻之,登城去看,只见一军已至护城河边,军卒皆是蓬头垢面,衣甲不整。
侯杰问道:“汝等是何处人马?”下面答道:“我等皆是项冠将军的人马,为齐兵所败,失却城邑,特来相投。”侯杰道:“今日天晚了,明日再入城如何?”下面一片叫苦之声,皆道:“齐兵追逐甚急,我等侥幸逃得性命,若将军不肯开城收容,叫我等如何熬得到明日。”侯杰恐军士被逼投敌,令开城放入,自领十余骑到城门口查看。军士进到一半,忽一骑突出,大喝一声:“灌婴在此!”侯杰措手不及,被灌婴一枪刺于马下。灌婴杀散楚兵,令手下鸣放号炮,傅宽领军接应,一马当先,领军冲入城中,杀散守城楚军,遂得了博阳,又领人于城头上竖起汉军大旗,迎接韩信大军入城。
韩信入城坐定,与众将商议道:“项羽一心与汉王争夺中原,兵力多集于河南、大梁,而楚东郡县空虚,并没有多少人马,若寡人以兵略之,既可不费多少人力,又能撼动西楚之根基,乃是一石二鸟之策。”傅宽却说:“项王平定大梁之时,已调郯公镇守下邳,主要是为防我齐军进袭。此时出兵,恐怕难以轻易得手。”韩信道:“郯公心胸狭隘,处事独断专行,军士多畏惧,虽骁勇善战,却不可独担重任。寡人意先取下邳,略定广陵,以得胜之兵取楚,可一鼓下之。”众将刚刚商议完毕,正要整军发兵,忽闻曹参来报,说沿海大盗兴兵谋反,北海之兵不足以镇之,需齐王分兵征讨,方可无虞。
韩信笑道:“鸡鸣狗盗之徒,不足为患。”遂封傅宽为左丞相,领兵一万,帮助曹参平反,自领大军南征,吩咐李必、雍齿二处且按兵不动,令灌婴为先锋,调李左车为行军司马,领军二万,会合骆甲,先攻下邳。韩信与诸将随后接应。
有郯公属下的斥候,将韩信亲领大军南征的消息报至下邳,郯公便与族弟吴路商议退敌之策,吴路道:“齐兵远来疲劳,不如伏兵半路截杀,胜后守城,敌兵不敢轻进,下邳城方得安定。”
郯公然之,遣吴路引一军去半路埋伏,自己领军接应。
灌婴于半道会着骆甲,合兵一处,共往下邳进发。正行之间,探马来报说:“前行十余里处,道路崎岖,两面树木森森,崖石绝壁环绕,恐有伏兵。”灌婴勒住坐骑,止住军马,与李左车道:“虽怕敌人有埋伏,但若不进兵,显得我先军胆怯,如何有脸回去见齐王?”李左车献计道:“仆有一计,可使将军安然至下邳。”灌婴喜道:“先生计策如何?”李左车道:“可以一军先往试探,将军领后军一路小心接应。若有埋伏,灌将军与骆将军分兵由两面击之,可反败为胜。”灌婴大喜,令王翳领三千军,打主将之旗,虚张声势,先行探路。
王翳领军行了数里,忽听四下喊声大起,涌出无数楚兵,将王翳四面围住,两军混杀到一团。齐兵被围,形势不利。王翳对众军士说:“灌将军使我在前,必有接应之策,我等当奋力迎战,不得后退。”于是挥刀当先冲杀,众军见之,皆不后退。灌婴在后面听到喊杀声,对李左车说:“若不是先生的良策,吾已被困矣。”急与骆甲各领本部军士,由左右包抄而来。楚兵不防还有人马在后,回身来战,皆挡不住灌婴之勇,大败而去。灌婴救了王翳,杀退楚兵,见天色已晚,不敢再恋战,乃离开大路,择一空旷处扎下营寨。
吴路领着残兵败将,回见郯公,禀报说:“敌兵分兵前后,两相接应,所以我军未能得手。”郯公宽慰说:“贤弟无须自责,待明日我去迎战。”翌日,郯公率军前往灌婴营前挑战。灌婴欲出营交战,李左车却说:“以在下之见,不当交战时则可不战。
此处地势甚险,将军不识路径,若胜还好;若败,恐难以收拾,不如不战为好。”灌婴从之,闭门不战。郯公挑战一日,见齐兵不出,也于险恶丘陵山峦间扎下营寨,广设栅栏,以阻齐兵之路。
又过数日,韩信领大军来到,灌婴与李左车出营迎接。韩信下马,见灌婴扎营不前,乃问道:“为何据此扎营不出战应敌?”
