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抓你作甚。”
时聿步步逼近,居高临下地睨着她,眼神中透着冷淡疏离。
初念猝不及防的跌坐在地,狼狈落魄。
“你父亲进了诏狱,但鸿鹄堰修筑的第一版图纸与账簿,他留给你了吧。”
他的语气带着笃定,还有一丝审问的意味。
初念呼吸一滞,为何连他也要找这个?
在抄家之前,便来了一伙身份不明的人,将公府翻了个底朝天,最终无所获。
此物事关父亲存亡,有人想让他死,有人想让他活,那这鸿鹄堰的证据,便成了关键。
父亲被抓前,便是将此物托付于她。
“我不记得父亲给我留了什么。”
初念强装镇定,衣袖下指甲嵌入了肉里。
时聿睨着她,冷笑道:“久闻初二姑娘有过目不忘,记忆超群,怎会不记得?”
忽然,巷外传来一阵嘈杂,隐约可辨刘掌印的尖细嗓音。
“挖地三尺也得给我把人找出来!”
“把这个冒牌货给我关起来!”
糟了,月儿被发现了,他们快要找到这里来了。
初念顿时失色,眼前时聿如同一尊大佛般挡在面前,前有狼后有虎,她进退两难。
她的思绪飞动,自己是万万不能落入刘掌印手中的,一旦入宫做了奴婢,宫墙深厚没有个四五年是别想出来的。
那样的话,父亲就只能等死了。
她需要一根救命稻草,能够与刘掌印抗衡的稻草。
看着眼前的时聿,她忽然心生一计:“我可以给你鸿鹄堰一案的证据。”
少女单薄的身躯仰望着时聿,好似下一秒就要被风雪折断。
巷子外搜寻的声音愈加近了,她强稳住心绪,颤抖着声音:“不过我有一个条件。”
“哦?”
时聿忽然勾了勾唇角,好整以暇地看着她那副想求人又别扭的姿态。
“求大人护我,不落入刘掌印手中,”她羽睫轻眨,泛起盈盈水光。
她不愿做那挟恩图报的人,可眼下又不得不这样做。
“求大人念在昔日家父曾对您有知遇之恩的份儿上,护我一时周全。”
初念从不曾求过人,窘迫又臊得慌。
“这边巷子搜一搜!”
巷子外一道道声音如同催命符。
没有时间了。
她急切地想要一个回应,可他眼底似乎带着一丝不可察的笑意。
这是在等着看她的笑话吗?
初念顿时觉得自己被戏耍了,脸红到了脖子根,可外头的禁军马上要进来了。
就在禁军踏入巷子的那一刻,时聿大手一伸将她拥入怀中,二人位置对调,他背对着走进来的禁军。
霎时间,满怀的清冽柏香将她团团包裹,肆意入侵。
时聿灼热的气息喷洒在初念**的颈间,酥酥麻麻的痒意顿时蔓延至全身。
他一掌紧贴初念的后背,将她禁锢在怀中。
掌心的温度令她后心一暖,如同火舌般舔舐着初念单薄的脊背。
她整个人都裹在他的鹤氅中,一双绝世的眸子带着天生的妩媚,让人看了不禁心生爱怜,甚至勾起了几分想征服她的欲望。
二人呼吸交叠,清亮的眸子中互相倒映着对方的身影。
这一瞬仿佛静止,时聿不敢再看她的眼睛。
他长指触碰到她突出的肩胛骨,不可察地轻‘啧’了一声,仿佛是在嫌弃她太瘦了。
初念的后颈被他轻按,脸颊贴在他的起伏的胸膛上,能听见心脏的跳动,似乎,和她的一样快......
“什么人在那?”
一名禁军走了进来,警惕地喊道。
一道黑影从旁的屋檐跃下,挡在禁军与时聿之间,缓缓道,“时都虞乱了衣衫,正在整理。”
说话的是昭戍,他是时聿身边的心腹护卫,尤善双刀,平日里寸步不离的跟着时聿。
初念刚想挪动身子,后腰那只有力的臂弯便将她收紧。
时聿压低声音,略带暗哑,“别乱动,他在看。”
初念身体不自觉的顺从,她眼前一片漆黑,只能闻见时聿身上的木调香气。
那名禁军伸着脑袋往昭戍身后看,昭戍冷眼朝前逼退他。
昭戍天生一双三白眼,就算不冷眼看人也叫人徒生寒意,再加之他人高马大,背上还背了两把刻着人骨的刀,更是骇人。
那禁军打了个趔趄,讪讪道:“我走,我走,时都虞慢慢整理哈。”
说完便一路小跑着出了巷子。
禁军走后,昭戍便快步走到了巷子口警惕观望,守着不让人再进来。
“你还要抱多久?”时聿声音暗哑。
怀中人儿久久不出声,反而是愈加沉重。
-
恍惚间,初念听到耳畔传来几声空灵的声音。
“醒醒——”
“只是一场风雪,她怎会昏迷不醒?”
“这位姑娘体质异常孱弱,竟——”
“竟什么?”
“竟患有心疾!”
时聿坐在塌边凝视着眼前女孩儿苍白的面颊,还有眼角不断溢出的泪花,鹰眸漆黑如渊。
心疾吗......
他不是不知初念玉叶金柯,娇花易折,可却从不知她患有心疾。
昔日国公府屹立时,初念尚可钟鸣鼎食的娇养着,但一朝鸿鹄堰坍塌,她的所有荣华也一同化为虚无。
三年前,镇国公奉命修筑鸿鹄堰,这是为两岸百姓造福祉的大工程,此为殊荣。
但两日前,雨水充沛河水湍急,耗费数万量白银修建而成鸿鹄堰却被轻易冲垮。
明明耗费的是最好的材料,效果竟不如最廉价的草木坝。
皇帝勃然震怒,而一切的矛头都指向了镇国公。
这一切都蹊跷得很。
吉祥在一旁问道:“主子,这个姑娘是......”
塌上的人儿瘦得有些脱相,他仔细瞅了瞅才辨认出了她是谁。
吉祥瞬间大惊失色:“主子,这,这可是钦犯啊,她现在不应该入宫为奴了吗!”
时聿缄口不语,指腹替初念抹去了眼角的一滴泪。
他在宫中摸爬滚打这么多年,最是清楚:窝藏罪臣之女,是死罪。
可那宫墙后的日子有多艰难,他是最清楚不过的。
曾经的时聿只是一介白衣,在镇国公府做门生,因才学武功俱佳,有幸得初忠荣举荐入了宫,进了玄机营。
他从最低等的典史做起,一路过关斩将爬到了总都虞的位置,他比谁都清楚这个位置多么的得之不易。
“初姑娘曾经那般戏耍于您,践踏您的真心,您也要冒天下之之大不违收留她吗!”
吉祥不愿看主子冒险。
他是自时聿在国公府读书的时候便跟在他身边了,自是知晓一些前尘往事。
时聿微眯着眼,黑瞳泛起凌厉。
是啊,他不是应该恨她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