鉴于元璋在浙东的开拓之功,这年五月,小明王又提升元璋为仪同三司、江南等处行中书省左丞相,邵荣则进位为平章。
眼看自己来浙东的日子已经不短了,元璋打算返回应天。此时西线战场上已经有些风云初现,也催迫着他赶紧回到应天坐镇,以稳住大局。
还在年初时,赵普胜侵袭太平,结果被花云部击败,损失了粮食一万七千余石。赵普胜不甘心失败,又侵袭附近小县,双方战于栅江口,结果他还是没捞到便宜。
这年的四月,朱家军又一举收复了池州。先前,赵普胜攻破池州后让部将留守,而他自己则驻扎于枞阳水寨,以伺机寇掠朱家军的地盘。徐达到西线主持大局以后,考虑到赵普胜的巨大威胁,便命“双刀赵云”的老熟人俞通海等率水军去攻打枞阳水寨。俞通海不愧为一时豪杰,很快就打败了有勇寡谋的赵普胜,赵氏的部将赵牛儿、洪钧等皆被俘,赵普胜本人则弃舟从陆上逃走。朱家军缴获了大小战船数百艘,借着胜利之余威,一举收复了池州。
元璋听到收复池州的喜讯后,便立即擢升徐达为奉国上将军、同知枢密院事,俞通海则被升为佥枢密院事。
当月,俞通海又率军攻打赵普胜,这回运气就差了一些,被赵氏扳回了一局。对此,元璋与心腹幕僚们说道:“如今那陈友谅代徐氏自立,‘双刀赵云’乃是徐氏嫡系,欲除掉他,恐怕还要借陈友谅之手。”
就在临行前,元璋特意把胡大海召了来,吩咐道:“宁越为浙东重地,需要有可靠的人来把守,所以让大海你来担此重任。大海啊,你的任务很明确,就是守备宁越,并伺机进取衢州、处州和绍兴。但是,有几个人你一定要当心,一是衢州守将宋伯颜不花,其人多智术,不可小觑;二是处州守将石抹宜孙,其人善用士,也不易对付;还有就是现正驻守绍兴的张九四的大将吕珍,此处兵重,也不是仓促之间可以图谋的。这三个地方与宁越都靠得很近,你应当与遇春同心协力,看准时机再有所行动,千万不可贸然出击。”
在回应天的路上,元璋又召见了常遇春,对他叮嘱道:“如今胡大海后来居上,大有赶超你的势头。遇春,你要努力了!衢州就先交给你了,恐怕这会是一场硬仗,你可要做好持久作战的准备,有需要大海帮忙的地方,尽管开口。大海人如其名,度量很大,前番咱处置了他的儿子,他仍能与咱赤诚相见,令咱十分感动。可惜他教子无方,偏往咱的刀口上撞,叫咱十分为难,尔等也要引以为戒了。”
常遇春当即表示道:“主公请放心,拿不下衢州,属下愿提头来见。”
元璋拍了拍常遇春的肩膀,又说道:“你小子的勇力咱是服气的,三军也是服气的,不过克敌在勇,全胜则在谋。昔日关云长号称‘万人敌’,结果被吕蒙所败,身死人手,这就是无谋啊!你当以关云长为戒才是。也不要做薛万彻,李卫公曾说他‘勇而无谋,难以独任’,太宗皇帝说他非大胜则大败,此番正是考验你的时刻,望你能够成为独当一面的大将。”
“谨记主公训诫。”常遇春顿首道。
待到六月时,元璋一行人终于回到了应天。在元璋返回应天的路上,吕珍突然率部围攻诸暨(当时已改名为诸全州),胡大海率兵前去援救。敌军以堰水灌城,胡大海夺堰,反过来水淹吕珍。
眼看将入绝境,吕珍于是在马上折箭向胡大海请求罢兵,胡大海眼见有些胜之不武,便答应了吕珍的请求。当时有部将曾劝说胡大海,应该一鼓作气收服吕珍,可是成竹在胸的胡大海却道:“他若敢再来,咱这里可是有准备的。”
有人在双方罢兵后又劝胡大海去偷袭敌人,一向光明磊落的胡大海笑道:“既然已经答应了人家,若再违背誓言,就是无信义。放人家离开,又去偷袭人家,胜之不武!”于是引兵而还。
七月,常遇春率兵攻打衢州。朱家军建奉天旗、树栅等围攻衢州的六个城门,又造吕公车、仙人桥、长木梯、懒龙爪等攻城器械,还于大西门、大南门下挖掘了地道。
衢州的元朝守将宋伯颜不花率众全力抵御,他们以芦苇灌油烧吕公车,架千斤秤吊起懒龙爪,又用长斧劈砍登城长梯,还修筑了夹城来防备地道。攻守双方皆使出了浑身解数,无所不用其极,战事异常惨烈。
正如元璋所料,宋伯颜不花是个劲敌,所以常遇春一时未能得手。可是常遇春又急于证明自己不是薛万彻之辈,也不想给敌人以喘息之机,所以一天都没有闲着。在两个多月的时间里,鲜血浸透了衢州城垣,确乎是空前未有的恶仗。
瓮城是城门外修建的半圆形或方形的护门小城(也有在城门内侧的特例),属于城墙的一部分。瓮城两侧与城墙连在一起,设有箭楼、门闸、雉堞等防御设施,可加强城堡或关隘的防守。当时衢州南门瓮城中就架设了许多抛石机和火铳,对于攻城的一方威胁很大。
这天,常遇春召集了将领及幕僚商议:“南门瓮城里的西域炮大伙都看到了,如果想拿下城池,总得先想个法子把这些炮都毁掉才行,不然我部即使胜了,也是惨胜啊,太苦将士们了。”
近两个月的血战,大伙早已精疲力竭,所以当常遇春说完,大伙只是面面相觑,鸦雀无声。此情此景,让常遇春越发着急,不禁暗忖道:“难道我常遇春真的要在这衢州城下碰壁吗?不行,我要做出个样子来给主公看看,给大伙看看。主公每每出奇制胜,为什么我们就一点儿都不如他呢?”
