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茱萸说婚姻是女人的囚笼,不结婚,就可以永远做一只自由自在飞翔的小鸟,所以她只和海森谈恋爱。海森似乎也很享受这样的模式,两个人在一起几年,没人想过改变。海森对司牧洋说,爱情的坚韧不是靠法律上的束缚,而在于彼此的忠诚。司牧洋连女朋友都没有,没资格谈感想,只有听的份。不过,他想,连生物实验都不可重复,婚姻,想必也是因人而异。
像袁苇,就是欢天喜地迫不及待地进了“笼”,而且看上去这“笼”经营得还不错。
房子不是很大,地段却很好。附近有生活广场,出门不远就是地铁站,隔了条街,是所小学,教学质量在区里能进前五,这就很炫目了,再加上边上还有个公园。公园有些年代了,里面的树都很粗壮,花花草草,不算名贵,却错落有致,适合大爷大妈的各种健身器材、简易的儿童游乐场、遛娃遛狗的小广场、接近国际标准的塑胶跑道一应俱全。袁苇说,当初买这房时,售楼小姐说这儿从1岁到100岁都适合居住。
袁苇家在20楼,大门和阳台的窗户上贴着鲜红的“双喜”剪纸,花瓶里插着象征着百年好合的百合,客厅的吊灯上挂着几只粉色、蓝色的气球,餐边柜上玻璃果盘里高高地堆满了寓意幸福安好的苹果,宽大的沙发背后各式各样的小布偶,这一个,那一个,冰箱门上还贴着一张特别有年代感的胖娃娃,厨房里不时传来热油在锅中炸开的香气一切的一切,都无比生动无比形象地图文显示着:这家主人正新婚,且幸福又美满。
吴梦蜻把屋子的每一个角落都参观了个遍,感叹地跑去阳台,对正眺望远方的司牧洋说道:“哎呀,搞得我也想结婚了。”
司牧洋还没出声,四仰八叉地躺在沙发上的袁迅乐了:“这话说得嘿嘿,请问你有结婚对象么?”
吴梦蜻嘴角僵了下,随即冷冷一笑:“有啥好得瑟的,我瞧着你那个周萤可不像是个能居家过日子的。”
袁迅坐了起来,两手交叉,用力一摆:“我都说一百遍了,不是我的、我的我和周萤那是公司在炒作,纯粹是为了工作。我和她私下里,半点联系都没有。”
吴梦蜻拖长了音调:“哦,原来为了钱,你连感情也能出卖。渣男!”
袁迅腾地跳起来,一件肥大得像只麻袋样的针织线衫,一条裆几乎要坠到地的吊裆裤,头发蓬乱得像个鸟窝,两只眼睛瞪得溜圆:“卖什么卖,那是假的好不好?这就像演戏,你别戏里戏外分不清。”
吴梦蜻默默打量了他两眼,转过身,看向司牧洋:“就这么个东西,还超级巨星,我还花了几个小时,特地去看他的演唱会,我现在真的想自戳双目。”
司牧洋也有点不忍直视:“袁迅,能不能注意点形象?”
袁迅委屈兮兮的:“这不在袁苇家么,要啥形象,舒服就行。”
吴梦蜻讥讽道:“还好是在袁苇家,这要在你自个公寓,你还不得**啊!”
袁迅像被什么击中了样,嘴巴半张:“你你咋知道?”
吴梦蜻重重地闭了闭眼睛:“不行了,我一刻都不能和他呆一处了,太毁三观了,我去厨房给袁苇帮忙去。”
袁迅扭头看着吴梦蜻绝然离去的背影,隔空挥了挥拳头:“装什么正人君子,我不信他一个人在家时,还穿得衣冠楚楚。哥,你说是不?”
司牧洋把他凑过来的头推了开去,问道:“我听二姨说,这房子是你给袁苇买的。”
袁迅收起嘻皮笑脸,竖起手指,做了个噤声的手势,压着嗓音不以为然道:“我想付全款的,袁苇死活不肯,只要了首付,说剩下的她和郑易按揭。唉,女生外向,她这是怕郑易没有面子呢!其实真没必要,我赚钱总比他们容易些,这点钱对我算不上什么。”
司牧洋瞪了他一眼:“收起你暴发户的嘴脸,难看。”
袁迅挠挠头,笑笑,不敢再继续。说真的,虽然和司牧洋9年没见,他还和小时候样,很惧这个哥哥。哪怕他现在已经是所谓的巨星,可在司牧洋面前,他的腰就不敢挺太直。他想,可能书读得多的人,就有一种慑人的气场。
司牧洋斜睨着他:“对了,周萤是谁?”