灌婴道:“此间山水错杂,不知路径,末将恐战之不利,故未敢轻举妄动。”韩信点头道:“灌将军深谋远虑,不独有勇亦有谋矣。吾世居楚地,待吾前行观之,再定攻取之计。”遂不入帐,便去观看楚营。灌婴劝道:“大王一路辛苦,不如先歇一日,明日再去不迟!”韩信却说:“军情紧迫,岂容耽搁?”灌婴再劝:“若大王定要亲察敌寨,必须由末将领精骑相随方可确保安全。”
韩信说:“人多则不便,为敌军觉察,出兵来攻,如何能看到真实详尽的情况?将军勿忧,吾有孔丛、陈贺二将相护,料也无碍。”灌婴遂止。
韩信即领左右数十骑出了营门,一路去看楚军营寨。转过山坡,望见郯公军营扎于险处,尽阻前进之路,韩信叹道:“下邳古来为豪杰匿身之所,果是凶险难攻。今郯公熟悉地理,据险而守,急切间难以速取也。”正言间,背后一声呐喊,山间旌旗飞扬,郯公、吴路兵分两路杀来。韩信大怒,挺戟欲与之交战,孔丛道:“大王万乘之躯,怎可亲与敌战,待臣去挡住敌将。”说罢,提刀纵马向前,与郯公力战二十余回合。战不下郯公。陈贺见之,拍马相助,由是两人双战郯公。吴路驱兵齐上,四下围攻。
韩信兵少,见形势不利,正在发愁。然灌婴听得喊声,领军来接应,两军混杀一场,不分胜负,各自草草收兵。
回到汉营,灌婴见韩信护心镜上斜插了一支箭,大概是弓手距离较远,未能穿透衣甲,乃对韩信说:“大王贵为一国之君,当善自珍重。攻城拔寨、察营观哨之事,应该遣派他人,怎可以贵体亲探险阻?倘若有失,不但使臣等失却君主,且有负汉王重托!”
韩信取箭折之,笑道:“项羽号称西楚霸王,自认海内首屈一指,且每战临敌,身先士卒。我岂能落后?”灌婴道:“项羽悍而无谋,虽能力敌万人,不能与大王并称。大王神武英明,当世无双,请勿以性命为儿戏。”韩信大笑而称:“诺!”
自此,两边相拒多日,各不出战,韩信便说:“下邳易守难攻,不如暂且退兵,由别处进伐楚地。”众将却道:“敌势未见如何强劲,大王何故自退?”韩信解释:“敌军尽守险要,我军无路可以进取,如此对峙下去,时日已然耗费,而下邳却终是难下,我料楚兵既有提防,急难攻拔。我假以退兵为名,使其懈而无备,然后分轻骑抄袭其后路,暗取城池,必可胜之。”众将这才恍然大悟说:“大王神机,非臣等所能料及!”韩信遂领大军拔寨而起,往北退去,同时暗遣孔丛、陈贺各领轻骑三千,抄小路绕至下邳城背后。
郯公探得齐兵退兵,欲趁势击之,部将李源谏道:“韩信诡计多端,临敌之时,常能出奇制胜,今无故退兵,多是有诈,未知真实,不可追赶。”郯公道:“汝敢有私心否?”李源不敢复言,郯公遂尽提人马追击。追了二十余里,却不见齐兵一兵一卒。
郯公心疑,权且扎住人马,令小军往前打探。不多时,小军回报道:“前行五六里,山道上数处烟起,必有人马。”郯公道:“此必齐兵埋锅造饭,可速袭之。”乃挥军去追。忽听两面喊声大作,伏兵四起,迎面一彪军杀出,为首一将,正是齐将灌婴,横枪立马,大叫道:“楚军要追到哪里去?”楚军将卒望见,尽皆胆寒。
郯公拍马来战,灌婴接住厮杀。
韩信立于高岗之上,望见两军混战,杀作一团,乃令靳歙、王周两路人马,从两侧杀出,夹击郯公。靳歙、王周各舞兵器,居高临下而来,顿时将楚军冲得四下奔逃。郯公也抵敌不住灌婴,又见楚兵大乱,急拨马败阵而走,夺路往下邳奔去。一路杀声不绝于耳,不知有多少齐兵埋伏。来到下邳城边,欲开口叫门时,却见城门忽开,城内杀出两名齐将,正是孔丛、陈贺。原来二将趁郯公举众出战,下邳城中空虚之时,领一支人马从后面偷袭空城得手,已占有城池。望见郯公奔回,便领兵出城截杀郯公。郯公愤怒,刚要交战,背后韩信大队人马又追杀过来,将郯公围于阵中,不得脱身。幸吴路、李源两支人马赶到,杀出一条血路,救得郯公遁走。郯公奔了半日,杀声渐远,视左右将士,只余百十来人,且无不带伤染血。吴路、李源见诸营已失,又丢了下邳,便劝郯公说:“今齐兵来势凶猛,不独下邳,连鲁城、定陶也已失守,不如且投项声,以图后计。”郯公无计可施,只好依二人之言,往睢阳去投项声。项声先时已闻得鲁城、定陶、薛郡、博阳皆失,此时虽然恼怒,但用人之际,亦不敢治罪郯公,一面令其相助守城,一面急令人飞报霸王。
