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疯了不成!”
慈芳宫内,太后屏退了所有宫人,只留下自己和敏国夫人。
敏国夫人怒气冲冲道:“你居然真的瞒着爹生下了这个……这个!”看着昔日的庶姐变成了高高在上的太后,敏国夫人终究是没把“野种”两个字说出口。
“你是不是想让整个顾氏二房给你陪葬!”
“妹妹若是想让此事现在就人尽皆知,还可以嚷的再大声点。”太后与敏国夫人一般大小,保养得宜,脸上丝毫不见惊慌之色,慢条斯理的说。
敏国夫人强忍下怒气:“你打算把这个……这个孩子怎么办?”
“咱们现在又不是缺这一口饭吃,养着又怎么了?”太后道。
“我是说既然前面十几年你都让她隐姓埋名待在民户,为什么现在又要让她回来,她的身份一被发现,你不是不知道什么后果。”
“我自有安排,你不必担心。”
“此事我要回禀父亲。”
“父亲?父亲就算现在知道了,他又能怎么样呢?父亲应该不会忘记,我到底是因为什么伤了身子,再也不能有孕,只能抱养别人的孩子来养吧。”
敏国夫人一时有些心虚,不再答话。
太后有些不耐道:“好了,我费了这么多心力,从上任皇帝到现任皇帝,都保住了这个太后之位,该为顾家做的,我都做了。你若是要告诉父亲,也请请便吧!不过你最好问问他,顾家能不能再出一个太后!”
敏国夫人不敢再提此事。
气闷了一会,敏国夫人缓缓道:“……既然事已成定局,你又将这个孩子放在心上,为什么把她丢在民户十几年?”
太后淡淡道:“我虽将她放在民户,她的养父养母也是读书识字明理之人,不过生活清苦些。我若将她丢在锦绣堆中,无人管束,谁知道会养出个什么品性?何况她大了之后,想从民户接走一个女孩十分容易,想从富户接走一位千金小姐,不知要多出多少麻烦,她身上能惹出的麻烦,自然越少越好。”
“虽是如此,但是教养学识,普通民户又如何能教好,你不知道,她今天都干了些什么事!”敏国夫人想起来就生气:“人品学识,没见学会几分。心机谋略,用了反而害自己出尽洋相!而且她还用到我头上来了?!她纵使不知道我是什么人,也该知道我和你同是顾家女吧!你怎把她养的如此愚蠢!”
“而且,你知不知道她最近做了什么?”敏国夫人想起自己打探来的那些消息:“她在裴家公子和长平侯府公子之间左右逢源,上京的贵女圈几乎都传遍了!”
太后终于皱了皱眉:“有这事?”为何卫淮没有汇报?
敏国夫人冷笑道:“可不是?你这个好女儿最近可干了不少好事呢!你既然把她弄回来,就要仔细看着点,免得她给你惹出什么不得了的事,你都收不了场!”
“桂芬。”太后扬声唤了自己的心腹麽麽进来:“你去打听下长平侯府的表小姐最近都做了些什么事,再将卫淮叫来。”
“是。”
下人走后,太后对敏国夫人淡淡道:“我的亲生孩子只有她一个的事,不要让任何人透露给她。不然坏了我的大计,整个顾家都吃不了兜着走!”
薛安然从敏国夫人的府邸回去后,谢清瑶还躺在敏国夫人的府邸上养病。
不是她不想走,发生了那样的事,她恨不得下一秒就地循走。
但是她被敏国夫人扣下了。
而且这次她连卫淮都唤不过来。
直到半夜,卫淮才回来,给她穿上了一身丫鬟的服饰,说太后要见她。
谢清瑶看着那身丫鬟服饰,心里又恨又委屈,咬了咬唇,最终还是穿上了。
黑夜中,皇宫像一尊静默不语的猛兽。
谢清瑶和卫淮压抑的穿行其中。
也不知走了多久,两人才从慈芳宫的侧门进入。
卫淮默默地退下,谢清瑶深吸一口气,进入殿内。
谢清瑶是第一次看清自己的亲生母亲,她高坐在高台之上,仪态万方,尊贵无匹。
她淡淡的一眼瞥过来,谢清瑶浑身一颤,竟将在长平侯府学的礼仪忘了个干净,呆呆看着太后。
太后眼里明显的闪过一丝不满。
“行礼。”太后威严道:“送你去了长平侯府那么久,跟在薛安然身边学了那么久,你竟然半分礼数都没学到?!”