“就是一个被打造成美女学霸的艺人。哥,我和她真没关系的。”
司牧洋点头:“我相信,你自小最讨厌的人就是学霸。”
袁迅:“也没有吧,像哥,我就挺佩服的。”真话,虽然现在他不敢在人前提司牧洋,怕给他哥添麻烦,可是他心里面一直很与有荣焉。
司牧洋真不知说什么好,明明是亲兄妹,性格却完全不同。袁迅跳脱外向,袁苇乖巧内敛。小的时候,一帮孩子一起玩过家家,袁迅永远是搞破坏的那个,而袁苇像个好脾气的小妈妈,总能把每一个人都照应到。他亲妈悄悄和他说,郑易家家境一般,二姨一开始并不钟意,后来么,扭不过袁苇,再加上小伙子很上进,也就半推半就。郑易现在的薪资在宁城不算低,但是想买房压力还是很大的。他和袁苇商量,婚后想租房住。袁迅却舍不得,硬要给袁苇买房。袁苇坚持和郑易按揭,司牧洋明白,这是袁苇的周到、体贴。至少这样,郑易心理上会舒适点。如此的小心翼翼,看来,婚姻远比攻克一道科研难题复杂。
茱萸的决定很聪明。
袁苇菜差不多都上桌时,郑易回来了。一身藏蓝色的西服,几个纽扣,扣得严严实实,领带也是系得方方正正。袁迅小声嫌弃道,像个上门推销吸尘器的销售员。司牧洋瞪了他一眼。
袁迅是明星,无形地就让普通人觉着不是一个世界的。司牧洋是世界级的学者,那相隔的距离也如海洋般。吴梦蜻虽说是法医,但和刑侦人员呆久了,看陌生人的目光,有意无意就像在侦查。这样的六道目光齐刷刷射来,明明是自个家,郑易手脚都不知怎么摆布了,嘴角不自在地颤了颤,解释道:“我我收到一封急件,刚、刚去公司处理了下。”
三个人一起点点头,表示不在意。
袁苇在一边娇嗔道:“这不刚升了职,科员们都比他资格老,什么事都得亲力亲为。”头一扭,温柔地看向郑易,“累了吧,快去换衣服,洗手吃饭。”
一等郑易离开,袁迅就凑到司牧洋耳边:“就一小科长,瞧她那得瑟样哎呀,袁苇你干吗踩我脚?”袁迅疼得一咧嘴。
袁苇一脸的无辜地低下头:“有么?啊,原来是你的脚啊,我以为是块碍眼的石头呢!”
“拜托,撒个谎也走点心,明明好了,我啥也不说了。”他哥的眼神像能杀人,袁迅不甘不愿地闭上了嘴,只能在那用眼神控诉。
坐在一边负责醒酒的吴梦蜻直想捂眼睛,瞧瞧这偶像,怕是幼儿园还没毕业吧!
酒是他带来的,可惜他今天开车,只能喝矿泉水。
餐桌是长方形的,司牧洋与袁迅坐了一边,袁苇和郑易坐了一边。吴梦蜻独自坐了顶端,搞得今天他像是个主人似的。他瞧瞧两边,乐了:“我这是喧宾夺主了!”
袁迅没忍住:“脸可真大。”
吴梦蜻意味深长:“大不大,我是被邀请的,不像某些人”
袁迅冷哼了声:“她是我亲妹,一母同胞,我想来就来。”
吴梦蜻看向袁苇,袁苇端起面前的酒杯:“大吴哥,欢迎你常来。”她特地在“欢迎”两个字上加重了下。
吴梦蜻笑咪咪地应道:“一定。”
两个人还碰了下杯,气得袁迅差点想夺门而去,看了看面无表情的司牧洋,还是忍了。
郑易一直插不上嘴,这会见几人都安静了,端起酒杯,歉声道:“房子有点小,让大家受挤了啊!”
客厅内蓦地一静,袁迅两只眼睛都竖起来了,啥意思,嫌弃他买的房小了,早说啊。
郑易汗都出来了,越急越不知说什么好,目光扫过一桌子红红绿绿的菜,还有盛菜的餐具,扭头埋怨袁苇:“哥哥们第一次来咱家,你怎么郑重也不为过。家里那么多的餐具,你偏偏选这套花里胡哨的。”
袁迅圆瞪的双目这下差点瞪出眶来了,吴梦蜻则是噗地把含在嘴里的一口水喷了出去。他摇摇手,一边笑一边道歉:“不好意思,刚刚喝急了。”这个郑易袁苇是怎么从人海中找到的,真是个妙人。
这套英式田园风格的带有的骨瓷餐具,还是他陪司牧洋去选的呢!店员拿着其中的一个盘子,向他们介绍:骨瓷自身可塑性极高,这套既能展现各种釉面色彩,花面又多姿多彩,器型美观且典雅,除了小贵,你挑不出任何毛病。
哪里是小贵,吴梦蜻看到司牧洋眼都不眨地刷卡时,无限幽怨道:你怎么不是我哥呢?
袁苇一看到餐具,都开心疯了,忙不迭地就用上了。结果袁苇的脸涨得通红,根本没勇气看几个哥哥,从面前的水果盘里捏了颗葡萄,塞进郑易嘴里。“说什么呢,谁计较我,哥哥们也不会计较我的,你呀,把心给我款款地放回肚子里。啊,汤好了,你帮我端过来。”
等郑易进了厨房,袁苇抬起长长的眼睫,扫了扫三人,咬咬唇,说道:“我家郑易是老实人,哥哥们可不准欺负他。”
“你、你简直就是丧权辱国,毫没下限,你、你就是一叛徒!”袁迅气得抄起筷子,夹了个狮子头,化愤怒为食欲,一口吞了下去。
司牧洋端起酒杯,温和道:“没事,他就是有点紧张。”
吴梦蜻也跟着端起酒杯,朝她挤挤眼睛:“新婚快乐!”
