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深了。
大学城很安静,楼下只剩下三三两两散步的情侣。
偶尔有人抬起头,看到公寓区某扇打开的窗户,透出星星点点碎光,仿佛很多萤火虫不甚明显的光亮。
室内怎么会有萤火虫呢?
大概是什么投影灯之类的吧。
一片朦胧的碎光中,唐念穿着柔软干净的棉质睡衣,坐在藤蔓缠绕的单人**。
希瓦纳斯的长发质感很好,冰凉柔滑,抓在手里像绸缎,唐念手指拢着,把他的头发绑起来,松松垮垮挽了一下。
他有些不适应,微微收拢眉心。
“真好看。”
唐念称赞他的发色,“像油画,西方曾经崇尚金发,越浅的颜色越高贵。”
精灵立即不动了,抿着唇,眉眼冷淡。
但应该心情很好。
什么温柔话少的生物。
唐念嘴里哼着不成调子的旋律,下午哭过的眼睛现在还有些红肿,像是玩睡前小游戏一样扯着精灵摆弄,仿佛真的在玩一具等身仿真手办。
他背后的翅膀重新出现,供她碰触玩弄。
“你这半边翅膀,好像跟另一只不太一样。”她发现了什么细微的不同,弯下腰仔仔细细地观察,温热的呼吸吹拂在翅膀表面,引起一阵敏感的颤栗。
“嗯。”希瓦纳斯的嗓音带了低哑,“这只受过伤,是新长出来的。”
唐念已经忘记了。
像素小游戏是真的,河边伤痕累累陷入昏迷的像素小人也是真的,所以撕烂了一边的翅膀,也是真的。
她只是忘了,没将那个小游戏放在心上。
她忘了撕裂了一半翅膀的希瓦纳斯,垂死的希瓦纳斯,被拖进肉食生物巢穴的希瓦纳斯。
她以为那只是一个劣质低画质小游戏,却不知道,那时的他是在求死。
在她“死去”后,希瓦纳斯自毁一次又一次。
可箴言女神诅咒过他不死不灭,神陨落时的诅咒无法被改变,他将永生永世活着,无法死去。
永恒是什么意思?浪漫?至死不渝?
还是注定的孤独?
希瓦纳斯穿梭过许多世界,却始终无法找到唐念的灵魂。
他以为她连灵魂都没有留下。
于是一向情感淡漠无爱无恨的他开始痛恨将她杀死的黑暗种族,将它们一次又一次毁去,可是黑暗与光明相辅相成,黑暗彻底毁灭,光明也将不复存留。
所以一个又一个世界消失了。
他的到来往往伴随着毁灭,身上渐渐充斥着灭世的痕迹。
所以当知道这一切对她而言不过是一场游戏的时候,他尝试过恨她。
最后却连愤怒都做不到。
甚至卑微的担心,如果现在的自己对她没有用了,会不会被她驱赶。
他等到许久,直到**的人类少女呼吸平稳。
小心翼翼地掰开她的手指,扯出被她攥在手心里的发丝,希瓦纳斯拧开门。
场景骤然发生变化,门外是一个装潢精致的露台。
下午看到她流泪的瞬间,他想毁掉这个世界。
怎么能让她流泪。
心都要被拧碎。
希瓦纳斯看到了唐念那段最黑暗的记忆,法随言出,找到了那几个人。
尧槿正在跟好朋友打电话,语气中带着抱怨,“你确定?他要拍那个耳环做什么?拍给我吗?”
随后听到好友惊呼,“那个耳环起拍价就一千五百万,又不是包包,怎么可能随随便便送人!”
随便?
她的脸瞬间拉下,情绪烦躁,“你什么意思。”
虽然也知道,古董藏品和包包鞋子的价值完全不一样。
“别问了,你执着什么,他是个有名的渣男。”
“好了你别说了,你知道我想听的不是这个。”尧槿打断对方,“我让你帮我查的东西查到了吗?他和……”
声音忽然消失,她以为自己在做梦,因为隔着一道半透明的朦胧窗纱,看到有人站在她的窗外。
金色的长发,高挑到有些惊人的身型。
“你话是不是还没有说完?”
听筒里的人疑惑。
“喂?姐妹,你怎么不说话了?”
风不知从哪个方向吹来。
尧槿不自觉张开了嘴,错愕地看着薄纱外那个绝非真人的男性生物。
用力掐了自己。
“嘶!”
好疼。
确信不是梦。
可是这怎么可能是真的呢?过分惊艳完美的五官让她心惊,甚至产生了诡异的感觉。
黑暗中只有一双翠绿色的眼睛,暗绿色的眼睛在发光。
须臾间,她的世界只剩下纯然冷漠的绿色。
一些嘈杂的声音传入耳朵。
有什么在手中震动。
尧槿低下头,发现是自己的手机。
学院公众账号的信息推送。
「各位参加音乐学院学期末汇演的同学,彩排教室时间表变更,将教室改为实验楼B座2103。」
日期,好像是几个月前。
在熟悉的环境里,她反应了很久,改成改教室的推送信息给她一种格外熟悉的感觉,尤其是教室编号,分外眼熟,却想不起来到底哪里似曾相识。
眼前的一切都是陌生的,甚至手机都是陌生的,素色的手机壳几乎和她一贯的风格完全不搭。
直到路过一面镜子,发现自己的脸也是陌生的。
很白,眼瞳墨汁染过一般黑而空洞,唇色透着病态,颜色极浅,黑发垂肩,骨骼感明显,不健康的瘦。
尧槿一个激灵,终于想起来了。
这不是她的脸。
是唐念。
这一天,她借由跟学生会宣发部学长的暧昧关系,篡改了唐念那份彩排通知。
她都想起来了,可是自己怎么会变成她?一定是做梦。
尧槿想要拍拍自己的脸,却发现身体有些不受控制,按照推送通知的地址,往那个教室走去。
很快,困惑被恐惧替代。
她看到了她自己,正笑着从洗手间走来。
原来在唐念眼中的自己是这个样子,笑得很狰狞,双手抱胸,高高在上地指挥别人一把将她拖进了旁边的废弃厕所。
远处传来铃声,下课了,楼下的校园人来人往,喧哗而热闹。
有人伸手扯向她,拽她的衣服,尧槿的尖叫甚至传不出教室,她迫切地想要逃,可身体不受控制的被推倒,心脏猛烈跳动起来,有种快要冲出胸腔的恐惧。
这种疼痛和屈辱是尧槿从来不曾经历过的。
好难受,呼吸不畅,快要死掉了。
闪光灯亮起,有人将手机摄像头对准她的脸,为了增加屈辱感甚至在拍照时故意打开了闪光。
好刺眼,受到刺激后印在虹膜上的白色斑块阻碍了她的视线,尧槿看到自己的笑脸,被闪光灯的轮廓模糊。
好丑,是她吗?她怎么会是这个模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