韩信得了下邳,率军乘胜追至睢阳,见项声不敢出战,坚守待援,只得命令扎下营寨,对众将说:“此去广陵,皆寡人故识之地。楚民畏霸王之威,多有相背之心,今既已逐走郯公,楚东诸城邑、关隘,皆无重兵把守,所到之处,皆可唤出招降,可免去许多厮杀。”众将皆称善,韩信唤周兰道:“汝识得楚地地理,可代吾守住下邳,项声若发兵来攻,汝不必出战,只需谨守城池即可。寡人东去,不出十五日定归。”周兰颔首称:“诺!”韩信又调骆甲领一军守郯南,并嘱咐骆甲:“若楚军来攻,可作呼应之势,使楚兵不敢尽力攻城。”骆甲亦领了将令。韩信吩咐完毕,遂领灌婴、靳歙诸将去往其他楚地,凡所过之处,都唤出投降,下相、南僮、取虑、徐邑数十余城,皆望风而降,不曾厮杀一场。待至广陵,郡守召平更是率众相迎。召平从前随陈王起事,后归项氏,封广陵侯并为郡守。刘邦与项羽对峙荥阳之时,项羽曾调召平守成皋,汉王二取成皋,召平素敬汉王,便归降汉王,此时闻韩信兵到,乃率众出迎。韩信见召平温厚纯笃,在广陵甚得民心,又是陈王故旧,不敢怠慢。亦对召平的地方治理,赞赏有加。自此,齐鲁全境及楚东一带,尽为韩信所得。
俗话说:害人之心不可有,防人之心不可无。霸王与汉王在广武山对峙,久战荥阳,三年未进尺土,不承想,汉王早将天下四分之三土地纳入自己囊中。再加上彭越率军数断楚军粮道,使楚军中日渐粮草不济,士有归心,由是锐气大减。事到如今,霸王已知无力回天,心中烦恼,唯与虞姬对饮,醉酒当歌,借酒浇愁。这日,项声自睢阳遣使来报:“韩信举齐之甲士,由东来袭,势如破竹,已下楚东数十余县,形势危急,请早定对敌之策!”
霸王大惊,急聚文武众臣商议对策。众臣到来后,闻报议论纷纷,唯钟离昧因心怀怨意,闭口不言。霸王问:“今刘季固守广武山,借其险峻,难以攻拔,彭越又常扰梁地,此处战事,实已难分难解。偏韩信又得势于齐,发兵截我后路,我却如何分兵抵敌?”季布答道:“项声守睢阳,兵甚精壮,使其挡韩信可以。
大王若于军中择一将至睢阳,替换其对敌彭越,项声脱身东去,可解楚东之难。”项王再问:“谁可敌那彭越贼人?”季布再答:“臣弟季心,年少英勇,可当此重任。”霸王又问:“汝弟比汝如何?”季布说:“谋略稍逊,勇则胜臣十倍。”霸王听之欢喜,当下封季心为平梁将军,领三万兵马,由陈留入梁,以挡彭越。
又发一诏,调项声为淮北将军,领公杲、薛公、郯公三处人马,起兵共伐韩信,以图收复失地。项声得命,待季心领兵来到,即交割完毕。霸王又着项冠坚守胡陵,取回公杲、薛公二军,起军马、步卒十万,以郯公为先锋,公杲押运粮草,自己与薛公监中军,去夺下邳。
韩信既得了下邳,便命降将周兰驻守下邳,又令齐将骆甲领军驻守于郯南,作掎角呼应之势,自领大军南下了。郯公领先军三千,先至下邳,却见城门紧闭,吊桥高悬,竟无一兵一卒下城迎战。原来,周兰闻楚军来伐,遵韩信之令,闭门不出,只是指挥军卒坚守城池。郯公至城下挑战,抬头一看,认得是周兰,乃指城上骂道:“背主之贼,尚有面目见故人否?”周兰满面羞愧,避入城内。郯公见之,收兵来见项声道:“周兰失身投齐,怀愧疚之心,若君侯亲往城下劝之,或可献城来降,免得交兵折了人马。”项声然其意,遂来到城下,往城上呼道:“唤周兰答话!”