“谢谢哥,谢谢大吴哥!”袁苇这才欢快地笑起来,顺便送了个大白眼给袁迅。
这桌菜,袁苇真的很用心,红烧狮子头、油炸春卷、芦蒿炒香干、松鼠桂鱼、四喜烤麸都是地道的宁城家常菜,除了偏甜点,还算可以。最捧场的是吴梦蜻,几乎每道菜,他都夸出一朵花来,然后尽可能地负责光盘。
袁苇笑咪咪道:“大吴哥最好了。”
袁迅忿忿道:“他那是没吃过什么好东西。”
袁苇啐他:“你吃过?顿顿白水煮蔬菜,看到大米饭,两眼都放狼光。”
吴梦蜻附和地在一边点点头。
司牧洋慢慢地品了口酒,眼角的余光瞟过一边端坐的郑易。这餐饭,谁都很舒适,唯独郑易。他很热情,很礼貌,却也很拘谨,很紧绷。他以为郑易会和他主动聊一聊谢于彤和辉星,但每一次,他和他对视时,郑易都迅速地把视线避开了。
吃完饭不久,袁迅经纪人的电话就打过来了。这样一个巨星放出去,他的心是悬在嗓子眼的。袁迅没为难他,又赖了半个小时,这才百般艰难地告辞。他今晚还要飞西安,明天在那儿有个封面拍摄。他抱着司牧洋,苦大愁深道:“哥,我明天一定要被他们涂成兵马俑样,真不是人过的日子!”
司牧洋毫无同情心地推开他:“那就别去。”
“不能不去,违约金高得会让你怀疑人生。”
“哦,原来你知道啊!”司牧洋淡淡道。
袁迅抹了把莫须有的泪:“反正我也挺不容易的。”
吴梦蜻没好气地插嘴:“我这行可没人敢为难,要不,我俩换换?”
袁迅想象了下,打了个冷激零,认命地下楼赶往机场。
袁迅走后,司牧洋和吴梦蜻也跟着告辞。袁苇和郑易手牵着手,把他们一直送到地下停车场。
车出了小区,拐上大道,吴梦蜻不放心地朝后视镜里看去,确定看不到两人了,这才扭过头,问道:“小苇和她老公是相亲认识的?”
司牧洋没有说话。
吴梦蜻咂巴咂巴嘴:“那个郑易,有点”他的嘴巴张张合合,像是找不着一个合适形容的词语。
司牧洋降下车窗,让夜风吹进车内:“袁苇喜欢他。”
吴梦蜻愣了愣,轻笑摇头:“看出来了,不是一点喜欢,简直是情深似海。”一顿饭,袁苇眼里就没别人,全是郑易。不是给他夹菜,就是给他添汤,生怕冷落了他。袁迅想挤兑几句郑易,袁苇犹如老母鸡护仔似的,立马横眉怒目。
“所以,她开心就好!”爱情里应该没有一架天平,能够公正地平均分配。有的人爱得保守,有的人爱得疯狂。要么爱,要么不爱,没有重与轻之分。
吴梦蜻叹气:“对,对,婚姻这事,如人饮水,冷暖自知。”
司牧洋看了他一眼,要不是熟悉,他还以为他结婚很多年了。
刚过九点,夜色正好,街上的车辆渐少,行人也不多。似乎这一阵宁城在提倡节能减排,路灯只亮了一半。吴梦蜻爱上了这半明半暗的光线,故意挑着树木成荫的小道走。车速也不快,两人有一句没一句的聊着天。车经过一座石桥,石桥边立着一盏大灯,淡黄的光晕中,司牧洋依稀看到河边的长椅上坐着一个人。他并没有看清她的脸,最多就是一个侧影,但他的脑中却已经一笔一画地描绘出她清丽的眉眼。
陆原!
2
真是人生何处不相逢,下一句是什么的?相逢何必曾相识。曾相识?司牧洋静默了一会,轻声说道:“停车。”
吴梦蜻连忙刹住车,不解地问道:“怎么了?”
