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请问顺风号的李老东家在吗?”

门外围着十几个商号的老板,每个人脸上的神情充满了期望,都眼巴巴的望着门里。

守门的黑熊怪与黄大虫对这样的景象早已是司空见惯,眼都看着天,懒懒的回复:

“你们且等着吧,俺们东家又收购民宅去了!”

“这样子啊,那我们就在门口等!”

黑熊怪和黄大虫也懒得将这些人往里面请,这十几个商号的老板,个个脸色焦急,就站在寒风中,不住的跺着脚,眼巴巴的瞅着街口方向,都希望李守心赶紧回来。

这样的景象,每天都在李守心商铺门前上演,对面盛义号的张守仁看在眼里,急在心里,不住的叹气。

不一会儿,一个十六七岁穿着一身粗布棉袄的小伙计跑进门来,向他禀报道:

“掌柜的,俺已经把信送到驿站了,应该用不了几天功夫,老东家那边就会知道!”

他有些不耐烦的挥挥手,旁边一个戴着眼镜儿,花白胡子的师爷,连忙安慰他道:

“掌柜不必心急,咱用的是军马,用不了三天,老东家就会知道,到时候送过银子来,咱赶紧着也收购商铺,不会太迟的!”

“不是那话,这一回我跟老东家要了两万两银子,就没敢多要,这么远的路,押送这么多的银子,路上万一遇到土匪,都是麻烦事儿,我也想着光要银票来着,奈何这破地方,没有票号可以汇兑银子,这一回,怕是咱们真正的棋输一着,下棋输了先手,处处被动啊!”

他不由得长长叹了口气,这时候旁边的师爷忽然恼恨道:

“既然咱暂时吃不上肉,不如这样,将朝廷马上开办互市的风声提前透露出去,这样这些商号老板们谁还愿意出售商铺,咱们吃不着肉,也别让那姓李的吃着肉!”

张守仁回过头来,一脸鄙夷的看了看自己眼前高价请的师爷,这是一个五十多岁的老秀才,绍兴人,姓胡,叫胡月华。

他嗤笑了两声:

“我还以为你能给出什么好主意呢,搞了半天就是这馊主意?

朝廷开互市,这可是极机密的事儿,真的要是传扬出去,搞得沸沸扬扬,到时候皇帝震怒,真要追查下来,别说你,我担待不了,就怕咱老东家也担待不了,届时你我草木一般的人,就会被东家扔出去当替罪羊,别指望老东家替咱们能挡一挡,你要是脑袋硬,你去说去吧!”

说完这话,张守仁拂袖而去,只留下那满脸尴尬的胡师爷。

……

李守心将自己的商号命名为顺风,完全是借用了后市的知名快递公司的名字,自己最大的铺子,就在盛义号的对面,是五家临街小商铺,全部打通,翻新盖起来的。

不光是加高,而且还加宽了门面,大门口还放了两只石狮子,按说这可有点僭越了,公侯家的门口才可以放石狮子呢。

好在这已经是边境,山高皇帝远也没人管,随他怎么折腾。

李守心来到杀虎口的第一件事不外乎大量的购房置地,石茂华借给他的五六万两银子,早就提前兑换出来,押到了杀虎口,很快在这里发挥了大作用。

这十几个商号老板,眼巴巴的瞅着街口,忽然一抹熟悉,银灰色的身影,出现在远处,这十几个老板,人人脸上喜笑颜开,老远就纷纷的跑了过去。

那一抹银灰色的身影不是别人,正是李守心,自打来了杀虎口,首先将自己的形象好好包装了一下,先是买了一领银狐毛皮披风,脚蹬黄牛皮制的大靴子,头戴迎风飘舞的虎皮风帽,故意不拉那长长的护耳。

这虎皮风帽下有两扇长长的护耳,本是用狗皮缝制,两边拉下来,在下巴系个搭扣,专门用来保护耳朵,不要被冻坏。

偏偏李守心就让这两扇护耳,就这么耷拉在脑后,这是他故意为之。

银狐色的毛皮在阳光底下闪闪发亮,小风一吹,在他身后飘扬,这形象真的是飒极了。

沉重的牛皮靴,走在沙土地上,老远就听到踏踏的响,这身装扮几乎成了他的标配。

老远人还见不到,声音就到了,不用问,肯定是李守心。

他之所以这样装扮不为别的,就为了打造自己富贵的人设,这些人见了他跟见到救星一般,都知道他人傻钱多,挥金如土。

在杀虎口,只有两个人知道朝廷将在这里开办互市,一个是知道了,马上行动,一个是知道了,没有能力行动,还不敢说。

这么一来李守心几乎成了杀虎口最欢迎的人,杀虎口所有的商号老板们,都想将自己的商铺赶紧出售,都想变成现银,赶紧逃离这个是非之地。

只是他们不知道的是,他们眼下逃离的这个地方,即将在以后的三百多年间,成为最耀眼的黄金之地。

人的固有思维方式就是想逃离危险,这是天生的,也是符合逻辑的。

李守心看着眼前围过来这么多喜笑颜开的商户,心里面早已经乐开了花,他知道用不了两个多月,恐怕这些人非得悔的肠子都得青了。

“李老板,我家的商铺还算保存完整,没有受到火灾,好歹还留点货物,可不可以给多折算一点,这样吧,二百两,不能再少了!”

