尘灰弥漫在空气中,显得有些污浊,可初念此刻却连这样的空气都不能吸上一口。

早知道他在房梁上蹲着的话,她从一进来就自报家门好了。

正想着,后门处传来砸锁的声响。

“砰砰——”

想必是小予久等不到她,唤人来寻她了吧。

三两下的功夫,那门便被破开。

外头的余晖斜斜地照射进来,初念终于看清了程忡的模样。

他虽紧皱眉头,却不难看出他眉眼间的少年感,五官线条略微圆顿,看起来并没有攻击性,只是因了变故难免染了几分怨气,

一支寒镖从外呼啸着飞射来,只冲他掐着初念的那只手而来。

见状不妙,程忡立即松了手,那镖射了个空,“铮”的一声深深没入墙中,只余尾部一缕红缨。

程忡看了那镖一眼,眼中惊愕不已,若是不是他收手的及时,那他的手骨恐怕已被斩断。

他转身便想从前门逃走,便撞上了一脸阴沉骇人的时聿。

“程忡,你以为你能逃脱吗。”

时聿眸光鹰隼般直直落到程忡身上,虽还未有所行动,却叫人已经有了被捕的错觉。

时聿目光之余看了眼一旁脸色青紫的初念,目光再回到程忡身上时,多一丝怒意,可下一瞬便立即消散殆尽。

尽管只是一息之间的微不可察的眼神变化,却还是让程忡发现了端倪。

他当机立断,没有选择与时聿正面对抗,而是转身又将地上气喘的初念劫持在身前,指尖掐制住了她的动脉。

“你若动一步,她便命丧于此。”

程忡虽不知初念是何身份,但时聿方才对她流露出的那个眼神,便足以说明,这个女人有用。

“你以为用一个女人,便能换得生机了?”

时聿面上满是不屑,“我倒要看看,掐死她之后,你要怎么逃出这里。”

屋内有时聿,屋外,不用想,也必然围堵了众多玄机甲卫。

今日,程忡插翅难逃。

时聿眼底轻蔑,走近一步,屋内本就逼仄,程忡已退无可退。

“当真以为用一个女人就能威胁本官?”

初念方才缓过来的那点气息,又程忡用力被堵塞完全。

是了,逃狱一案非同小可,与时聿的官途相比,牺牲一个女人又算的了什么。

妻没了还可以再娶续弦,但若毁了他玄机营从无败绩的名声,影响了官途,那就无法弥补了。

经历被岑中云放弃后的她,似乎并不意外时聿说出的话。

趋利避害,这是人的本性。

“能不能威胁到你,试试不就知道了。”

程忡虽对时聿有些发怵,但还是硬着头皮带着初念试探的往后门挪。

他本还时刻担心时聿会直接不顾这个女人抓捕他,可当他成功挪到门外时,这个担心就显得多余。

时聿果真没有轻易出手。

僵持之中,天边早已笼罩上一层薄暮。

夜色,也是最适合逃跑的时机。

时聿锋利的目光紧随着程忡,不想浪费时间:“放开她,留你全尸。”

这话怎么有些耳熟?

初念恍然想起在审讯室中昭戍对月儿说的话,也是如此大差不差,不愧是主仆俩。

她转头用极细的声音对程忡道:“我要是你,就找一匹快马,带着人质先跑远了再说。”

就算今日她得不到程忡,也不能让他再进诏狱。

程忡闻声:“你就不怕离开了他们,我一刀将你杀了抛尸荒野?”

“比起我的性命,我更怕你跑不掉。”

初念感受到他疑惑的目光,用口型对他说了三个字。

程忡思索片刻,看向了远处玄机营的马匹。

策马之前,他朝时聿留下了一句话:“若想她活,就莫要追。”

他赌时聿不会追。

“都虞,不能让他跑了!”

一旁甲卫早已等的焦急,想上前去追。

而时聿却伸手将他拦住,“没我命令,谁都不许轻举妄动。”

......

初念是在漆黑的乡间小道上走了很久才遇到昭戍的,还有一脸不悦的时聿。

看到时聿的那一刻,初念的第一反应竟不是自己得救了,而是程忡终于不用回诏狱了,她的线索总算没有断掉。

她看待那证据,比自己的性命更重要。

只是时聿似乎不太高兴的模样。

或许是因为没有抓到人吧,这可是他第一次无功而返。

“自己上来。”

时聿高骑在马上,面无表情的睨着初念,示意她跟坐到自己的马上来。

他眼神捉摸不透,看得初念莫名有些心虚,只是听话的照做,但那马实在是太高,她上了几次也没有成功。

正当她又一次失败往下坠时,一只手忽然提着她的衣领将她安稳的放在马上。

“多,多谢。”

初念双腿并拢坐于马上,因为这个姿势有些身形不稳,于是她整个人都被时聿圈在了怀里。

以昭戍的视角从后往前看,只能看到时聿宽阔的肩背,初念娇小的身躯被遮挡了个完全。

只剩下一侧若隐若现的绣花鞋头。

“今日给你添麻烦了。”

初念低着头,自知她今日的出现毫无意外给时聿增加了负担,有些惭愧。

“你为何会出现在窈源坊。”

身后传来一道冷冷的声音。

这个问题还是来了。

初念深吸一口气,忽然下巴上多了一道力,带着她的视线对上了时聿那漆黑的冷眸。

他的语气暗含威慑之意:“看着我回答。”

“兄长生前喜欢喝窈源坊的酒,我想买一壶去祭奠他,可寻过去竟发现关门了,但我又不甘心便找到了后门想进去看看有无存余。”

初念一双含情眼,专注的盯着一个人时,认真而深情。

“谁能想到竟会在那里遇上逃犯,还遇上了你,你若不信大可以去问问小予,我说得句句属实。”

还好她入曲味巷前留了一手,早就告知了小予是去给兄长买酒。

她与时聿才新婚,暂时并没有将自己所有行动的想法告知他的打算,并且,她做的事可是助钦犯逃跑,这与时聿的本职完全背道而驰。

只能等待时机成熟,她再寻机会向他坦白一切吧。

只是不是现在。

夜里冷风拂在脸上,激起她脖间细密的鸡皮疙瘩,她微微的打了个冷颤。

时聿没再盯着她,也不知到底信了她没有,只是默不作声的将初念往怀里又拢了拢,又用披风包裹住她,将她与外界的冷风隔绝。

他眉头有些微拧,锋利的下颌处忽然覆上一片温热。

她主动亲了他。

连时聿自己也没有发现,他的眉头缓缓的舒展了下来。

初念似小猫般,倚在专属于她的一片清冽柏香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