“透透气。”司牧洋推开车门,这个位置没有向下的台阶,他也没有急于去找寻。他走出路灯的光晕,将自己立于阴暗处,从这儿,他可以清楚地看到她。她还穿着送外卖时那件显目得不能再显目的蓝色马甲,出神地看着河水,一边看,一边在吃着面包。吃着吃着,她抬手撕下一块,弯下腰。他这才发现,她还有个伴——一只流浪猫,端端地坐着她的脚下。她吃一块,它吃一块。流浪猫吃得尾巴翘起,一摆一摆地晃动。
有一项关于对动物的研究,结论是:和你亲不亲,动物的尾巴会说话。在家养的动物里,狗狗的表现要比猫猫直接。狗狗表达亲近时,那尾巴就像装了马达样,晃得人眼花缭乱。猫猫就高冷多了,再亲近,也就是傲娇地睨你一眼,一副爱理不理的样子,只有高翘的尾巴,暴露出内心真实的情绪。
这只流浪猫,应该和她很熟悉,也很喜欢她,这说明她经常来这里。
这里——司牧洋环顾了下四周,发现顺着河堤走下去,正是那幢白色毛线球状的建筑——宁大引以为傲的生物医学研究所。
这里竟然离宁大如此之近,司牧洋一怔,讶异地把目光收回来,转向陆原。
陆原摸摸猫猫的头,站了起来。夜色渐浓,月亮悄无生息地穿过树梢,照在波光粼粼的河面上,她的身影映在河水里,薄得像道剪影,一阵微风就能轻易地将她吹散。她像被月光惊扰了,抬起头,看了看月亮,然后看向不远外的宁大。氤氲的水汽、月光模糊了她的面容,却照亮了她的眼眸深处。他似乎在那里面看到了一闪而过的怀念、向往和决绝,快得他以为是自己的错觉。
司牧洋记得第一次在那个叫陆巷的高速服务区见到她,雨后,她一个人站在廊下,看着远方,嚼着辣得不行的牛肉干,那时她的眼神是茫然而又矜傲,不然他也不会注意到她。
这才多久,像换了个人似的。哪一个才是真正的她,或者说她还有几个面?
脚边的猫猫“喵喵”叫了几声,似乎不解她为什么不理他了。她低头朝它说了句什么,他听不清,从口型上辨认,仿佛是在约定:明天见?
和一只流浪的猫猫约定?她很寂寞很孤单吧?她失踪有多久了?司牧洋记得马秋涯说过一个具体日期,是四月的某一天,她领用了二甲基亚硝胺。两个月后,她失踪了,现在已是九月末了,近两年半。文人大概会用岁月匆匆这样的字眼带过,或者无病呻吟地说一句:弹指间,刹那芳华。对于一个科研人员来讲,两年半,实在太过漫长,她可以做多少次实验,可以进入一个项目组,参加几次学术会议,发表几篇令业界瞩目的论文,说不定,她都能提前博士毕业。
太可惜了!这种可惜比他当初不得不中断活性细胞研究还要可惜。
心里面的疑问快像雪球一样越滚越大,如果再没有答案,他觉得,下一步,将会是雪崩。
“看什么呢?”吴梦蜻抽了枝烟,见人还不上车,不放心地走过来,朝河边看了看。
“没什么。”司牧洋急急地转过身,心里面突然冒出一个念头,快得他摁都摁不住,如同春天山上的竹笋,一夜过后,窜出了近一米,让你无法忽视它的存在。司牧洋被自己给吓住了,瞳孔不由地紧了紧。
吴梦蜻看了半天,只看到河畔几对卿卿我我的小情侣,简直就是对单身人士的又一次伤害。“真没什么?”他看到司牧洋变得凝重的神情,怀疑地问道。
司牧洋摆了摆手,让他不要说话,他需要整理一下思绪。过了半晌,他很认真地看着吴梦蜻:“你觉得宁大怎么样?”
吴梦蜻像是不明白他问的是什么,快速地眨了几下眼睛。随即,他以玩笑的口吻道:“宁大?当然很好啦,有历史,有格调,有风骨,有故事。亲爱的司教授,你不会告诉我你考虑来宁大执教吧?”
玩笑归玩笑,吴梦蜻心里面却有几份信了,司牧洋不会无缘无故问这个问题的。如果司牧洋决定回国,国内的高校,他可以随便挑。宁大,虽然要历史有历史,要声誉有声誉,要科研有科研,可是在国内还不算最顶尖。难道是因为他?哎呀,不要说别人,他自己都脸红。俩人是好哥们,又不是好基友,绝对没到这份上。他眉头紧蹙,难道是不放心袁苇?这也太牵强了吧!郑易今天表现是不佳,真有个什么事,人家袁苇有哥有爹妈,轮不到他操这个心。
司牧洋瞧着吴梦蜻眉心的结越打越紧,脸上的神情越来越严峻,多年的哥们不是白做的,他瞬间捕捉到一丝异常。“如果我说是呢?”
吴梦蜻朝夜色呼出一口气,坦承道:“我觉得不太合适。你好不容易在国外有了一席之地,还是回去好好守着吧!”
话说得像个调侃,但是语气绝对不是。司牧洋缓慢地眨了下眼睛:“宁大有什么不对?”
吴梦蜻反问道:“如果有什么不对,你会改变你的想法?”
“说说看。”
吴梦蜻拧着眉,沉默了片刻,低声道:“你不是一个冲动的人,你这样做的理由是什么,宁大哪里吸引住了你?”