一个三十多岁上下的胖胖的中年老板,满脸愁苦的对他说道。

他皱着眉头思考了半天,假装为难的说道:

“你那个铺子位置实在是太偏,我不想要啊!”

“哎呀呀,快别这么说,我那铺子所在也是风水宝地,这次没被俺答人洗劫,好歹里面还有一大批油盐酱醋,光这些货物外面卖卖也不止五百两银子呢,我现在折价一百两,你还要怎样!”

“你要这样说的话去找别人吧,来来来,还有谁?”

李守心故意转过脸,去旁边一个瘦高的老板连忙跑过来,满脸发苦的说道,“我那个商铺位置倒还好,就是烧的只剩下框架了,要不,我比他稍便宜点儿,一百两,好歹还有地契呢,我的地契保存完整,在府衙里挂了号了,知县大老爷是承认的。”

“知县大老爷承认你找他去,据我所知,上一任知县王茂华到现在还是带罪之身,城破之时,提前跑路了,到现在朝廷还在通缉他,跟我说这个有用吗?”

那瘦高的老板一跺脚道:

“这么着吧,好歹八十两银子,啥话也不说了!”

“成交!”

刚才那个胖老板,一见对方成交也有些着急,连忙让价:

“那我也不多要一百两,一百两总行了吧,反正那些油盐酱醋我也拉不走,拉回去还得雇骆驼,我是实在不想在这儿待了!”

“可以,成交!”

李守心满口答应道。

就这么用不了半个时辰功夫,又收购了十几家商铺,回到商号后,在家开门的顾允成,一脸忧心忡忡的迎过来:

“这几天可是花费太多啊,我刚才看了看账本,只有出没有进,现在手里只有不到一万两银子了,里外里已经花出去十多万了,你这可是一场豪赌啊!”

“我知道,人生能有几回搏!”

李守心笑了笑,不以为意的说道:

“顾先生,咱现在可是鸟枪换炮了,这沿街的商铺,两边全是咱的生意,卖砂锅的,卖铁锅的,卖绸布的,还有刚刚收回来的几大筐盐,米店,面店,可以说衣食住行都有了。”

“可你也不看一看在此地居住的,不外乎都是一些军户,总共也没多少人啊!”

“现在不代表以后,你就放心吧,现在投入一分,将来会回报你十分!”

两个人正聊着,忽然门口一个青狼帮的伙计,跑过来通禀道:

“东家,门外来了一顶大红轿子,还有几个当兵的保着,指明要见你,好像是个大官儿,你快出去看一看吧!”

李守心心中已经猜到是谁来了,连忙出来迎接:

“应该是小的去拜访,却劳大人亲自跑一趟,实在是不应该啊!”

自打来了杀虎口,之前自己就答应过麻贵,想尽一切办法让他当了副总兵,为此专门让枯树皮跑了一趟,透露给监军太监一点风声。

杀虎口的监军太监不是别人,正是陈洪的干儿子张扬,也不过才三十来岁,最会来事儿,也最讨陈洪这个大太监欢心,打发到杀虎口,不为别的,就为了将来朝廷开办互市,能够大捞一笔,而做准备。

按说内官是绝对不允许结交外廷的,奈何这里已经是地处边境,朝堂上的势力已经影响不到这里。

大红轿子刚刚落地门帘一掀,打里面走出一个身穿士子青衣,面白无须的年轻太监,看上去也算是风流倜傥,英俊非常的人物。

张扬懒懒的看了一眼李守心,笑道:

“咱家当是哪位神仙,前几日的老祖宗就已经托人传话给我,说是以后咱们有的是合作的机会,让我配合你,可我就不明白了,你让我拿什么配合你?

论起来咱都是一家人,直说吧,有什么要求?”

“张公公说笑了,有什么要求,我哪敢提,外面风大,赶紧进来,大家有事儿好商量,都是为了朝廷出力!”

李守心笑盈盈说着这一番话,从袖子里却摸出了将近两千两的银票,暗暗的递给对方,笑道:

“没给备些薄礼,实在是有愧,放心,两个月以后一定重重给补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