谢清瑶下意识不敢辩驳,默默行礼,只是因为太过紧张,一直出错,不得已重复行礼了好几次。
太后皱眉看着她的表现,深深叹了口气:“你真是让我太失望了!”
谢清瑶心中一震,太后见她面的第一句话便是这么些,她不自觉跪了下来,垂目道:“……母后恕罪!”
“罪?罪在何处?”
“清瑶……清瑶不该太过紧张……行礼出了差错……”
“还敢狡辩!”
太后加重了语气:“我将你送到长平侯府,是让你尽学些阴谋诡计?是让你净用些不入流的手段?是让你跟乱七八糟的外男纠缠不清,让自己的名声受损?!你这个样子,将来还怎么恢复公主之位!不但如此,你算计来算计去,还算计到了母后的娘家人身上!”
谢清瑶哭道:“……我……我以为,母后不打算认我了……所以,所以只能自己想办法……我,我不想害姨母的,真的不想!”
“你弄这些手段就算了,你错的不是这些。你错的是太蠢!蠢到让人发现了你这些手段,还不知道怎么善后,只能平白让人看你的笑话!”
谢清瑶一愣。
“看看人家薛安然!”
谢清瑶不由辩驳道:“关薛安然怎么回事……她不过是个快被人卖了还帮人数钱的可怜虫罢了!”
“愚蠢!”太后眼中泛起冷光:“你最近做了多少蠢事,你自己想想吧!你有没有想过,你为什么会做下这些蠢事?”
看着谢清瑶茫然的样子,太后叹了一口气,不得不将话说得明白透彻:“你为何要挑中那双翡翠镯子,从而第一次失了孙氏的欢心?”
谢清瑶道:“那……那是因为,因为薛安然看中了那双镯子,她在玉石首饰上眼光一向不错,所以女儿才……”
太后缓缓道:“到底是你抢了她喜欢的东西,还是她故意让你抢了这双会让孙氏恼你的镯子?”
谢清瑶一下子呆若木鸡。
半晌,谢清瑶才弱弱道:“不,不是的……这,这也许是巧合……”
“为何会是巧合?”太后问道:“你喜欢抢她的东西,你当她真的心里不知道?你事事做的这么明显,被她利用了还不自知,你还有脸说她蠢!”
谢清瑶脸色发白,不得不为自己找回点脸面,强词道:“但是……但是女儿从她手上得来的胭脂铺子,盈利比在她手上多……”
“对,你辛辛苦苦经营了一个月,最后又被她收回去了,给她作了嫁衣!”
见谢清瑶还是一脸不服气的样子,太后干脆全部说了出来:“为何你和孙氏去逛如意琅嬛楼,会恰好碰到疯马冲撞的事?为何你想挽回裴家公子时,薛家公子居然就在附近?为何你在敏国夫人的府邸上,救人不成反而自己落水?难道你要说这一切全是巧合?”
“一次是巧合,次次都是巧合,次次都是便宜了他人,自己赔了夫人又折兵,你还不反省自己?”
谢清瑶脑中一片乱麻,缓缓低下头。
她仔细回想了最近发生的所有事的细节,终于发现不对劲处太多了,但是每件事发生的又是那么无迹可寻,天丝无缝。好似只有自己动手,所有的事才会触动,只要自己不动手,就不会有这些事发生一样。
谢清瑶冷汗涔涔。
“太后。”桂芬麽麽敲了敲门,走了进来。
桂芬麽麽低着头,语气纹丝不动,淡淡道:“谢姑娘的丫头,不小心失足落水,死了。”
谢清瑶惊道:“什……什么?!”