周兰闻哨兵报告,本不欲出来答话,奈何项声再三呼唤,无辞推托,只得上城,手扶女儿墙,往下望去,见项声单人独骑,立于城下,遂答道:“久日不见君侯,甚是想念。今我为齐将,君为楚臣,互为敌国也,不知唤我何事。”
项声道:“闻将军随龙且兵败高密,被迫降贼,实出无奈。
今两军相争,终免不了戟戈相见,故先来会将军一面,以解牵挂。
若将军尚念项氏恩情,不忍相背,敢请献城归附,不失旧好也。”
周兰道:“君侯之言差矣,周兰降齐,虽非本意,但齐王待之甚厚,常以重任相托,故必效忠以报。君侯且回,来日交战,各为其主,是生是死,自不需君侯记挂。”项声道:“吾闻将军自武信君举事之初,便仗义从军,乃西楚之老臣也,自当忠效于楚,永不为背。古人云:‘忠臣不事二主,烈女不嫁二夫。’今将军虽有过错,若能幡然悔悟,仍不失忠烈之名也。”周兰道:“小人不文不武,兵败被掳,感齐王不杀之恩,故而降之。既为齐将,已无颜再见霸王,今日各为其主,旧情已断,望君侯见谅。”项声笑道:“久知周将军忠诚刚烈,有恩必报,必不忘旧时武信君知遇之恩。今我十万精兵已至,霸王随后亦将亲临督阵。量此下邳小城,如何能挡我西楚百万雄兵?将军即便无颜回见霸王,若至兵败身死之时,又有何面目见泉下之武信君乎!”周兰愕然,回想当初项族之恩,不禁黯然悔过,乃长叹一声,令军士打开城门,迎接项声入城。项声进到城里,出榜安民,分令军士各自把守要处,又唤周兰道:“霸王知你当初降敌,实是无奈之举,今既知悔改,又有献城之功,量霸王不会责怪。日后若有战功,我必当如实禀报,功名利禄,享之不尽也。”周兰闻之,暗自惭愧。
项声起兵回救淮北后首战,便兵不血刃令周兰举下邳之众复归西楚。其时,齐将骆甲兵驻郯南,闻到消息,大怒道:“可恨降将,竟敢献城投敌。我若捉了此贼,必将其碎尸万段。”乃点齐麾下一万五千人马,要去夺下邳。部将唐迁道:“城既已失,必有楚军坚守,夺之不易也。将军可将此事写作战表,往广陵报于齐王,必有分断。切不可贸然行事。”骆甲愤然道:“齐王嘱我兵驻郯南,便是要保全下邳。今城已失,有何面目回见齐王?