“不好描述,但我清楚自己在做什么。”甚至清楚美国那边的项目部负责人将要对他发起不知会是几级火力的炮轰,还有各式各样的麻烦、外界会如何评论,这些,他可以暂时不去想,他现在只想放任自己疯狂一回。
人不疯狂枉少年,归来仍是少年他失笑。他无法预知这样的想法是对还是错,但他知道,要是就这么离开,他会非常非常遗憾。
吴梦蜻移开了视线,这次沉默的时间更久了点,然后一扭头,严肃道:“如果你执意如此,那我给你一个建议:一心只读圣贤书,两耳不闻窗外事。”
这一刻,司牧洋才想起吴梦蜻原来是个法医。平时相处,他开的车、穿的衣、对着美女吹口哨、听嗨歌,插科打诨,没个正形,让他一不留神就忽视了他的职业。“是最近的这起投毒案,还是之前宁大发生过什么?如果你不方便讲,就当我没问。”
吴梦蜻摊开双手。
司牧洋点点头:“我明白了。你放心,我会慎重考虑。”
吴梦蜻不太放心地打量了他两眼:“我希望这不是你为了我宽慰我才这么说的。”
司牧洋学他摊了摊手。
把司牧洋送回酒店,吴梦蜻又回到了公安厅,他今晚值班。就是不值班,他也需要加个班。前两天发生的一起凶杀案,有一个检测很重要。但这个检测需要两天时间来观察,今晚结果会出来。在楼下遇到刑侦大队值夜班的两个同事,两个正在吃泡面,问他要不要来一碗。他拍拍肚子,显摆道:“我刚吃了大餐回来。”同事客气,硬塞给他一盒饼干:“留着当宵夜。”
吴梦蜻捏捏饼干,坐电梯上楼。
法医室在六楼,来过的同事都说,一出电梯,就感觉到这层的温度比其他的楼层低,就连墙都显得特别的白,特别安静,让人不由自主就放轻了脚步。也不是恐怖,反正不晴朗是肯定的。吴梦蜻笑道:你们直接说阴森森就好。
确实,法医室让人不太舒服。就现在,里面还搁着两具尸体。不是正常死亡,死相非常狰狞。心理脆弱的,扫一眼,能吓晕过去。吴梦蜻倒不害怕,不过,也谈不上享受。最起码他肯定不会像《白夜追凶》里那位女法医,能若无其事的在法医室吃零食。面对尸体时,他有种本能的生理排斥,是不可能有食欲的。他在这里,工作就专心工作,走出去,他才会尽情地感受生活。
检测的结果已经出来了,他打印了出来。先传真给办案组,然后存档。打开档案柜,他的目光落上第二层的一个文件夹上。迟疑了半晌,他取了下来。翻开,目录的第一行写着:宁大常醒月中毒案?是的,在这行目录的后面加了个问号,因为他只是怀疑,没有肯定。
常醒月是宁大生物医学研究所主任,准确来讲,是前主任,现在的主任是周梵。她死于一起交通事故,小轿车与大卡车迎面相撞,小轿车几乎被压缩成了一张纸。常醒月从车里拖出来时,还有意识。救护车来得很快,但还是晚了。她拽着医护人员的手,说:救我,然后便停止了呼吸。
死者为大,很多人都自以为是的认为责任在卡车司机那一方。事实上,卡车司机当时没喝酒,也不是疲劳驾驶,速度也不快,也没随便变道,而常醒月在距离卡车快一百米时,突然加速,对着卡车撞了上去,很像把油门当刹车。卡车司机唯一的错,是没反应过来,处理得不够迅速,没有避开。
这极像自杀式的驾驶,她的家人自然要追根求源。宁大那边,常醒月的工作一切如常,科研顺利,与同事相处和睦,领导也很看重她。家庭这边,孩子在国外留学,还算乖巧。老公看上去比常醒月年轻,长相俊朗,事业有成,难免有其他女子青睐,但人家有底线,没有原则性问题。似乎这起交通事故就是常醒月的驾驶失误引起的,并没有其他什么。
吴梦蜻一开始并没有关注到这件事,直到有一天,厅里有一位领导找到他,说常醒月的哥哥拜托他解剖一下常醒月的尸体,看有没中毒的迹象。他很诧异,因为常醒月的死亡原因太明显了。她哥哥问他,你听说过香港中文大学一位教授用瑜伽球杀人的案件吗?
吴梦蜻知道这个案件。那位叫许金山的教授,因为想和情人长长久久,又不想离婚被妻子分走千万资产,于是偷偷将浓度很高的一氧化碳,注入了两个瑜伽球,放在妻子开的汽车的后备箱内。然后一氧化碳慢慢从球的缝隙中溢出,他的妻子中毒身亡。他以为这件事神不知鬼不觉,不想神通广大的警方最终还是侦破了。
不过,这件案子还是非常具有代表性,毕竟这属于高智商犯罪。
常醒月的哥哥问:有没有可能我妹妹就是这样被毒杀的?
吴梦蜻差点被他打败,这想象力也太丰富了,这两者之间没有一点相似性,但看到他悲伤而又满含期待的眼神,他答应解剖常醒月。
解剖的结果如吴梦蜻所料,常醒月确实是死于交通意外。但是他在常醒月的指甲内,发现了一点化妆品,应该是粉底液这类的残渍。这没什么需要特别注意的,那天,不知哪根神经搭错了,他鬼使神差把那点残渍检测了下。数据出来,他倒吸一口凉气。很多化妆品,为了达到祛斑美白的功效,会添加汞、铅、砷这些重金属的化学成分。这些有非常严格的规定,因为一旦超标,将会对人体产生极大的危害。常醒月指甲内的残渍,不是一点的超标,特别是砷的成分。而砷中毒,人会乏力、失眠、情绪不稳、急躁、易怒,突然的手麻脚麻。
隔天,常醒月哥哥过来,吴梦蜻把解剖结果和残渍的检测数据一并给了他。吴梦蜻看着他坐在椅子上,脸色由白成灰。原来的期待像一缕轻烟样,散得干干净净。他没有多说什么,只向吴梦蜻感激了又感激,一再恳求他对解剖结果和检测数据保密。他说,我妹妹已经够惨的了,最后让她走得体面点吧!
