将近六万两银子的货物,即使遭遇这一场火灾,也不过是损失了不到三千两银子的货。
偏偏李守心胆子大到上报给张扬,损失了四万多两银子的货,这么一来,只剩下不到两万两银子的货物参与互市官方交易。
这么一来,从前所讲好的条件,互市交易所获得的利润上缴七成,也只限于两万两银子的货物这个范围。
至于其他将近四万多两银子的货,想要交易,就不能通过官方的互市了,那样一来肯定是瞒不过张扬的眼线。
四万多两银子的货,只能通过走私,贩卖到草原上去,想要走私,瞒过监军太监张扬,也怕是不可能。
李守心思来想去,看来这四万两银子的大蛋糕,他也不能一个人独吞。
这世上本来就没有无条件的忠诚,一想到这陈洪,打隆庆皇帝一死,马上就被冯保干翻了,明史中记载,隆庆皇帝只执政了六年,如今已经是隆庆四年末,也就是说最多再有一年半,皇帝就该嗝屁了。
皇帝一嗝屁,马上又会迎来新一轮人事洗牌,陈洪顶多再红一年半,也就下台了,自己犯不着跟陈洪走的太近,那样的话只能有害而无利。
想来想去,他觉得有些事情还是挑明了为好,于是想赶在大年初五,破五之际,他委托麻贵,向杀虎口一把手,二把手,发出了邀请。
由于此时杀虎口,百废待兴,整个右玉城中,也没有一家像样的酒楼,李守心干脆托人从太原府城高价请回几个名厨,就在顺风商号的大厅里,宴请众人。
为了这场宴席,李守心可算是费尽心思,早已派人打听清楚,张扬的喜好,特意高价从京城买来贵重食材,不为别的,就为了讨好张扬。
同时这次宴席也是在极秘密的情形下进行,参加宴会的人,他始终限定,他这边只有三个人参加,他与顾允成是少不了的,枯树皮是他们的中间人,也是少不了的。
本来他还打算想叫上素心姑娘,歌舞助兴,可又转念一想,素心姑娘他另有用处,万一被张扬看中,他是舍不得给的。
转眼就到了大年初五,按照商铺的规矩,这一天叫破五,得开门营业了,一时间鞭炮声响彻全城。
到了这个时节,全城的商号都已经知道,互市马上就要开了,这已经成为了公开的秘密,人们在街上讨论的最多的事儿也是这件事儿,早已不犯禁了。
山西的杨家,展家,王家,等几大盐商,这个时候才后知后觉,连忙跑过来开铺子,奈何黄金地段的商铺,都已经被李守心包揽下来。
只剩下边边角角地段不太好的商铺,即使是这样的商铺,价格也水涨船高,比之从前涨了十倍也不止。
那些低价将自己的商铺卖给李守心的老板,到了此时,早已经悔得肠子都青了。
一个个恨不得拿块豆腐去撞墙,个别没出息的的老板又跑过来找李守心,希望多少能再多给一点,奈何契约在那立着呢,他们也不敢造次,李守心也懒得和他们废话,象征性的多加了十两八两银子,堵了他们的嘴,要想再多要,干脆翻脸说是要见官,这么一来,这群人也只好做鸟兽散。
破五这一天一大早,顺风号非常反常的,关上了大门,店里的伙计通通放假,只留下了十几个帮厨。
他这请柬一发出,马总兵,监军太监张扬,如约而至。
李守心特意看了看那个马总兵,发现其人也不过是个粗糙的汉子,方头方脸,粗重的眉毛下,一对儿小眼睛,打一进来便东瞅瞅,西望望,仿佛看什么都新鲜,那贼眉鼠眼的样儿,就惹人烦。
麻贵偷偷跑到他身边,压低声音提醒他:
“这姓马的你可要注意了,他要看中的东西,说不定就会开口跟你要!”
“那他也得看看张扬的眼色!”
“他跟张扬好的,都能穿一条裤子了,只怕张扬也会向着他!”
“那是他孝敬张扬,就凭他那点儿钱,他还不是我的对手,你就放心吧!”
李守心将麻贵打发走,委托他派兵,将顺风号围死,防止不相干的人进来,因为这一次他要说的事情,真的是事关重大,绝不能与外人道也。
再看那张扬,打一进来,本来还漫不经心,神情懒懒,可他刚往桌子上一瞅,顿时愣住了,连忙几步走过来,拿起汤勺朝一个汤盆里舀了一下,脸上顿时泛起喜色,笑盈盈的问道:
“哟,这可是稀罕玩意儿,难得你这么有心,你怎么知道咱家好这一口?”
