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茶是越冬后的茶树在春天里萌发的芽叶采制而成的茶。
春季温暖湿润,茶树经头年秋冬季的休养生息,营养成分丰富,加上春季病虫害少,茶叶的农药污染少,因此春茶尤其是早期的春茶,往往是一年中品质最佳的。
季节茶的划分标准并不一致。有的以节气分,清明至小满为春茶,小满至小暑为夏茶,小暑至寒露为秋茶;有的以时间分,5月底以前采制的为春茶,6月初至7月上旬采制的为夏茶,7月中旬以后采制的则为秋茶。
在江南生活的时间长了,每年春天一到,就开始期待龙井和碧螺春的新茶上市。龙井价贵,网购又如隔山买牛,品质等级真假难辨,索性自己到国营的老字号去买,一罐梅家坞一罐狮峰。梅家坞龙井入口有兰花香,狮峰龙井则有浓郁的豆香,都是早春植物的气息。
丰子恺曾在《春》这篇文章里写过江南早春的苦处,“天天愁寒,愁暖,愁风,愁雨”。春天有时的确让人发愁,幸亏有一杯新茶可期待。绿茶的品种我喝过不少,始终觉得龙井最合口味。
苏州的洞庭东山小叶种碧螺春味道也清美。泡碧螺春时先在杯中注水,用拇指食指中指撮点茶投入,卷曲如螺身披白毫的茶叶缓缓沉落,水面像是起了一层白雾,茶汤颜色渐渐转成银澄嫩绿,香气悠然而出。
碧螺春的茸毛容易让人误解。友人跟我说起过一件让她哭笑不得的事。人家送她一罐碧螺春,后来在家中遍寻不获,问了夫君,答曰:“扔掉了!都长毛了还能喝吗?”闽南老家第一次见到碧螺春的亲戚也闹过同样的笑话。
苏州的朋友告诉我,茶树喜光又怕暴晒,当地茶园里多植枇杷、杨梅、梅花、松树,茶树种于果木间,不仅环境相宜,炒制出的碧螺春还有花果之香。茶树除了品种,水土和地质条件也重要。我喝过一款安徽泾县的火青,茶场海拔约有一千米,因为海拔高,茶树的树龄老,茶叶香气饱满,茶汤的颜色也明亮。当地人制茶的工艺不见得多么讲究,但茶的品质相当不俗。
苏州作家车前子在《茶墨相》写过碧螺春:“回忆里,往日美好,是二十年前在紫金庵喝碧螺春。可惜刚喝第二泡,外地来的小说家一定要我陪他去看泥塑,等回来再喝,茶味已过,就像眼睁睁看着邻家少女老了,却一点忙也帮不上。”
紫金庵的罗汉泥塑有名,是“天下罗汉二堂半”里的一堂。那里的茶室“听松堂”我也去过,窗外满目青山,“听松”果然不是虚言。有一次去苏州甪直游玩,中午在保圣寺斜对面的一家老面馆吃面。挑了一个二楼靠窗的座位坐下,发觉桌上的筷筒一律是带有梅花图案的青花瓷,面碗上绘着“婴戏图”,有种不动声色的考究。
面端上来时在碗里码得整整齐齐,面汤也清爽。隔窗可见河水、石桥栏杆和人家屋前的月季花。邻桌坐着一对不多话的男女,桌上没有面碗和菜碟,只见两杯冒着热气的碧螺春。这场景简直可以拿来当一部小说的开头。
有一年春分后几日去杭州的龙井村,见到那里的采茶人已开始采摘明前茶。腰间系着茶篓、头戴草帽的采茶女工半个身子隐没在茶丛里,看着颇有田园诗意。然而我知道农事劳作并不像想象中浪漫,采茶我在武夷山的茶叶基地里曾体验过,在一垄一垄茶田间缓缓移动,新鲜劲儿一过,很快就感到单调疲乏,几个小时下来也没采到多少茶芽。当然,采茶季在龙井村住上两天,踏踏青,看看绿意葱茏的茶山,闻闻茶农家家户户门口竹匾里上茶芽的香气,这诚然是种愉悦的经历。
龙井茶炒制的手势和工艺之复杂,外行人只有呆望的份儿。越是好的龙井越要依靠手艺和经验,一点都错不得。杭州的茶山,总让我想起苏轼《望江南》里的“休对故人思故国,且将新火试新茶。诗酒趁年华”。春柳春花、楼台烟雨和新火新茶既是暮春生活的写照,也是游子思乡情动的缘由。
一直以为茶只能热泡,后来发现冷泡茶也自成一味。绿茶冲入七十摄氏度左右的水,静置三十秒,然后投入大量冰块,令茶叶和茶汤迅速降温。三分钟后徐徐倒入搁满冰块的玻璃杯内,茶色犹如陈年威士忌一般华美,茶味冷冽清俊。
除了沏茶,茶叶也可入馔。茶膳里最有名的要属龙井虾仁,杭帮菜饭馆里一般都有这道菜。在家做也不麻烦,虾仁码味上浆后入冰箱冷藏半小时。炒时虾仁先过油,倒出沥干,葱姜爆香后捞出,下虾仁和泡开的龙井茶叶炒匀即可。龙井的茶香辟去了虾仁的腥气,点点嫩绿和白里透红的虾仁也相宜。茶叶在锅中停留的时间不能过长,否则茶叶的颜色会变黄,清香味儿也没了。
碧螺虾仁我也吃过,做法应该和龙井虾仁差不多,据说碧螺春还可以捣碎了做羹汤。茶泡饭适合夏天或者酒后来上一碗,我吃过乌龙茶茶水泡的饭,味道极清爽。茶汁加在米、面里烧粥,蒸馒头、擀面条也别有风味。
茶末、茶粉还能用来做甜点。泡过的茶叶晒干了可以做枕芯,如今的人可能没这个耐心和雅兴了。小时候父母给我做过,清凉透气的茶枕,翻身时窸窣作响。茶树花洁白莹润,干燥花可作茶饮,我秋天去龙井村时买过。
茶树的果实茶籽可制茶油,茶籽饼和茶籽粉则是茶籽榨过油的余渣,只是压制成饼和捣成粉的区别。家里已经有好些年不用洗洁精了,洗碗筷蔬果用的是茶籽粉,无污染又不伤手。茶籽粉所附的说明书中说它可用来洗发。我小时候确实用茶籽饼洗过头,一大壶水烧开,先将一小块茶籽饼掰碎泡在热水里,化开后就是天然的洗发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