况齐王兵略楚东,军事繁杂,不可使之分心。吾为齐将,当为君主分忧。”遂不遣快马报信,欲领军独攻下邳。唐迁又劝道:“将军若执意要去,恐独力难支。李必、雍齿二将分驻薛郡、博阳,可快马约会,共夺下邳,如此可行也。”骆甲从之,使人往二处搬兵,自引军先行。
有楚军斥候飞马报入下邳,项声便与众将商议道:“韩信如今远在广陵,敌将不待与众会合,不顾我城池坚固,欲独来强夺我下邳,正好可借此机会擒之,以抑齐兵连捷之势。然我闻骆甲乃故秦名将,有万夫不当之勇,只恐我麾下无人能敌耳!”薛公不服,出班请命道:“自古兵来将挡,水来土掩。末将愿领兵三千,斩贼将来献。”项声说:“韩信知我已得下邳,必将起大军来争,此战须挫敌锐气,方可挡后来之军。何况敌将英勇,汝当先迎敌,吾随后接应。”乃令薛公带三千军马出下邳探哨,若遇齐兵,便与交战。薛公领命,领着三千人马,离了下邳城。骆甲已在路口扎下营寨,闻楚军到,便要出战。唐迁谏道:“楚兵势大,李必、雍齿两军尚未到,宜守寨候之。”骆甲道:“楚营鼠辈,何足惧哉!”乃领兵出寨。尘头起处,楚军早到,薛公出马与骆甲大战四十余回合,不分胜负。项声引后军到,至阵上观战,见薛公似乎有些体力不支,恐薛公有失,便令郯公接应薛公回营。骆甲兵初至,亦不敢强夺,双方各自收兵。
薛公回营道:“早闻骆甲乃关内名将,曾助灌婴以少胜多,共破项襄于荥阳。本不相信,今日一见,果然名不虚传,再斗数十回合,我必不敌也。”项声问道:“公可有破敌之计?”薛公道:“贼兵行军疲惫,今夜劫寨,可破敌兵。”项声道:“若贼兵有备,恐不能成功。”薛公道:“只需兵分两路,一军先入寨,一军寨外接应便可。”项声道:“吾还有一计,今夜且让郯公领兵独战之,成与不成,至明日天光,敌将都已战乏,我再分兵击之,必擒骆甲。”薛公赞道:“君侯之计甚妙!”项声遂令郯公当夜领军劫营。
骆甲回营,唐迁谏道:“楚兵欺我行军劳累,今夜必来劫营,将军须设计防备。”骆甲乃令四散伏下人马,虚设中军之帐,楚兵若来,号炮响时,伏兵尽出,务必擒杀来将。部下依令,各自依计而去。当夜二更已尽,郯公领兵来了,先使吴路率百十余骑往前打探虚实。吴路入营,径入中军,无一兵一卒拦路,情知中计,便欲撤退。骆甲见楚军到,遂放号炮,伏兵四下尽出,骆甲当先杀到,吴路措手不及,被骆甲斩杀于马下。郯公在寨外望见,急驱兵混杀而来,当下乘夜乱杀。直至天明,各自收兵。
项声见天已放亮,乃令公杲领一军,各携带干草和火种,抄袭齐军后营;令薛公领军鼓嘈而进,诱敌兵迎战,乘势两下夹击。
又料骆甲兵败后必往广陵投韩信,乃自领人马,往广陵大路上埋伏。骆甲与郯公战了一夜,方收兵回营,却见楚营营门突然洞开,一军从里面急急冲杀出来。骆甲暗暗叫苦道:“原来楚兵有此一计,我兵马已疲惫不堪,如何抵敌?”欲退兵坚守,见营寨皆已残破,只得回军摆开阵势,指着薛公道:“汝欺我兵少,乘虚来攻,我岂能惧你!”薛公亦不答话,便来交战。二人斗二十余回合,不分胜负。公杲已领军抄至齐之后营,杀入营中,堆起草把,放起火来,顿时烈焰腾空,齐营守军抵不住,尽弃营寨而走。骆甲见身后大乱,不敢恋战,急弃了薛公,回军来救。楚军两下夹攻,势不可当。齐兵战了二日,人困马乏,如何抵挡得住,直被杀得东奔西走,南逃北窜。不多时,唐迁已死于乱军之中,骆甲亦右臂中了两箭,只得拼命突围而走。走了十数里,追兵渐远,骆甲觉得右臂箭伤疼痛,乃将箭头拔出,撕袍裹起,止住流血。
左右道:“将军既已兵败,只能往广陵报告齐王,乞兵复来,一雪前耻。”骆甲无计,只得往南而行。
正行间,忽闻一声炮响,一军迎面摆开,项声横刀立马,矗于门旗之下,厉声大叫道:“骆甲还不下马来降,更待何时!”