其实这都是麻贵告诉他的,李守心笑着回应道:
“实不相瞒,小人有心伺候好公公的嘴,生怕你过了年回京述职时,说我一个不是,这不才托人从京城,灯市十二条,公公经常去的藏仙居的酒楼上买回这小猩猩,又托太原府的名厨烹饪,这小猩猩足足炖了三天三夜,已经炖得软烂,入口既化,还请公公尝一尝,是不是你喜欢的那个味儿!”
“唉哟,哪能炖三天三夜呢,这小猩猩身上,最好的一块肉就是猩唇,你请的这厨师外行了!”
张扬摇了摇头一脸惋惜的说道。
李守心在一旁,赶紧补充:
“公公尽可放心,这猩唇早在炖之前,就已经割下,完全是另一番做法,按那厨子的话讲,什么调料也不加,就是那么清蒸,连一刻钟也用不了,小人我还疑惑呢,连盐都不放,这可怎么吃啊?”
张扬一听这话满脸喜色:
“这就对了,要的就是这股又腥又臭的嫩劲儿,跟你说实话吧,这还是张四维教咱家的吃法,以前我也是听都没听过,那个张思维可比咱家嘴刁多了,猩猩肉他是一口也不吃,说是泛酸!”
“那这么说他就外道了,我请的这个厨子,他说,他有一套独家秘籍,完全可以将猩猩肉上的酸味全部去除,要不你尝一口酸不酸?”
张扬果然拿起汤勺舀了一口那软烂的猩猩肉,搁进嘴里一吃,神色满意的笑道:
“果然不酸,难得你一片孝心,说吧,这次请我们来,不妨打开天窗说亮话,是不是打算出关做买卖啊?”
这话说得他心里一震,张扬抬头看了一眼他,哈哈笑道:
“咱家自十岁入宫,脑子若不多拐几道弯又怎能苟活至今日,怕早让人推进太掖池了。
不然又怎能从上千火工杂役中被我干爹看中,直说吧,咱家能拿多少,少于五百两就免开尊口了,省得费了你这片孝心!”
旁边的马总兵也跟着帮衬道:
“临来之前,张公公也讲了,这五百两委实不多,我们也得堵人的嘴,这年头儿,就得银子说话,你说对吧,张公公?”
李守心懒得理马总兵,笑着对张扬讲:
“公公真是个明白人,一点就透,五百两银不多,公公只要这么点儿我心里还过意不去,这么着,咱以后十抽一!”
说着,他便命枯树皮将一本造过假的帐目递与对方,开门见山道:
“这一回出关的货共值三万两银,至于换回多少马匹,毛皮,银两,这个谁也说不准,十抽一,共三千两银,您与马总兵两人去分!”
李守心故意当着两人讲,就为了给马总兵下套,也是笃定这家伙一定不识时务,好为将来给麻贵铺路。
果然,张扬还没来得及表态,马总兵竟一脸欣喜的站起道:
“那咱们二一添作五,一人一千五百两啊,你说这样好吗?张公公?”
张扬明显脸上不悦,强装笑颜道:
“好,当然再好不过!”
两千两银子报价也依旧高过他之前五百两银的期望,自然对李守心无话可说,只对眼前这个上窜下跳的马总兵越发恼火。
酒宴中,当场定下了章程,利益分配,更让李守心意外的是,这三万两银的货物押送,完全由明军负责,这么一来,李守心倒省下了大批的骡马,骆驼,在互市交易期间,又可以跑一趟买卖。
只是他心里比谁都明白,何止三万两银的货,怎么也四万多两了。
送走了张扬与马总兵,李守心又拿出两张一千两的银票,分别递于麻贵与枯树皮,麻贵说什么也不肯要,却听李守心正色道:
“这一千两银本就多给的你,你必须拿出一半孝敬张扬,别心疼,当为你日后铺路,只要你当了总兵,杀虎口由你说了算,你我二人携手,连监军太监也可以踢一边去!”
麻贵沉默的点点头,接过银票,感恩戴德的说道:
“以后你就算我的再生父母,你说什么我听什么!”
送走麻贵后,李守心将最后一张银票塞到枯树皮手里,笑道:
“对你我可是以德报怨,邵云芳那儿怎么交待是你的事儿,我只提醒你,你看着年龄也不小了,该考虑下身后事了,你不可能永远在宫中,退一步来讲,就算你老死宫中,也得活得好点吧,年纪一大把了,该为自己攒点钱了,你比不得陈公公,人家有干儿子孝顺,你呢?”
枯树皮的脸上顿时僵硬了起来,默默无语的收起那张银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