待薛安然和谢清瑶赶到慈济坊的时候,发现慈济坊门口已多了许多辆马车。
陆续有许多贵族小姐由自家仆从陪护着,进入慈济坊。
“薛大小姐,你也来了。”
薛安然正疑惑着,曾在瑞王府邸见过的曹医女过来打了招呼。
薛安然这才想起来,曹医女曾经介绍过自己是慈济坊的。
“这些姑娘听说军中在招募能治疗疫病的陪护,都是来报名的,人数实在太多了,余掌事跟瑞王殿下商量了下,陪护这事不是谁都适合做的,因此都让这些姑娘来慈济坊,做个初步的培训。”
曹医女说得委婉,薛安然心里明白,培训不过关就会被筛下去。
知道赵承业受欢迎,但没想到这么受欢迎。
他的婚事在上京,只要放出一丝消息,还是能引起这么多热闹。
“这次培训的讲师是慈济坊的掌事,也就是余掌事,他的性子很是严厉,薛大小姐请担待些。”
“我省得了,多谢曹医女。”薛安然客气的答了谢。
曹医女说完两句,便去接待其他小姐了,薛安然和谢清瑶缓缓跟着人群排队进内门。
薛安然进门前回头看了一眼,见左边排队的贵族小姐都打扮得花枝招展的,鲜活灵动,明媚鲜艳,而右边的空地上坐着一片染了病的难民,各个灰头土脸,萎靡不振,偶尔有人抬起头看向这边,眼底闪过一丝妒恨。
薛安然心中暗惊,忙转过头不看。
进到内厅,屋子里已经站了一大片人,脂粉香味都冲淡了原本屋子里的药香。余管事是个身材消瘦的中年男人,看着这一片少女,眉头拧成了个川字。
“肃静!”见人都来得差不多了,余管事提高了声音喊道,许是连日劳累,他的声音有些沙哑。
“我知道你们来都只是为了瑞王殿下。”余管事丝毫不客气的开了个头,这话一出,底下原本笑闹的声音顿时小了。
“但慈济坊做的事是为了给人医病,这个人,不是你们平常见着的世家贵族,也见不到你们口中讨论的身材精壮的军中汉子,至于瑞王殿下,你们更别肖想了,他人都不在上京,也不会来慈济坊。你们来这里学习,培训,见到的都是平时你们一眼都懒得多看的穷人,难民,身上又脏又臭,说话也不懂礼数,说不定还会调戏冒犯你们,你们不但不能激怒,呵斥他们,还要给他们陪笑脸,安抚他们的心情,如果有做不到的人,现在就可以走。”
余管事这番话说下来,厅内落针可闻。
“慈济坊自建立起来,宗旨说起来只有一句,那就是给看不起病的人免费看病,所以你们付出许多精力,也得不到任何东西。我并不是在给你们开玩笑,你们这么多人让我带,让我教,我不管你们是什么身份,平时在家是怎么娇生惯养的,来我这就要听我的规矩,都是一样的教。我不会哄着你们,捧着你们,我让你们做什么,你们就做什么。做的不好的,当场我就会撵出去,也好减轻我的负担。”
余管事语气虽淡,说的却很认真,这话说完后,有些贵女犹豫了一下,很果断的离开了。
一下子厅里就少了五分之一的人。
“还有没有人要走?”余管事提高了声音问了一句,无人应答。
余管事点点头:“既然没人要走,曹医女,你来说吧。”
曹医女道:“这里的事情也简单,只是小姐们既然是来做事学习的,丫鬟便不要带了。做的事主要就是分拣药材和记录病患的日常症状。你们所有人会分为五组,病人也会相应的分为五组,每一组人记录每一组的病人,待会会给你们编号。每组人又要分为两拨,一拨负责分拣药材,另一波负责记录病患的症状,每五日两拨人轮换一次职责,都听懂了吗?”
众人齐声应是。
曹医女微微点头:“每组人会有计分,迟到早退,病患评价,药材是否收拾的准确,堆放的整齐,都会计入考核分数。一个月后谁的考核分数最高,可以来慈济坊继续学习,余管事会亲自教授医术。”
薛安然心内一惊,其他贵女们也露出震惊的表情。
大胤的医术一般都是传男不传女,若有女子习医,一般不是父亲是大夫,便是丈夫是大夫,或者机缘巧合之下学了一些简单的医术,女子若没有医学家传,是很难学得正经医术的。
若是一名女子通医术,哪怕日后不嫁人,不生子,家族内也不敢怠慢。
来慈济坊的这些小姐很大一部分门第都不高,或者是家中庶女,听到这个消息,没有不心动的。
薛安然也很心动。
曹医女说完,就点了其中五个姑娘说道:“这些姑娘是前两日来的,已经学了初步的知识,由他们来教你们,再好不过,好了,大家各自做事去吧。”
薛安然和谢清瑶自然分在一组,曹医女点给他们的姑娘,长得高高瘦瘦,谢清瑶笑着上去问好,她没怎么搭理,不过淡淡点了点头,自我介绍说是姓郑,让所有人都喊她郑姑娘。
郑姑娘是个废话很少的人,当下就教她们先辨认药材。
薛安然很快发现,这郑姑娘虽说是教,但说的极快,一份药材不但要记得名字,还要记得药材的长相特征,以及放在何处,并且有十几种药材要记,内容很多。这郑姑娘极快的说完了一遍,便说自己教完了,要去做自己的事了。
哪里有人记得住?