会议不欢而散之后,通过一番仔细观察,常遇春注意到在攻城遭到重挫时,守军往往会杀出城来乘胜追击。这时城门和门闸都开着,如果有一支小规模的奇兵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突入南门瓮城,趁着敌人反应不及,毁掉他们架设的投石机,还是有一定的成功把握。
可是怎么才能让这支奇兵悄悄地接近城门而不被发现呢?那就是夜里了,在攻城时,这支奇兵可以事先隐藏在护城河的水里。为了做好掩护工作,也有必要加强南门方向上的攻城力量。
想到这里,常遇春不禁大笑,他一面组织部队连续打了几天夜战,一面挑选了上百精壮又识水性的兵士,让他们拿着芦管躲在水里训练了几天。待训练完成后,敌人也已习惯了夜战,常遇春便命这支奇兵准备出击。
队伍出发前,有一人请缨参战,他就是常遇春的小舅子、管军镇抚蓝玉。只听蓝玉意气风发地说道:“姐夫,如今你已经是主公麾下的大将了,我追随在你身边,虽然也立了不少小功勋,可是比你还差得大老远呢!此次夜袭瓮城,你就让我带人去吧!”
“胡闹,你去干吗?他们都是在水里训练过的!”常遇春怒道。
蓝玉诡秘一笑道:“姐夫,你晓得我这几天为什么改去附近搜罗器械吗?”
“哦——?”常遇春恍然大悟道,“你小子在这里等着我呢!难不成这几天你也去水里训练了?”
“嘿嘿,正是!”蓝玉憨笑道,“此次夜袭,定然是九死一生,姐夫既然不能亲自带队,那我蓝玉自是义不容辞,不然那些弟兄心里也难免有些不痛快。若是功成,到时候你别忘了在主公那里为我请功就是,给我也弄个行枢密院佥事当当。”
虽然常遇春已经给上百名敢死队员发了厚赏,但他知道他们心里多少会有些芥蒂,士气可能也不会太高,如果自己亲自带队,那必然会士气大振。可如今自己已身为大将,上下都不希望自己这般涉险,既然蓝玉表示愿意去,他的身份又如此特殊,的确是两全其美了,只是他还是有些担心蓝玉的安危。
“你小子要是有个三长两短,我可怎么跟你姐姐交代啊?”常遇春搂着小舅子的肩膀道。
蓝玉拍着胸脯道:“姐夫放心就是,我会多加小心的,如果实在不行,我到时绝不蛮干。”
蓝玉一向临敌勇敢,所向皆捷,常遇春也曾多次在元璋面前夸赞他。对于蓝玉的身手,做姐夫的还是比较放心的,于是常遇春勉强同意道:“好吧,那你一定要保重。成,固然好;不成,千万不可强为!”
由于衢州攻防战已经打了数十天,双方对于战事早已麻木,只不过是凭借本能在厮杀。当守军追过护城河时,隐藏在河里的奇兵竟真的没有被发现,结果蓝玉率人迅猛杀出,一鼓作气杀入了瓮城。
冲进城门后,蓝玉大喊道:“不要恋战,快点放火,把这些西域炮统统烧掉。”由于守军反应不及,再加上瓮城面积本来就不大,蓝玉等人在不到一刻钟的时间里就把整个瓮城给点着了,熊熊烈火中不断传来阵阵火药的爆炸声……
不过,蓝玉等人在撤退时着实经历了一场血战,连蓝玉也多处受伤。虽然有主力部队的接应,可是上百名好汉中仅有二十多人突出重围,而且人人挂彩。
待到蓝玉凯旋之时,常遇春看看小舅子并无大碍,兴奋地说道:“看来姐夫我还是有一定智谋的。当然,你们都干得不错。”
为了不给敌人喘息之机,常遇春随即又督率将士加紧攻城。战至九月,元枢密院判张斌认为大势已去,联系常遇春开小西门投降,朱家军终于如愿攻克衢州,宋伯颜不花等人被生擒。然而,眼看着满目疮痍的衢州城,以及伤亡近半的所部将士,常遇春倒流露出了一丝伤感,对身边的蓝玉感叹道:“真是一将功成万骨枯,尸山血海,到底所为何来啊!”
随后,元璋下令改衢州为龙游府,以武义知县杨苟知府事。又设立金斗翼元帅府,以唐君用为元帅,夏义为副元帅,朱亮祖为枢密分院判官,命宁越分省都事王恺兼理军储。常遇春则带兵回到宁越,伺机攻打杭州。
不久,鉴于取衢州之功,元璋将常遇春的佥行枢密院事升为佥枢密院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