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鸿章想也没想就说:“想动太后?卓如你识人不深,各省官员的心思算计你又知道多少?各种斗争关联你又清楚多少?如果你和康有为能多些城府,多窥些利害,戊戌年也不会败得那么惨,还险些害得皇上不测!卓如,此计万不可行!”
梁启超见李鸿章态度坚决,略显失望,但微微振作一下接着说:“中策就是大人依靠两广富庶、兵精粮足,可先行宣布独立,晚生愿赴苏湖游说刘坤一、张之洞二位大人,届时东南六省独立,举荐大人任中华大都督!有了东南半壁江山的财力物力倚仗,徐图后计!”
李鸿章眉毛一跳,说道:“卓如这是要教我造反呐!老朽一生忠于国事,忠于太后皇上,到了风烛残年却要自毁清誉,你说我会干吗?”
梁启超心下更是失望,只得接着说:“那大人只能先力保东南不失,等到大清一败涂地,再听诏回京主持议和。莫非大人……”
他盯着李鸿章深邃的眼神,神色凄凉地接着说:“莫非大人早已抱定此意?可是大人虽一心为国,忠心事主,力主议和却必定招致天下骂名。大人满腔热血,无穷抱负,却要背负千年耻辱吗?”言至此处,声已哽咽。
李鸿章站起来走到梁启超跟前,拍拍他的肩膀和蔼地说:“卓如啊!你我虽非旧识,你却能知我!”
说着他拄着拐缓缓地边走边说:“我们这代人生长于这个世道,已经没什么可以选择的了!想当初我兴建北洋,意图强国抗洋,虽有中兴之志,却只能迫于现状。现如今朝局凋敝,我若不在危局之时挺身而出,不负上恩,不舍黎民,那我大清才真的危矣了!至于后人怎样评说我愚忠迂腐,甚至唾弃谩骂,我已行将就木,还有什么好在乎的!哪怕我只能发一点儿光,也要给后世、给大清照个亮呀!”
梁启超在身后望着李鸿章的满头白发,眼眶不禁有些红润,突然说道:“请大人准许晚生为大人作传!”
李鸿章回头盯着他,看他一脸恳切,笑道:“有卓如为我立说,也是死而无憾。等下我叫人把这些年整理出的书信文案奏章等交予你,拜托了!”
梁启超再次长揖:“我大清何幸,得国士如大人!但也仅能苟延残喘,真不知未来又将如何!”
李鸿章看他言谈举止坦**,不由得拍拍他的肩又说:“卓如呀,你是当世之才,假以时日,必可大用。但满腔少年义气却少了识人城府,你那师父心气促狭,行止欠公。我听闻他把给保皇党的捐款私自挥霍,借皇帝之名卖官敛财,饱受革命党孙文等诟病。你跟着这样的人没有前途,还是自立门户去吧!”
梁启超听完这番肺腑之言,几次启唇欲言,但都没说出话来,眼神中流露出悲苦失望之色。
送走了梁启超,众人从屋中出来,见李鸿章兀自端坐椅上沉思不语,便站在一边没敢多说话。
过了一会儿,李鸿章叹了口气道:“你们在里面都听到了,现在的局势就这样了!”
钱千金拱手道:“大人,倘若真的战败议和,也不用您亲自去吧!毕竟现在总理各国事务大臣的是奕劻,理应他主持才对!”
李鸿章嗤笑道:“这位庆亲王除了贪污媚上,别的本事还真没看出。要是他去和谈,大清都要赔进去,太后也保不住。到时太后定会命我出山的!”
钱千金琢磨了一下,还要再说,就见一亲兵飞奔而来,到了李鸿章跟前单膝跪倒报:“报大人,衙门刚接到朝廷急旨,太后已向英法等八国宣战!旨意电文现在府里幕僚中参详,都等着大人过去呢!”
李鸿章突然一拍桌子,大声说道:“参详个屁,这是伪诏!我太后何等英明,怎会下此诏书,我两广绝不奉诏!告诉他们赶快起草给各国公使馆的电文澄清此事,我随后就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