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白安听完后半晌不语,只是低头沉思,良久后才抬头问道:“听先生言说,倒是将这销烟的始末了解得清楚了,可先生是如何得知这些的?”
钱千金笑道:“当时你我还不在这个世上,就连李大人也还只是读书的学子,怎会知道。这事情的始末是先师在授业的空暇一一说与我听的,而这西方诸国的律法则是这些年我在这里专心读书研究出的。”
李白安“噢”了一声,旋即追问:“以前曾多次想请问尊师之名,都未如愿,不知……”钱先生捋须笑道:“没什么不可言的,先师名讳上安下……”
正待继续,只听得车厢外周烔大叫道:“义父,钱先生,宅中老仆赵伯慌慌张张向这边奔来,似是有什么要紧的事!”
这赵伯和吴伯本是天津城的守门老军,当天因亲见李白安进城报信,为避免泄露消息才被带来一路伺候,此时只见他上气不接下气跑到马车近前,扶住车辕,只是呼呼喘气。
李钱二人急忙下得车来,李白安问道:“赵伯,到底怎么了?”见他呼哧带喘,气儿都倒不匀了,钱先生道:“不急不急,喘匀气儿再说。”赵伯边抚着胸口边说:“老爷,哦,哦,你们可算回来了……家里,家里,有人闯了空门了!”
李白安忙把赵伯拉上马车,一行人驾车飞奔赶回家中,急匆匆下车进入屋中,只见两个老妈子和老仆吴伯正在归置被掀得一片狼藉的桌椅板凳和各项物品,王妈边收拾边不住地咒骂死贼人云云。
众人不及细问便径直上楼奔向各自的房间。李白安当然最心焦的就是“绝批”,虽然自己将它藏得隐秘,可也不知贼人有无察觉。
进得书房,双手扣住桌下左右装饰雕花的背面,将大理石桌面左向旋转,一扭,台面便与底座分开一条空隙,再用力将桌面旋转至与底座十字相交的位置,之后将桌面向右推至尽头,桌面下一长形紫檀木匣现了出来。他打开匣子一看,不觉松了口气,“绝批”正好好地躺在里边,旁边放着师父赠的灵药皮囊。
他见宝刀无虞,便随即将机关复原,走了出来。这时众人也已清查自己的房间后到了外面,一问之下,都说除了被翻得一塌糊涂,并未发现少了什么要紧的东西。
钱千金也是纳闷道:“这带来的钱,我都将大头存入银行,每月支取全家的生活所需,并留些以备不时之需。可我抽屉里的五百镑竟然没被拿走,真是奇了怪了。”要知五百英镑在当时已是当地一户中等人家一年的进项。
众人下得楼来,向几个仆从详问来由。原来在他们走了大约两个小时后,一伙贼人就闯了进来,几个老仆妇人自是无还手之力,被绑了起来还被堵住了嘴。
这几人楼上楼下翻了个底儿朝天,过了大约一个小时才罢手,解开了王妈便扬长而去。
王妈还在那儿跳着脚骂:“几个天杀的死贼坯,绑上堵嘴也就算了,还拿门口擦靴子的抹布堵,叫他们晴天被雷劈死,坐屋里被车撞死……”
心月见她咒个不停,就劝道:“好了,王妈,叫他们吃饭被噎死还不行?以前怎么没见你这么好口才,快去收拾吧。”
李白安问吴伯道:“他们几个人,什么人?”“四个,蒙着面看不出模样,但都留着辫子。”李钱二人互望一眼,而后见徐晋二人也点点头。几人走到屋外,钱千金说:“李爷是不是觉得这次,与六年前咱们刚来时那次闹贼有联系?”众人互望,均是沉默回想。
那是他们刚买下这座庄园不久,虽然购得大宅,可是这防护就成了问题。二十几英亩的大宅仅靠两个老家丁来打理实在是捉襟见肘。
在英国,大庄园多用低矮灌木丛合围,至通向主通道处开设金属铁门,可这样的布局在钱千金眼里实在不可容忍。
他振振有词道:“大而虚围,屏障形同摆设,实乃置身家于白,置卵于将覆之巢,危之大矣。”
于是他亲绘图纸,按九宫八卦规格,含阴阳二气,聚四象之灵,重以砖石结构布以外屏、内障,又辅以晋家唐门的消线机关,将这座大宅布置成天罗地网。
全部完工之后,钱千金带众人巡视全院,一路将种种风水布局讲得头头是道,口沫横飞。正神采飞扬之际,一不留神就踩中了晋先予布下的索套之中,被倒悬于树上,连呼救命。
由此他也知这家宅不同于阵法,搞得太复杂的话自己人都得着了道儿,最后只保留了内外屏障和简单的机关迷宫。
可就在一切布置停当好的两个月后,一个月黑风高之夜,一伙盗贼偷偷地潜了进来,在进入庄园不久后就触动了树丛迷宫中的响铃机关。
盗贼惊觉,转身奔逃,李白安从宅中追了出来,晋先予紧随其后,只奈家宅实在太大,半晌就见远远一伙人上了马,快马加鞭,扬长而去。
这西洋马与东方马有着显著不同,虽长劲儿不足,但短路脚程极佳,奔跑神速。只要隔了相当长的距离,起身再追,就是李白安的师父恐怕也赶不上,所以只得作罢。
几人聚在院中,举起火把边看脚印边商量,钱千金道:“这几人显然不懂什么易学阵法,阵眼中的机关一下就触到了。”徐三豹不屑道:“你那是瞎猫碰了死耗子!”
晋先予道:“看这脚印深浅不均,步幅一般,且与边上多有剐蹭,显见不是高手。”
李白安道:“难道是朝廷的追兵来探营?”钱千金摇头道:“非也非也,要抓,明着上学校抓孩子岂不更省事?八成是奔钱来的。”
“那就更不对了,上月我们举家去格林尼治游玩,家中只有几个老仆,下手不是更容易?”几人实在商量不出什么结果,只得每晚改动消线机关。
而这之后盗贼再也没来过,但他们总感觉在暗处有一双阴鸷的鹰眼时时刻刻地注视他们的一举一动。
钱千金道:“这次盗贼不是为钱,显然是为了什么要紧物事!”“我的宝刀虽说名贵,但其价值不是一般盗贼能明白的,应该也不是目标!”
那是为了什么呢?李白安突然想到刚才看见盛思蕊神色似有紧张,而且总是下意识地碰碰衣服。
李白安自打来到英吉利就见她总是穿着宽松衣物,而非宋婉毓似的轻灵少女服饰,似在时刻隐匿衣中之物。难道这伙人是冲着她来的?
他想起以往的种种怪迹,不禁心生疑云。一旁的钱千金碰了碰他道:“你是不是也想到了她?”二人对视一眼,谁也没往下说。
这时就听得庄园外大门口马蹄马嘶声响,几匹马到近前停住,为首一人跃身下马,高声叫道:“秦、周、盛,你们几个出来吧,同学们来看你们了!你们总要有待客之道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