她是知道小雨被惩罚按在湖里的,但她以为小雨最多受点罪,怎么会,怎么会直接死了?!
“给些银子给她的家人,若是没有家人,就厚葬了吧。”太后淡淡道。
谢清瑶脚一软,瘫倒在地上。
“你若是再这样不思进取,胡乱行事,以后也就只能做个大户人家家里的丫鬟。这世道,留给女子的路可不多啊……”太后站起身:“桂芬,送谢姑娘回去吧,让她看不清路,就走大道。”
桂芬麽麽低声应道:“是。”
桂芬麽麽扶着谢清瑶出了慈芳宫,低声道:“姑娘,太后的意思,您听明白了吗?”
见谢清瑶一副神思不属,惊魂未定的表情,桂芬麽麽见怪不怪道:“太后的意思是,您要是没有那个脑子,就不要动心思耍手段,好好走正道,就不会被人挑出错漏!还有您的名声,可不能再出问题了!”
慈芳宫内,两个侍卫将被打的满身是血的卫淮拖上来,扔在地上。
卫淮挣扎着跪着行了个礼,第一句话是:“太后恕罪……公主她还年幼……”
太后见他忠心,缓了脸色道:“我把你留在她身边,不是让你帮着她瞒我许多事的!是让你监督她别让她胡乱行事的,你现在都在干些什么?到底还记不记得自己的主子是谁?!”
卫淮磕头道:“是太后。”
太后冷冷道:“再有下次,你的下场就跟那个婢女一样!”
卫淮不敢辩驳,只磕头应是。
“顾尚书被撤一事,还多谢了你,皇上已有意任吴大人为工部尚书,但是吴大人觉得太招眼,只肯领个副位。”
“哦?”薛安然和赵承业漫步在长街上,谈着闲话。
她如今是瑞王殿下的救命恩人,瑞王邀她,孙氏也不敢拒绝。
薛景明上次被谢清瑶打击后,自回了书院,就再也不见踪影。
而薛谨修则一向事务繁忙,很少归家,还不太知道家里发生的这些事。
今日虽不是什么节日,但商家集体都在弄促销活动,长街上挂了一排又一排的红灯笼,煞是喜庆。
薛安然想到了前世。
吴大人升职的时间居然足足提了快五年……
以后的变数恐怕和前世只会越来越大。
她突然想起一件事,心中一动。
“谢清瑶上次突然跟我提起要去敏国夫人的府上,王爷可有查过她的身份。”
赵承业道:“我只知道她跟宫中有些关系,曾经去查过她的文牒,有些蹊跷,发现宫中的人做过手脚,但是……做手脚的那宫人十几年前就被放出宫了,竟再也找不到踪迹了。”
薛安然迟疑了一下,不知道该不该把谢清瑶的真实身份这么早透露出来。
毕竟前世赵承业是一直护着谢清瑶的,虽然前世谢清瑶并没有恢复真正的公主身份,但是走了别的名头,也给封了个公主名分,这个名分,还是赵承业替她求来的……
想到这里,薛安然眼神复杂的看了一眼赵承业。
她之前以为,金镯子在谁手上,赵承业就会帮谁。
但很显然不是。
所以上一世赵承业为什么帮着谢清瑶,处处阻拦她?
薛安然换了个说法问道:“王爷,若是没有碰到安然,发现谢清瑶是王爷的救命恩人,她却又是太后一党,王爷会怎么做?”
