直至傍晚时分,晋先予和钱千金才姗姗回转,神色也都显得阴沉。一问之下才知,原来伦敦全城已经挂满了悬赏通缉令,还有两幅嫌疑人的画像。
钱千金就问秦潇等人,难道他们这次夜盗还有其他人目击不成,秦潇努力回想了半天,也没想起在整个夜盗过程中有人看见过他们的脸。
这时盛思蕊突然说:“莫不是他?师兄你还记得我们昨日进了伦敦城西,就把骑乘的马匹寄放在那家华人开的客栈之中,当时是你和二师兄去的,那个小伙计可是见过你们的!”
秦潇这才恍然大悟。钱千金道:“看来英国警察局的能力还真不容小觑,这么快就查到如此细枝末节了!也是幸亏那小伙计估计英文不怎么样,那些西洋画师对画华人也没什么经验可循,那画像也就马马虎虎三分像个大清人样,要不我们还真难脱身而去!”
他边沉吟捋须,边踱来踱去,忽地一抬头对秦潇他们说:“现在最清晰的线索就是辫子了!为免露出马脚,你和烔儿就把辫子剪了吧!”
秦潇闻言略略一愣,这辫子他们来英国后一直未剪,李白安说是要他们记住“身在异乡为异客,此身仍是大清人”,此时剪掉,不知……
想着便看向李白安,只见他微一思索,便坚定地说道:“事已至此,为求万全,剪就剪了,稍后心月帮你们重新收拾停当!”
钱千金一直服气李白安这种不拘旧俗、临机应变的性格,不禁点点头,又对众人说:“这只是其一。其二嘛,我们跑遍了中国城的各大药铺,发现各种活血散寒、化瘀痛痹的主要药材,像是三七、川芎、黄芪、当归、红花等都无货。
听那些掌柜的说,上午刚来了一伙大户,就在我们之前将这些药材都抢购一空,如果不卖就要动手打人,只好倾数售出。我们也是没办法,只得买了些老山参、灵芝什么先给烔儿镇镇身、理理气。虽说这些东西的品相都不算太好,但也聊胜于无吧。”
李白安想了一下说:“莫不是那黑衣人一伙儿干的?”晋先予点点头:“我和钱先生也是这样想的。不过他们真的像藏到了地底似的,周遭十里都没发现他们的蛛丝马迹。”
徐三豹怒道:“这群无胆鼠辈,买光了药材让人无药可医,又躲了起来让人无迹可循,就是不敢痛痛快快地站出来打上一架,总是玩阴的算什么本事!”说罢,一脚跺了下去,脚下的地砖应声成了碎片。
钱千金哼了一声:“算了,别跟死物过不去了。没听李爷说嘛,单打独斗他都不是对手,你这莽夫就别乱撒蛮力了。”
徐三豹刚要发怒,晋先予止住道:“不过还有好消息,我从店家打听到了,在法国巴黎有很多中药铺药材全而多。恰好我们去了船务公司,直回大清广州的船最早要十日后才能出发,而明天就有一班取道法国多佛港返回广州的船,因为英国只是发船,真正的出发地是法国,所以票量充足,我们也就没多想,买好票就回来了。”
徐三豹问道:“那到了法国有时间去给烔儿买药吗?”“放心好了,在多佛港要停靠整整三天,什么时间都够了。”心月道:“那还等什么,等捕快带着小伙计前来认人就什么都晚了,大家赶快收拾,尽早动身!”
第二日破晓,众人收拾停当,赶了三辆马车直奔伦敦维多利亚火车站。
周烔被安置在昨天雇来的大车上与众仆一起,他吃了昨晚煎服的山参后气色好了一些,只是精神萎靡、身体虚弱,就躺着由仆人照料着。
众人再次进入晨雾中的伦敦,只见四周的人们不停地在雾霭弥漫中穿梭着。
心月打开车窗,雾气瞬时弥散进来,她不禁叹了口气:“六年前我们从暮雾中来到这异乡的都城,今天又从晨雾中匆匆离去。倒是应了老佛爷说过的‘缘来缘去,皆水花镜月’。可能真是冥冥中早就注定好了的。”
一旁的盛思蕊问道:“义母,这老佛爷倒是有学问得紧,这话说的倒像是佛家的谒语。”
心月笑道:“你这小鬼有所不知,老佛爷每天都批阅奏折,那些大学士、军机处大臣们都佩服得紧呢。不过这话倒是宝应寺的住持虚明禅师在咸丰爷驾崩时说给老佛爷听的,他也经常念叨了。”
盛思蕊吐吐舌头道:“恐怕那些大臣们是怕她老人家吧。我小时可常听说这位老太后心狠手毒,杀人不眨眼的。”
心月作势打了她一下道:“别胡说,她老人家对我们下人可好了,对我就像亲孙女儿似的,这回到咱大清,我第一个就要去给她磕头请安。”
众人就在一片浓重的晨雾中有惊无险地登上了前往南安普顿的火车,下了火车继而雇车赶往码头。
此时车站码头都贴满了伦敦盗贼的画像,悬赏也高达两千镑。
可秦潇等人看了画像之后也都哑然失笑,心中暗想画成这样,这份高额悬红估计是没人能领到了。
待得邮船驶离港口已是日暮时分,落日如硕大的红丹一般沉入泥云污淖之中。
六年前他们离开天津港时也是落日时分,只是那次是向着日落的西方远遁。而这次他们则将迎着日出的东方而去,向着他们魂萦梦系的故乡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