简直是神经病。

唐念在心里评价。

视线不经意向外面一瞥,发现原本校园里平整的橡胶跑道地面上鼓出大大小小的圆包,密密麻麻,不断涌上来,像一群即将孵化的卵。

有什么可怕的东西,在争先恐后地等待破壳而出。

男人拿出怀表,居高临下的俯瞰着下面的静止的校园。

浓重的雾霭在他的脸上投射出晦涩阴影,寂静的空气中,唯有怀表指针滴答作响。

“主人不允许我脱下这一层皮,您应该忘记了我吧?皇,我们见过很多次。”

他的声音温柔得诡异,好像在等待什么,“……哦对了,那时的您看不见我。”

唐念问,“我们是不是在医院见过?”

“您竟然还记得那微不足道的一眼,我很荣幸……但我说的可不是这个世界的事情。”

他露出感恩戴德般的神情,把唐念尬得头皮发麻,双手合十仿佛见到偶像的少女般露出甜蜜的笑容,

“能认识现在温柔的您真好,皇。”

“要知道,曾经你第一次看见我,就把我狠狠地打了一顿,我现在,都还留着您在我脸上切割下的痕迹……”

男人不紧不慢地摘掉黑色宽檐礼帽,掀开额前的碎发,露出整张脸。

五官在现实世界看来,精致到了有些诡异的程度,绝非真人。

而让唐念手脚冰凉的是,自男人掀开碎发的眉骨处,横切在脸上的,有一道占据了三分之面容的疤痕,两侧有被钉子粗暴缝合的痕迹。

他抚摸着凹凸不平的钉痕,忧郁地说,“这道伤痕现在还留在我身上,主人要我牢记您对我的惩罚,即便您对我那一顿发泄毫无缘由……”

不祥的预感笼罩住唐念,即便对方声音极度温柔,她仍察觉出了危险。

“我对你的惩罚?”

“是啊,好痛的。”

他放下碎发,仔仔细细地遮住那道疤痕,又戴好了帽子。

似乎很在意自己脸上的伤痕,那顶帽子看来也是遮挡疤痕用的。

整理好仪态后,他又笑起来,唇角勾出夸张病态的弧度,“但幸亏您讨厌我,所以主人才愿意选中我成为他的仆人!”

他无比激动地说,“我好幸福,这都感谢您!”

有病吧!

唐念头皮发麻。

哪里跑出来的神经病!

“要不要告诉主人呢?”

男人眼中带着狂热和一丝难以察觉的畏惧,激动到嘴唇都在颤抖,

“如果您在这里的事情告诉他……主人一定会疯的。”

“怎么办,我想看看主人发疯的样子呢。”

呼吸之间,前一秒还在窗边的男人鬼魅般无声出现在她眼前。

唐念甚至无法捕捉到他的动作,就被他抓住手腕。

冰冷的触感让她瞬间确定,眼前的果然不是人。

他手指的材质介于陶瓷和玻璃之间,是冷的,硬的。

连关节处都平整光滑到没有一丝褶皱,两条缝隙间夹着一个光润无比的圆球,让人联想到球型关节玩偶。

近在咫尺的面容细腻光滑,没有一丝一毫肌肤该有的纹理。

怎么都不是人!她的世界到底怎么了?

算了。

无所谓。

有本事地球毁灭。

“您大概不会用,我可以教您。”他挪动手指,袖子便自动断掉一截,“您看您手腕上是什么?”

唐念如实回答,“什么也没有。”

“您可真平庸呢。”他真情实感地叹息,伸出手在她腕间晃了一下,又问,“现在呢?”

看到了。

原本光洁白皙的皮肤下,浮现出了一只黑色小鸟一样的图腾爪子被草率地画成三根细细的线,画风潦草。

电光火石间,唐念想起,自己好像在哪个游戏地图里,见过它。

曾经似乎有个少年低头,用唇蹭过她的手腕,悄悄在她腕侧刻画下这个涂鸦。

然后软着声音,满含爱意地说——

从此以后,它就是您的了。

“您危险的时候,它就会出现,这是主人为了保护您设下的禁制。”

男人的笑容如蛇一般冰冷危险,腕间一阵刺痛,“当然,我也是。”

一根手指割破了图案。

“主人设下的禁制中,只有您能看得见我。”

鲜血瞬间流出,又被涂鸦吸收,“尽管您现在的皮囊和曾经不一样,但我知道,您就是您。”

“你的主人究竟是谁?”唐念只来得及问出这一句。

下一秒,视线拉长模糊,失去了捕捉信息的能力。

“我的主人,是这个世界最伟大的存在。”

耳旁是他鬼魅般的回答。

世界仿佛卡带了一瞬。

模糊的画面定格一帧,再睁眼已经跳到另一个画面。

呼啸的风吹乱了唐念的头发,看清自己在哪里后,浑身血液逆流,心脏几乎停跳。

她正站在整个校园最高的建筑——

十八层高的研究生宿舍楼顶。

足尖踩在栏杆上,高处的风很大,把她吹得像片没有根茎的落叶,仅靠男人一只手稳住身形。

咔嚓一声。

他按下了一直握在另一只手里的怀表。

真正的厄运开始了。

男人露出病态的微笑,松了手。

“祝您玩得愉快。”

失重感骤然传来,唐念头朝下,直直从十八楼的天台坠落下去。

浑身的血液冲到足底,仅一瞬间,心脏便因过激的刺激而停止了工作。

与此同时,伴随着重新流动的时间,模糊蓝色滤镜笼罩下的世界重新恢复动态。

天空中凝固的飞鸟拍打着翅膀飞行,楼下熙熙攘攘的人群再次喧嚣起来。

而那些如虫卵一般密密麻麻排布在地面的鼓包,纷纷撕裂卵壳,爬了出来。

要死了。

急剧下降中,她只有这一个念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