赵承业顿了顿,不知为什么,薛安然这个问题,虽然是浅笑提问,但莫名让他感觉一阵杀气。
赵承业仔细想了想,如实回答道:“太后是世家一党,皇上与世家早已貌合神离,即使谢清瑶是我的救命恩人,我也只能顾大局而舍她。”
薛安然不知为什么,听了这回答,心里一沉。
哪怕她也知道赵承业就是这个性格。
赵承业觑了一眼她的脸色,继续道:“但是我欠她的救命之恩,会在合理的范围内,尽我所能的偿还。”
薛安然追问道:“若是王爷不认识安然,而安然又与谢清瑶作对,王爷会如何呢?”
赵承业:“…………”
赵承业:“谢清瑶的真实身份,难道薛姑娘知道?”
糟糕!
薛安然悻悻道:“无事,瑞王殿下便当安然在耍小女儿脾气吧。”
赵承业:“……”
“怎么?”盈盈波光映衬在大红灯笼上,灯笼下,薛安然笑靥如花:“王爷不信?”
赵承业别过头,不去看她,淡淡道:“运筹于帷幄之中,才是我对薛姑娘最深刻的印象。”
赵承业看着粼粼波光,口中虽然这么说着,心中却想起薛安然那句:“对伏兵说你还能有回头路,是一件很危险的事,王爷,既然要成大事,切莫心软。”
要成大事,切莫心软吗……
薛安然正以为等不到赵承业的回答时,赵承业突然道:“若是本王不认识薛姑娘你,而你又与谢清瑶作对,本王会看看到底是因为何事作对?若是你有理,本王不会干涉,若是你无理,本王会帮着谢清瑶。至少……在谢清瑶的真实身份未查明前,本王不许任何人动她。”顿了顿,赵承业补上一句:“不是因为……什么,是因为谢清瑶的真实身份,很可能可以成为皇上扳倒太后的利器。”
薛安然没有继续再揪着这个问题不放,看到前方热闹,便先走到了前头。
赵承业慢慢跟在她后面,以防她被人流冲撞。
薛安然看到前方搭了个高台,台子上一男一女身着红衣,在对练舞剑,底下围了一堆人,在纷纷叫好。
薛安然见这舞剑的彩头是个灵韵寺求来的平安符,很是灵验的那种,不禁来了兴致:“王爷可愿与安然舞剑?”
赵承业见她兴致好,便也没有拂她的意。
两人只能蒙面,再各自换了红衣上台。
两人身材都十分不错,一个高大健壮,一个高挑曼妙,底下不管男人女人,都看的更起劲了。
赵承业微微有些不自在。
薛安然隔着面纱,对他嫣然一笑。
嫣然一笑间,长剑已经递出。
对于赵承业来说,薛安然虽然耍诈,但这速度在他看来依然不快,他侧身避过,放缓了速度,和薛安然拆招。
薛安然学的剑术还是前世学的,按照脑海里仅存的记忆,舞了几招花架子,根本不可能是赵承业的对手,不过外行看热闹,两人你来我往,动作很慢,但架子摆的好看,下头也是一片叫好声。
过了几招,薛安然低声笑道:“王爷不能让让我?”
赵承业淡淡道:“你既然想要彩头,总要自己凭本事拿。”
薛安然哀怨道:“哎呀,王爷好狠的心呀……”话音刚落,她突然惊叫一声,脚一崴,就要倒在地上,赵承业下意识的去扶她,却见她眼疾手快,挥剑削落了赵承业一缕头发。
赵承业适时揽住她的腰,晚风浮动,少女身上的一缕甜香袭来,薛安然眨眨眼,笑的狡黠:“王爷,我赢了。”
就在这时,赵承业忽然看到了台下的青骓和青峰,两人张大嘴看着台上。
赵承业下意识手一松——
“喂!!”
赵承业和薛安然两人下了台,薛安然手中拿了那个平安符。
赵承业问道:“什么事?”
没有重要的事,青骓和青峰不会在自己休假的时候跑来找他。
青骓还没回过神,青峰镇静一些,递给赵承业一封信笺:“王爷,军中出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