吴梦蜻不是很明白,他苦笑道:女哪里是为悦己者容,是为悦己者死啊!可悲吧!
后来,他认识了周梵。从周梵口中得知常醒月在去世前,似乎对药妆这类的项目很感兴趣。
吴梦蜻恍然大悟。
常醒月虽然不是什么明星、名媛,但是她那样的地位,化妆品绝不可能是什么三无产品。结论只有一个,那些超标的化妆品,有可能是出自她自己的手。为了看上去年轻些,和自己的老公很般配?不对啊,常醒月又不是无知女子,她是研究这个的,重金属超标的危害性她不知道?难道真的为了美连命都不要?真不要,她在死前不会拽着医护人员说:救我!
常醒月的家人愿意这样去理解,这件事也就到此为止。但这件事却没有从吴梦蜻这里过去,再加上陆原两年前的神秘失踪,这次的投毒案,他以一个法医灵敏的职业嗅觉,觉得宁大生物医学研究所是个危险的地方,尽量不要靠近。
吴梦蜻叹了口气,合上文件夹。房间内不知是消毒水的味道还是关得太久,空气太沉,他觉得有点闷。他走到走廊上,走廊上的窗户开着,深秋瑟瑟的寒风呼呼地灌进来,他没防备吸了一口,下意识地哆嗦了下。
月亮已经升得很高了,楼下树木的顶端浮动着银白色的月光,还有一点轻雾,显得眼前的一切无比静好。吴梦蜻摸摸口袋里的手机,他很想给司牧洋打电话。司牧洋虽然不是只会搞研究的书呆子,但他骨子里就是一介书生。可是他能对他说些什么呢?他只能安慰自己:但愿司牧洋是一时起意,并不是真的想留下。搞科研的,不适合面对复杂的环境。
3
我在哪里?我是谁?我在干什么?
每天,陆原都要来个灵魂三连问。第一个问题和第三个问题的答案,时常会变,但是第二个是固定的。
陆原,大陆的陆,草原的原,广阔而又辽远,苍茫而又壮观。陆原深吸一口气,真好,她还记得。
夜色太深了,再亮的路灯也只能给方圆十米之内带来一丝光明,再远,就妄想了。
没事,宁大还在那里,今天在,明天还在。
陆原毫不留恋地撤回了视线。
过了两条街,猫猫还跟在后面。陆原再次回头,朝它摆了摆手:“就送到这吧,再见!”
猫猫摆摆尾巴,“喵、喵”叫了两声,像是不同意。
陆原无奈蹲下来,再一次承诺道:“很晚啦,我要回去睡觉了,你也找个地方窝着吧!明天如果我还没找到工作,我再来找你玩。还在那个河边,好不?”
猫猫又摆摆尾巴,这回没出声。
陆原走了几步,回过头,猫猫还站在那里,像在目送她。她大笑着挥手:“晚安!”真是一只通人性的猫猫啊,唉,可惜她不能收留它,因为她还被人收留着呢!
收留她的人是服务区胖嫂的侄女,骑手的活也是她给介绍的。伤心的是,那份骑手的活,还是没了。二手电动手彻底救不回来了,她又不是神行太保戴宗,能日行八百里,只得主动辞职。老板挺仁义,没扣她一分钱,所以陆原找工作的事,并不很急。
早晨睡到自然醒,下午发发呆,晚上出去遛达遛达。遛达着,遛达着,她发现自己有意无意地就会走到宁大那。出出进进那么多学生、老师,她竟然没遇到一个熟人。两年很久了吗?可是宁大还是那个宁大,她还是那个陆原,物是人是,非的是什么呢?
陆原的嘴角浮出一丝讥讽的笑意。
胖嫂的侄女叫齐佳佳,她来宁城后改的名,原先叫啥,她死活不说。她在宁大附近的一家网红书店做店员。因为挨着宁大,来逛书店的又都是宁大的学生,她便觉着自己也是宁大人了,开口闭口都是“我们宁大”。她特别爱向陆原卖弄学问。有一天,她问陆原:你知道寺和庙的区别吗?陆原刚送了一天外卖回来,累得连话都不想说,便摇了摇头。佳佳笑得眼眯成了一条线:我就知道你不懂。来,姐姐给你科谱下。这庙啊,你发现没,土地庙、城隍庙,里面都只供一个菩萨,专一得很。说白了,就像专柜,只卖一个牌子的产品。寺呢,是什么菩萨都供,如来啊、观音啊、文殊啊、弥勒啊等等,那就是一综合大卖场。她朝陆原抬抬下巴,意思是“姐厉害不,快来崇拜姐吧”。
陆原敷衍地竖起大拇指。
齐佳佳已经回来了,躺在**刷手机,看到陆原进来,一个鲤鱼打挺,两眼兴奋地放光,迫不及待地八卦道:“小袁,你知道我今天瞧见谁了?”
