成峪拿过手边一个与整桌饭菜格格不入的食盒,打开,放到惟愿面前,道:“听说这种糕点很好吃,我特意让轻莫跑很远买的,尝尝?”
“……”
“特意”这个字眼,让惟愿不敢怠慢,她小心翼翼道:“要不留到饭后吃?”
“饭后你还吃得下?”
话说到这里,惟愿就知道自己没有别的选择。她捏着本该夹着那条肥美的鱼肉的筷子,夹起一块看着就没什么食欲的糕点,放到嘴里,嚼了嚼,有点凉……
“怎么样?”成峪问,语气中似乎夹杂着一丝期待。
惟愿竖起大拇指,嘴角翘成一个完美的弧度:“好吃。”其实……很一般。
成峪宠溺道:“那就多吃点。”
“……”惟愿微笑着点点头,看着面前能看不能吃的鱼,恨恨咬牙,她合理怀疑成峪是为了报复!
成峪欣慰地收回注视在惟愿身上的目光,似乎只是不经意间扫了茶茶一眼,茶茶却如同被雷霆击中,双腿一软,险些跪倒。
他定了定神,问道:“公子可是对饭菜不满意?”
“还好。”成峪淡道,“琳琅满目,我反而不知道从何处下口,你来夹菜吧。”
茶茶身体明显一震,像个木偶一般僵硬而缓慢地拿起筷子,夹菜的过程中,他感到成峪的视线一直落在他身上,那视线似乎能穿透他的躯体,直抵灵魂。
他的动作越来越滞涩,突然放下碗筷,“扑通”跪倒在成峪面前,颤声道:“公子,小人有错!”
惟愿惊诧抬头,不明所以,手里拿着咬了半块的糕点。
成峪神情平静,道:“继续说。”
“饭菜里都被我下了毒药。”
闻言,惟愿手里的半块糕点“啪嗒”掉落,眼睛睁得滚圆,成峪转头对她道:“吃你的,糕点没事。”
惟愿猛地松了口气,但也没了继续吃下去的欲望。
茶茶把头埋到地上,“小人罪该万死,不奢求能得到公子宽恕,但求一死!”
惟愿几乎是肯定地道:“三年前给成峪下毒,致使他失忆的人,也是你?”
“是。”茶茶直起身,从怀里取出一个东西,双手呈上,赫然是惟愿早前丢失的玉佩!他不敢看惟愿的眼睛,低眸道,“玉佩也是我所盗。”
成峪拿过玉佩,在手里看了看,眸光深邃,高深莫测。
惟愿眉头紧锁,目光锐利如剑,直直刺向茶茶双眸,“你为什么要这么做?”
“三年前,小人被他们以家中老母的性命威胁,不得不答应他们的要求,与他们同流合污,陷害公子。公子出事后,我内疚不已,所以一直留在这里,想尽我所能去弥补。但自从夫人出现,公子隐隐有了复原的迹象,他们就又想到了我,我没有其他选择……”
惟愿捏紧拳头,愤怒不已,怎么会没有选择,又岂是你能弥补的!
她冷声问道:“他们是谁?”
突然,一道寒光从黑沉沉的门外破空而至,成峪瞥见利箭的刹那,身体本能朝惟愿的方向扑去,张开手臂护在她身前。
“噗嗤”一声,利箭穿透人体,从茶茶后背贯穿到胸前,他来不及发出一丝声音,睁着眼睛倒在地上。
“公子!”轻莫突然闪身出现在屋内,朝门外飞奔,“我去追!”
“不必。”成峪说完,身体后撤,看了眼受惊神魂未定的惟愿,“没弄伤你吧?”
惟愿面色煞白,心口处的跳动急促而猛烈,她怔怔地摇摇头,看着成峪,虽然他看似对她毫不关心,毫不在意,但每到危急关头,他总会第一个将她护住。从前如此,现在依然如此。
她定神片刻,看了眼面前死不瞑目血淋淋的尸体,问:“幕后之人要杀人灭口,究竟是谁?”
成峪置若罔闻,不紧不慢回到位置坐好,对轻莫道:“把尸体和饭菜都处理了,让厨房再做一份。”
“是。”
这时惟愿才恍然:“你早知道饭菜里有毒?”所以才让她一直吃糕点。
“嗯。”成峪嘴里含了笑,“多亏你时时提醒我要小心。”
跟她有什么关系……但惟愿很会顺杆往上爬,点头道:“嗯,多亏我,你又欠我一命。”
成峪轻轻笑了,仿佛冰山之上开出来许多许多白色的小花,好像刚才的危险只是错觉,地上的尸体和满桌有毒的饭菜都不存在。
惟愿移不开眼,默了默,问:“你猜出幕后主使是谁了吗?”
“不难。”成峪淡道。
“是谁,成辛?”
“如果是他,你会怎么做?”成峪看她。
“杀他。”惟愿回答得干脆利落。
成峪沉沉笑出声,似是对这个答案很满意。
惟愿问:“是他?”
成峪并未回答,只道:“你不用去想,也不用担心,一切有我。”
“可我想知道。”
“不,你不想。”
“……”
成峪拿起桌上的玉佩,递给惟愿,惟愿没接,看着他道:“这是你的,给我做什么?”
成峪的手在空中没收回,“听轻莫说,这玉佩被你捡到,你之后一直用心保存着,为什么?”
惟愿愣了下,一把将玉佩接过,头扭到一边,避开成峪的视线,无意识摩挲着玉佩,脆声道:“挺好看的,就留下了。”
成峪勾了下唇,“没想过还我?”
想过,但如果还了,她就没有与他有关的东西了。
“现在还给你!”惟愿凶巴巴地将玉佩又递出去。
成峪笑,“送你了。”
惟愿忽然想到什么,心念一动,急忙问:“轻莫说,玉佩丢失之后,他曾问过你,你当时说玉佩送人了,为何?”
成峪漫不经意地道:“也许他听错了。”
“也许?他也许没听错呢?”
“你觉得呢?”
惟愿被他这副不以为意的样子惹恼,气道:“我在问你!”
成峪似解释似敷衍道:“长时间被投毒,大概当时脑子就不清醒了。”
惟愿盯了他一会儿,愤愤拧开眼,“不想说算了!”
玉佩之事本就蹊跷,现在因为成峪的避而不谈,显得愈发诡异,惟愿垂下眸,眼睛时不时转动一下,思索着各种可能性。
成峪忽然抬高声音,惋惜道:“可惜了这鱼,听说是爪泽国进献而来,一条便价值千金。”他看向惟愿,“你想吃的话,我明日去宫里问问还有没有。”
惟愿的眼睛短促而快速地亮了下,“真的?”
成峪笑道:“想吃?”
惟愿忽然矜持,正了正身体,道:“还成。”
“馋鬼!”成峪含笑评价。
“才不是!”惟愿哼了一声撇过头,今晚成峪似乎笑了很多次,像烟花一般绚烂。
因为太过绚烂,便觉得短暂,稍纵即逝,她不切实际地奢望一场没有结束的烟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