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说玉川的心里头已经是波澜壮阔了,但是她的眼中仍旧带着不解看向了幽贵太妃。

而且玉川并没有按照幽贵太妃那手势的意思坐在太妃的对面,只是朝着幽贵太妃福了福:“太妃娘娘不是要奴婢来缝补衣裳的吗?何况这冬日里的,牡丹怎会开花呢?”

知道玉川在装糊涂,幽贵太妃也不着急。

她只是缓缓地品了一口杯中的茶,而后目光才放在了玉川的身上:“宫里头能缝补的宫女多了去了,我为何偏偏找了你,恐怕你的心里也是有数的。轻尘告诉我,你知道。”

轻尘?是轻尘大师吗?轻尘大师……竟然和幽贵太妃私底下还有所联系?

玉川知道,轻尘大师一直以来都对自己紧咬着不放。可是她没想到,轻尘大师竟然会告诉幽贵太妃!轻尘大师还真是……这宫里头的一个变数啊!可她根本不能告诉幽贵太妃啊!

低了头,玉川并没有看向幽贵太妃的眼睛,她只是轻轻摇了摇头,知道自己就算是咬死了牙关也不能说:“奴婢不明白太妃娘娘的意思,还请娘娘……莫要为难奴婢。”

“为难?”

幽贵太妃只是轻轻地念叨着这个词,而后看着玉川的目光,却越发犀利了起来:“明儿一早,牡丹就会开了。他们用了温泉的水浇了这牡丹也不少时日了,若是不开,怎对得起这些日子的煞费苦心?”

幽贵太妃……果然知道!

能让牡丹在这个时节开放,必然要做出许多功夫来。兄长安排好了这所有的一切,就等着那人的归来!宫中什么人都没有察觉,偏偏是幽贵太妃,也只能是幽贵太妃,发现了这其中的秘密!

玉川的头仍旧是低的死死的,却仍旧不能有半分的松口:“原来如此……娘娘真是有一颗七窍玲珑的心思,若是奴婢,那是万万都想不到,原来牡丹能在这个时节开放,是因为如此啊!”

瞧着玉川怎么都不接招的样子,那幽贵太妃的眼中更带了几分焦虑。

她深吸一口气,目光也是越发冰冷:“你就是不说是吗?哪怕我亲自请了你来,哪怕我告诉你,我会成为你们的助力而不是拖后腿,你都不肯告诉我,他究竟是死是活,是吗?!”

他?

玉川的眉头终于忍不住狠狠地皱在了一起,这筹谋两年的事情,当然是越少人知道的越好!

尤其是幽贵太妃,她的身份固然能帮助他们许多。可这也是他们最不愿意看到的,幽贵太妃,是不可以被卷入这些事情里头的!因为到了后来,她要承受的恐怕比旁人更多!

咬紧了牙关,玉川仍旧只是死死地低着头:“奴婢不知太妃娘娘在说些什么,请娘娘明言。”

看着玉川这般模样,幽贵太妃也是狠狠地拍了桌子,而后站起身来,浑身都散发出和她平日里那温柔完全不同的气势来:“好好好,你就不说是吗?你和梅华章串通一气,要做出这么惊天动地的事情来,却不告诉我,就只能证明,那人,不是我心里头想的人,是吗?!”

因为激动,所以幽贵太妃的声音里都带了几分颤抖:“若不是他,那我帮你们瞒着又有什么用呢!?洛玉川,我不知道你是谁,我只是想知道,他是不是还活着,仅此而已!”

幽贵太妃的手紧紧地捂在自己的胸口,仿佛只要经历一次那件事,就是一场生死噩梦:“他当年只身远赴战场,我日日盼着,传回来的,却只有他的死讯!连他的尸骨,都不知所踪!”

泪水在幽贵太妃的眼眶之中打转,她的眼中,甚至带了几分恨意:“这些年来,如果不是还仅存着他可能还活着的一丝丝希望,你以为我凭什么在这宫里头苟延残喘地活到今天呢?!”

也顾不得那么多主仆的规矩了,幽贵太妃的手,只是死死地抓住了玉川的胳膊:“如今好不容易轻尘告诉我,有了他的消息,你却一言不发!洛玉川啊,柳琳琅啊,你就当帮帮我,告诉我……好吗?”

她已经确认……自己就是柳琳琅了吗?

这个名字,幽贵太妃的哭泣,让玉川的心里仿佛在被石碾子碾过一样地疼痛着!可是答应了他们的事情,她怎能食言?而且这是走在刀尖上的事情,若是一个不慎,她怎么能……让幽贵太妃经历再一次失去的痛苦?!