“你老公?”齐佳佳的老公叫袁迅,这个名字一天念叨N次,听着陆原耳朵都起茧了。陆原一开始听她“我家袁迅、我老公”地叫着,真以为是她男朋友,后来才知那不过是粉丝对自家爱豆一种亲昵的称呼。齐佳佳的手机屏保就是袁迅的照片,她问陆原帅不帅。陆原瞟了一眼,这人看着有点眼熟,可她怎么也想不起来在哪见过。齐佳佳与有荣焉地说道:你当然眼熟了,街上的广告牌、大投屏都是他的照片。陆原了然地哦了声,点点头:嗯,很帅。
陆原心里面对帅没有定义,再帅的人,在实验室泡上一周,谁不是蓬头拓面,嘴角翘皮,两眼眼屎,帅有何用?
齐佳佳得意地扭了扭,要是后面有尾巴,早翘起来了,好像袁迅真是她的谁似的。陆原摇摇头,无法理解的人类。
齐佳佳像受了什么奇耻大辱似的叫了起来:“我家袁迅那种天上谪仙样的神,哪是谁想见就能见的。”
天上谪仙?太上老君还是元始天尊?陆原嘴里“哦哦哦”地应着,拉开马甲的拉链。免费的工作服,质量很一般,她都没穿几天,拉链拉到一半,卡住了。她先轻轻地拽了拽,,再一用力,拉头脱手而出。她看着自己的手,有点不敢置信。这下好,不上不下,马甲玩完了。
齐佳佳很没眼头见色地跟着她身后,语气很是兴奋:“就是宁大那个投毒案的绯闻女主角,”她撇撇嘴,“说真的,她长得很一般,我觉着还没我漂亮呢!”
齐佳佳就有这本事,说着说着,就来把自己代入进去。陆原两只手呆在了半空中,扭过头看她:“她去你们店里买书了?”
“哪里啊,她是陪一个男生过去的。也不是陪吧,是她硬黏着人家。本来我也没注意到她,她不知怎么,说着说着哭了起来。哎呀,还女主角呢,哭得可真丑,连个纸巾也不带,鼻涕都流下来了。我看不下去,送了两张纸巾给她。然后我就装着在后面擦书架,听她对那个男生说,别人有爱她的权利,她也有不爱的权利。她从来没有想到会伤害谁,但现在事情已经发生了,她只能坚定自己的爱,这样,才能将伤害降到最低,才能证明她的选择有意义。小袁,你说,她不是在读硕还是读博的,怎么也像那些无知少女样恋爱脑呢?”
“那个男生长什么样?”陆原放弃地把马甲像脱毛衣一样脱掉,扔到一边的椅背上,给自己倒了杯水。
“戴了个厚厚的瓶底样的眼镜,憨憨的。我听他们说就是他报警的。”
邱文瀚!陆原低下眼帘:“她找他说那些干吗?”
“貌似中毒的那个男生和她断绝联系了,她急了,这才找上他同学。人呀,还是不能脚踩两只船,不然害人又害己。”
金陵么?陆原对他印象不深,他们的专业领域不同。她记得他一脸的青春疙瘩,坑坑洼洼的,有点像月球的表层。长着一张可以媲美黑社会大哥的酷脸,性情却很害羞,和女生说话都不太敢直视,而且心肠软,谁有事找他,他都不回。这样的人,会主动追女生,还是一个有男朋友的女生?陆原猜测是路明嬅倒追。
路明嬅这位学姐在宁大很有名,准确来讲,是在朋友圈很有名。看她的朋友圈,让人很怀疑,自己读的是个假硕士、假博士,看看人家,吟风颂月,诗情花意,不是秀美食,就是秀美景,要不就是发美照。那美照,不知滤了多少,修了多少,漂亮得不像个人。冬天要看雪,春天要看花,夏天要看雨,秋天当然是看云。她白天在咖啡屋捧着一杯芬香的咖啡对着行人疾行的街头发呆;夜晚在青吧,慵懒地闭着眼睛听歌手唱民谣;她在楼顶看天,在湖畔小憩,在林间散步,她可以在任何地方,就是不在实验室,这让那些做实验做得死去活来的同学不得不开始怀疑人生。
这样的人,当然没朋友,除了男朋友。传闻路明嬅有一个外号叫学霸集邮者。她本科时的男友是一个学霸,在他的帮助下,她保研成功。有点遗憾,因为名额有限,男友去了另一座城市的名校。异地恋,实在太难维系,不久,陆明嬅又遇上了一个学霸,两人携手发了几篇很不错的论文,从而她顺利地转博,两个人也成为了男女朋友。这位学霸,就是那位投毒的男生。不知怎么回事,读博之后,他申请变动研究方向,可能这也导致了她和他的分手。志不同,不相为谋。然后,学霸金陵就进入了她的视野。金陵最近跟的项目是陆原抬起眼,发现齐佳佳一脸愤懑地看着她。
“呃?”