骆甲大惊,欲领兵后退,身后喊声又渐近,显然追兵已到。楚军四下大呼:“敌将早降!”骆甲对手下说:“吾本亡秦之将,蒙汉王不弃,委为重用,自当以死相报,怎可降敌!”言毕,催马来与项声交锋。战十余回合,终因劳乏,加之右臂少力,不挡项声之勇,被项声一刀劈于马下。手下残兵见主将已死,多半降了。
项声杀散余众,公杲、薛公兵至,两下合兵,共回下邳。
齐将李必得了骆甲告急文书,正领着一万五千军卒前来相助,路遇雍齿之军,两下回合,共往下邳而来。刚走到半道,已闻骆甲死讯。雍齿道:“骆甲既亡,楚兵必借势来争淮北。你我宜各守旧寨,待齐王回来,共同破敌。”李必道:“我与骆甲,情如手足,我当举兵下邳,斩项声之头,为骆甲报仇!”雍齿道:“公既如此,吾当力助。”乃日夜兼程赶往下邳。项声闻报道:“贼军倍道来攻,已犯兵家大忌。当乘其鞍马劳顿,立足未稳之时,以兵奇袭,击溃淮北之敌。”薛公道:“将军可提兵迎战,我与郯公左右杀出,必胜也。”项声从之,领军出战,薛公、郯公各居两翼。望见尘土飞扬,齐兵已到。两阵对圆,项声出马喊道:“骆甲已被我斩了,汝等速降!”李必大怒,径自拍马来战。约斗十个回合,项声拨马便走,李必、雍齿从后赶来,项声令放号炮,薛公、郯公各领军杀出,将齐兵冲作数段,首尾不能照应。
齐兵大败,马步军折其大半。李必、雍齿奋力突围,领兵向北败退,欲归旧营。正行间,闻得喊声大作,杀出一支人马,正是楚将项冠。原来项冠知李必、雍齿去攻下邳,便领军袭了二处营寨,趁势来接应项声。当下截杀一阵,掳去齐兵不少人马。李必、雍齿败退七十余里,追兵渐远,方才收拾残兵,重扎营寨。二人见兵马大损,已无力再举兵犯下邳,只得令人往广陵飞报齐王韩信。
项冠杀败李必、雍齿,往下邳会合了项声,淮北之地,多半已被楚军收复。项声与项冠商议道:“你我收得淮北,重据下邳。
韩信由广陵回来,必然以重兵来夺,当分兵防之。”当下与项冠分兵,由项冠守郯城,项声守下邳,项冠领兵去了。项声又派薛公守下相,郯公守取虑,呈掎角之势,日夜警备,防韩信回军来攻。
韩信闻得下邳丢失,骆甲战死之讯,顿足大呼道:“下邳城失,吾之过也!”众将皆道:“胜败乃兵家常事,大王何必自责。”韩信道:“寡人与周兰故交,知其刚毅,素不愿为叛臣,虽看寡人之面,勉强来降,但心系故主,不可以委以重任。今既得下邳,彭城近在咫尺,虽不便急攻,亦当力保下邳重地。寡人不该在此非常之时,将此地交于周兰把守。若使骆甲守下邳、周兰守郯南,不致如此。”灌婴问道:“事已至此,大王当如何?”
韩信道:“下邳为取彭城之要地,今既取了广陵,后顾无忧,寡人若尽起兵去,下邳城唾手可得。只是尚有一桩心事,使寡人不敢放心而去。”召平道:“大王之意,当是为广陵之事。臣愿为大王镇守广陵,以为根据。若大王行军不利,臣立刻举兵策应,保大王无后顾之忧也。”韩信道:“且容商议。”召平道:“大王不容臣独守广陵,莫非因臣为项王故部,恐重复周兰故事否?”
韩信道:“公既有言,寡人亦有话说。公为三世楚臣,世人皆知也。当年武信君兵起于会稽,是因为公引陈王义军,往取广陵败北,便携陈王矫诏,亲至吴中领项梁、项羽渡江北伐,来到棠邑霸王山麓,厉兵秣马,整军肃纪,征招天下义士义军,一举渡淮,击败章邯秦军主力,终至推翻暴秦。公与武信君项梁和其侄项羽,自是交情匪浅,关键之时,难免不偏心于项氏。”召平愤然道:“臣所以随陈王起事,无非秦政暴虐,天下争讨之故。但陈王创业未半,为逆臣所杀,臣无权无勇,无力光复张楚,只得独身入吴,假托陈王之旨,矫诏项氏渡江西伐,幸得灭秦。不料项氏自得天下,拥兵自重,连年征战,士不得归所,民不得安居,为天下人所不容。臣视天下,唯汉王才德兼备、仁厚宽容,可为天下之主。今大王为汉王羽翼,挟平四国之威而临,故臣携全城之民来降,非是不敢与战,实敬汉王之德也。若大王以臣为胆小心怯之辈,不得已而来降者,臣愿挂印辞官,归乡养老。”言毕,即挂印相辞而去。韩信急忙离座,拉住召平,攀肩而回,对召平说:“非是寡人不知公之忠义,实是周兰之事乱了心绪。今闻公肺腑之言,知公心意,敢不以重任委之?有公镇守广陵,寡人可放心举兵略楚地矣。”召平由是拜谢而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