所以玉川仍旧是死死地低着头的,却重重地对着幽贵太妃跪了下来:“请娘娘……莫要为难奴婢!奴婢不知娘娘在说什么,也不知娘娘口中的他到底是什么人。更不知,奴婢和柳琳琅是什么关系,求娘娘,放过奴婢!”

玉川这般,让幽贵太妃终于颓然地放下了自己死死抓着她的手臂的手:“罢了,罢了罢了!我今日是一定要知道这消息的,你若不说,你信不信,明日即便是那牡丹开了,你们安插在凤禧宫的人,也都会全军覆没!”

信,自然是相信的!

幽贵太妃这些年在宫里头虽说默默无闻,可从前先皇的那么多妃嫔,也就只有她安稳活到今日。她怎么会没有些自己的手段呢?

她以此相逼,玉川的心里很清楚,这些年来,她的痛苦。

所以玉川并不怪她,甚至心里头连一点儿不悦都没有。

只是跪在幽贵太妃的面前,玉川的心里清楚,她根本不会做那些事:“娘娘,奴婢实在是不知……娘娘在说些什么!但奴婢感觉得到,娘娘很痛苦。奴婢只知道,这些痛苦都会过去,请娘娘……安心!”

玉川的坚持,让幽贵太妃心里头那最后的防线似乎都崩溃了一般。

她突然就坐在了一旁的石凳子上,任由自己的眼泪夺眶而出:“好好好,你什么都不说,不说就罢了!我不为难你了,可是琳琅,如果真的是他,请你告诉他,我不要他夺回本该属于我们的一切,我只要他……平平安安,只要他……还活着,就好,知道吗?”

至此,玉川已经没有办法再说什么了。

在幽贵太妃的面前,她否认了太多。可是不管是从前还是现在,幽贵太妃的眼泪,都像是扎在她心上的刀子一样!

那是这宫里头仅剩不多的温暖了啊!

此时此刻,在玉川的面前,幽贵太妃也只是一个失去了自己的孩子的母亲而已,她死死地抓着玉川的胳膊,眼神之中甚至带了几分祈求:“我不知道,这些年,他是怎么过来的。可你告诉他,不管他在哪里,母妃都在!”

宇炀弘,始终都是幽贵太妃心里头的伤疤。明明碰不得,却不得不天天去触碰。

玉川无法想象,在宇炀弘被宣布死亡的这些年里,幽贵太妃到底是凭着什么样的坚持还一直保留着希望。如果再一次失望,恐怕……她整个人都会陷入绝望之中吧?

到底,玉川还是抬起头来,这是今日,她第一次直视幽贵太妃的眼睛:“奴婢恳请娘娘……不要乱来。若是娘娘还心存希望,就请您……暂且耐心等候着,不管是喜是悲,且让这份希望存着。”

这算是一个答案,一个……幽贵太妃一直期待着,却不敢去想的答案。

用帕子擦了自己的眼泪,方才还仿佛带着火焰的眼睛,在此时此刻,终于只剩了悲悯和伤痛:“琳琅,对不起。可是你不知道,当我听到轻尘说,他还活着的时候,我的心里,有多痛!”

该对柳琳琅说对不起的,不该是她!

玉川再一次低下头,却在幽贵太妃的搀扶之下,站起了身来:“娘娘,请保重身体。宫中风云变幻,只有保重了自己,才可能完成自己所期待的事情,不是吗?”

看着眼前的玉川没有否认自己柳琳琅的身份,幽贵太妃知道,今日逼着玉川说了这些,她已经是太过分了。

“罢了!”

终究,幽贵太妃还是没有再继续为难玉川。她只是点了点头,而后又将目光看向了那在给凤禧宫的小花园浇水的太监们:“既然那牡丹要开,就让他们开的更热烈一些吧!我不问了,但我只是想告诉你,若真是他,请你转告他,轻尘是可信的,会是他的好帮手。”

这话……玉川并不打算转告。

因为她不知道,这是有人要借幽贵太妃的口告诉他,还是真的如此。

事情到了这一步,他们谁也不能行差踏错!

幽贵太妃最终还是给了玉川两件衣服让她缝补,都是从前宇炀弘穿过的衣服。这些年宇炀弘虽然不在了,但是他身边的东西幽贵太妃都留着呢!

而回到了雨花台自己的屋子里之后,玉川却在那宇炀弘的衣服里头看到了一叠银票。数额很大,大概是这些年幽贵太妃的所有家底了。哪怕幽贵太妃并不确认他就是宇炀弘,却还是将这东西给了自己。

做母亲的……就是这般!

哪怕有一丝希望,她都不会放弃。

到底,玉川还是轻叹一口气,封了个信封,将这些银票都收了起来,让枇杷去亲自还给了幽贵太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