齐佳佳叹气,小袁什么都好,从不用她的化妆品、穿她的衣服,偶尔还愿意下厨煮个面啥的,那手艺,啧啧啧,绝了,房租也不用催,一来就给了。就是呢,别人说话时她爱走神,也不知是不是听不懂,这智商,真让人怪担心的。她重复道:“你说那个投毒的男生会判死刑么?”
陆原想了想:“我觉得不会。”
齐佳佳很有气势地断言:“我也觉得不会,老天最多是装瞎,又不是真瞎。真要判死刑,就判那个绿茶婊,不死,也得把牢底坐穿。”
陆原:“”
“不对么?”齐佳佳一脸“你敢同情她我就和你绝交”的认真。
陆原很没出息地点点头:“对!”
齐佳佳很满意地洗澡去了。洗澡于她来讲,就是一场秀。陆原没有现场观摩过,只从浴室门缝里钻出来的歌声,就能想象她有多投入。当然,每一首都出自她“老公”的专辑,歌怎么样,陆原不是专业人士,没资格评头论足。单论齐佳佳这翻唱版,她觉得没有一颗强大的心脏、没有坚韧的耳膜、没有海一样浩瀚的胸怀,真承受不住。
有时候,挺羡慕齐佳佳,在她那,快乐很简单。
也是,世间本无事,庸人自扰之。
陆原耸了耸肩,娴熟地从口袋里摸出两只棉球,塞进耳朵。世界终于宁静了!
这套租房,麻雀虽小,五脏俱全,陆原也是有独立卧室的。说是卧室,其实更像个巢。一张宽0.9米、长1.8米的床,把巢塞得满满的。陆原想睡觉,都得爬进去。人在**,除了躺,就是坐,绝对不能站着。被撞过几次头,陆原就习惯了。
齐佳佳的秀,没个半小时,是不会结束的。陆原艰难地爬上床,巢虽小,却是一个只属于自己的空间,还苛求什么?
手机也快要寿终正寝了,白天,陆原都不敢怎么摸,只有晚上,才上去看看。这是她和外面那个乱花迷人眼的世界唯一的联系。
不知是激动,还是什么,陆原心跳突然加速。她闭上眼睛,平静了点,这才再次看向屏幕。
穿着白色实验袍的司牧洋,没有官方资料照片上的那种气场、神秘、高山仰止的遥不可及,他很谦和,很亲切,给人的感觉就是一个普通的大学教师。这样的老师,会让女生们忍不住浮想联翩的,他是已婚还是未婚,没结婚,那有女朋友么?他是不是健身了,身材不错哦!啊,他在看我,眼神好温柔,不行,不行,要陷了
这太不司牧洋了,陆原失笑。以前,她对周梵说,一个学生物医学的,如果能上一次司牧洋的课,此生无憾。周梵怒道:你当着我的面说这些,考虑过我的感受么?她很无辜道:考虑不考虑,都是事实啊!周梵瞪了她一眼,说她目无尊长。
司牧洋年纪不算大,她想,要是她再努力一点,说不定有一天司牧洋回国了,她真的能实现这个愿望呢!那时,她一定不要只顾着兴奋、激动,要好好地表现,勇敢一点,要让司牧洋注意到她。她不仅要和他合影,还要挥着小拳拳大声告诉他,你的活性细胞研究,我永远永远支持你!
现在司牧洋真的回国了,她在哪呢?
人生真的是一出戏,神来之笔都写不出的情节。
陆原一口叹息才出来了一半,只听到客厅里的玻璃窗咣当咣当地震动着。她忙从**爬下,外面像是起风了。回来时,天空原先很明亮的一轮圆月,被乌云遮住了,铺天盖地的,不一会,就把整个天空都遮实了。又是一阵狂风掠过,跟着,一场大雨伴着飞窜的闪电倾盆而下。
齐佳佳在浴间里叫道:“秋天怎么还有闪电,吓死宝宝了。”
陆原把窗户打开了一道缝,湍急的雨丝夹着风和泥土的气息扑面而来,她闭上眼睛,很快,脸就被打湿了。下雨的时候,氧气特别浓郁,她张大口,用力地呼吸。她感受到大自然蓬勃的生命力,感受到灵魂深处涌起一股澎湃的渴望。
达尔文有一句名言流传很广:物竞天择,适者生存。她更喜欢他的另一句名言:只有服从大自然,才能战胜大自然。
逆流而上,是一种勇气,却不一定会得到最好的结果。有时候,人需要放下,去一个陌生的地方呆着。在那里,仔细地梳理痛苦、失意、茫然、悔恨,不需要别人的暄寒问暖,就静静地呆着。只有这样,才能看清自己,才能再次出发。
陆原关上窗,转过身,看着齐佳佳。
“我脸上没洗干净么?”陆原的眼神亮得齐佳佳心里面有点发毛。
“没有。”陆原只是想起她常出口闭口的“我们宁大”
宁大你见过宁大午夜图书馆亮如白昼的灯光么,你走过凌晨时分的林荫大道么,你知道食堂里哪道菜最受欢迎么,你看过赶课的学生在楼梯上是如何奔跑么,你知道在做了一夜实验后,推开窗,被曙光笼罩下的宁大有多幽静么你没见过、没看过、不知道,因为,那不是你们宁大,那是我的宁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