当下,便有一个圆脸姑娘陪着笑脸问:“郑姐姐,我们对这些药材以前都不认识,再说这么多,一时记不住,你能不能再说一遍,我们用纸笔抄下来?”
“再说一遍?!”这郑姑娘陡然变了脸色,呵斥道:“谁是你郑姐姐!这里没有姐妹,你不称我一声郑组长便罢了,谁跟你姐姐妹妹的?我看你分明是刚才心不在焉,还要我来给你料理麻烦!”
所有人都没料到这郑姑娘突然发难,一时都愣在了那里。
绛雪因会处理药材,所以跟薛安然一起留了下来,闻言就想反驳,薛安然拉了拉她的手,示意她稍安勿躁。
圆脸姑娘被这样当头训斥,平时都是在家做小姐的,况且她又没说什么过分的话,哪里服气,当下便道:“什么组不组长的?方才曹医女也没说任什么组长啊,我看你这个组长是自封的吧!你有什么本事,不过先来了两日多学了些东西,就在这拿腔拿调的,大家一出慈济坊,论资排辈,论家世论背景,谁怕谁啊?!”
郑姑娘冷笑道:“好,就知道有你这样想的娇贵小姐,吃不得什么苦,为着攀龙附凤,便来做这些给自己博名声的事。呸,最看不惯你们这些人了。你不服我是不是?在外头我管不着你,在这里你就得听我的,你们还有谁不服我,现在就出这个门,跟曹医女告状去!”
薛安然见她说的有恃无恐,心底有几分奇怪,便按兵不动。
曹医女是赵成业的手下,不应当会做不明理的判决……
圆脸姑娘自然气的半死,仰着头道:“好呀!她这个样子,配做什么组长,哪里配教我们?你们都跟我走,去回了曹医女去!”
气氛微妙起来。
这些姑娘互相之间并不认识,有些身份高有些身份低,大家都不知道各自的底细。
而且方才曹医女也严令不许他们互相报家世。
大家一时根本不知道不该得罪谁。
片刻后,谢清瑶第一个上前,走到郑姑娘身边,恭敬道:“提前来两日也是提前来两日,想必慈济坊事务繁多,郑组长哪有那么多空一遍又一遍教我们?我们做新人的,自然要更加勤勉才是,怎能自己记不住,就赖别人教不好?”
郑姑娘赞许的看了谢清瑶一眼,也没有多说什么。
谢清瑶第一个站了队,其他人迟疑了一下,都纷纷做了选择,满屋的人,只有一两个站在了那圆脸姑娘那边,三分之二都选了郑姑娘,还有三分之一站原地不动。
“好,好,好!”圆脸姑娘气的一摔袖子,走了。
等圆脸姑娘走后,郑姑娘才缓和了脸色,对选自己的人道:“待会今日的事完了,你们随我去一处地方,我再仔细将药材的辨认方法教你们一遍。”
选了郑姑娘的人,这才大喜过望,也不管谁多谁错了,纷纷恭维起了郑姑娘。
绛雪道:“姑娘……这可怎么办,不捧着她,看来她以后不会少使绊子……”
薛安然道:“既然如此,那还装什么清高,咱们顺着她就是了……少给自己找点事……”
绛雪:“……”她家姑娘无耻的越来越光明正大了。
薛安然见中立派这时候也走上去恭维,那郑姑娘也接受了,便也走上去笑道:“以后还请郑组长多多指教了。”
谁知这郑姑娘,眼睛看都没看她一下,对谢清瑶道:“清瑶,我听说你前几日得了一支哈巴狗,会说人话,是不是?”
薛安然:“…………”
“既然都尊我为组长,我也就不客气了。”郑姑娘紧接着说:“咱们也不搞那什么轮班制了,对药材不熟的,就多分拣几日药材,对药材已经熟悉了的,就多记录记录病患的症状,大家觉得如何?”
她方才杀鸡儆猴做的很成功,此时自然没有人有异议,并且大家看出她不喜薛安然,都自觉离薛安然站的远了一些。
郑姑娘说完后,自顾自走了,其他人留在屋内,小声说笑,没人理会薛安然。
薛安然心觉不对,翻出那张计分表,上面分明写着,看护病患得分比重占七成,分拣药材只占三成。要是她一直分拣药材的话,这学习医术的机会,她也就别想要了。
但这郑姑娘,为何只针对她一个人?
“姑娘,这可怎么办啊?”绛雪问,不过她倒不担忧,姑娘的鬼点子是越来越多了。
薛安然看了看圆脸姑娘离去的方向,低声说道:“别急,自然有人为我们投石问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