由于大雪封山,我们不得不在这间深山中的木屋里待上一个多月的时间,看来要等到开春雪化了,才能离开这里。但我还是不死心,又拽着老头子把周围能去的地方都勘察了一遍,确实没有任何可以出去的路,我这才彻底死心。
最开始的几天,我心烦意乱。这个鸟不拉屎的地方连个手机信号都没有,实在太无聊了。幸亏郭阳的心态很好,不断地开导我,几天后,我总算接受了现实,心情平静了下来。既来之则安之,好在有三个人,也不算太寂寞。
我和老头子花了几天时间,把木屋彻底打扫了一遍。统计了一下所有吃的用的东西,除了各种工具,一共有三桶油、几斤盐、十来斤玉米面、二十斤大米,还有五斤白面。这点东西肯定不够我们三个人吃一两个月的,还得想其他办法。
我们在装工具的小屋里还发现了一副望远镜、一把不知道多少年前的鸟枪。
鸟枪已经坏得不成样子了,看来是以前的猎人留下的。除此以外,还有十来斤火药和一袋子铅子。老头子看了以后很兴奋,用了一下午把鸟枪修好,对我和郭阳说:“以后我们就靠这个,吃的东西就不愁了。”
我看着那把破了吧唧的鸟枪,心里犯嘀咕,就这破东西,行吗?
老头子把鸟枪装上火药,带着我到屋外试了试。别说,这把破鸟枪还真不含糊,射程至少有几十米,威力也不错,就是准头略微差点,比不上步枪。
我们的武器除了这把鸟枪,还有老头子的那张弓、十几支箭。为了节省弹药,打猎的时候除非遇到大家伙,我们决定还是尽量用弓箭。虽然箭并不多,但这难不倒老头子。他从工具箱里找出了几十根长钉子,用锤子敲成箭头的形状,再在磨刀石上磨尖了,装上事先做好的箭杆,插上羽毛,几十支箭就做好了。
老头子又教我们如何在林子里下套子。这样三管齐下,鸟枪、弓箭、下套子,看来这两个月吃的东西是有着落了。至于饮水就更不用发愁了,林子里到处都是积雪,随便扒拉点回来烧开了就能喝。
最麻烦的是柴火,木屋里没有找到一点煤,木柴不经烧,堆上一人高的柴火,一天就烧完了。所以我们每天最大的工作量就是去砍柴、捡柴火,累得要死。
郭阳看着我们忙活,是看在眼里,急在心里。不过他的脚伤恢复得很快,第三个星期已经能稍微下地活动活动了,只是还不能走太远的路。
每天早上不到六点,老头子就把我给叫起来。
我们吃过早饭后出发,先去检查前一天下的套子,看有没有猎物。打猎的路上如果看到柴火,就堆在路边,等回来的时候一起拿。两人的午饭就在外面吃,无论当天有没有收获,下午两点整,我们会准时回到木屋。稍事休息就出发去砍柴,一直砍到天黑,这样每天砍的柴火才勉强能够支持到第二天。
老头子的野外生存能力很强。据他说,他年轻的时候在深山里挖过参,在草原上打过猎,后来还在西藏当过几年兵,经历很丰富。
在老头子的指导下,我的打猎技术进步迅速。寻找猎物踪迹、下套子很快就学会了。没用多长时间,弓箭也练得像模像样了,如果遇到野兔子、山鸡什么的,十来米的距离,不能说百发百中吧,三四箭射中一只基本没有什么问题。
尤其是鸟枪,没想到,我只是稍微练了练,二三十米的距离可以说百发百中。按老头子的话说,我在射击方面有点天赋。听他这么说,我不由得懊悔起来,要是那天能把那支手枪给捡起来,现在就不用那么麻烦了。我们几次遇到大的猎物,比如獐子、狍子之类的,手里的家伙不行,只能流着口水,眼巴巴地看着它们跑了。
总体来说,打猎的收获还不错。运气好的话,我们下的套子每天都会套住一两只野兔子,每只都在两三斤左右。只不过我们现在的运动量很大,一只野兔子也就勉强够我一个人吃一顿。每天我都会和老头子背着鸟枪和弓箭走到很远的地方去打猎,老头子的打猎技术不含糊,我也进步得很快。不出意外的话,每次都能背回来几只山鸡、野鸡、斑鸠什么的,三个人基本饿不着。
这天上午,老头子带着我翻过两座山,刚刚绕过一片密林,猛然看见山脚下有十几只大白羊在那里吃草。我看到羊,瞬间就走不动道儿了,老头子拽了拽我,我没有动,望着山脚下的羊,猛咽了几下口水。
在北京的时候,无论春夏秋冬,我每周雷打不动要吃两顿涮羊肉。要说这个世界上什么肉我最喜欢,那肯定就是羊肉。刚跟我女朋友在一块儿的时候,有一次她问我最喜欢什么宠物,我想也没想,脱口而出:“羊!”女朋友一愣,问我怎么个喜欢法,我说清炖、红烧、涮火锅都行,当时就给我女朋友气坏了。
老头子看见我的样子,笑了,问道:“怎么,想吃羊肉了?”
我回过头来,问道:“怎么样,能不能弄一只?”
老头子拿出从工具房翻出来的那副望远镜,仔细观察了一下山脚下的羊,说道:“这虽然不是野羊,但还是蹿得太快,不好逮。”
我愣道:“这东西……不是野羊?”
老头子点了点头,说道:“这是家羊,野羊哪有长这样的。”
我向山下仔细观察了片刻,老头子说得确实不错,山下的那群羊,一身白毛,看着确实不像野羊。我问道:“这地方,怎么还会有家羊,这附近有人住?”
老头子笑了,说道:“当然没有,这些羊都是从牧民家羊群里跑出来的家羊,乌兰左旗这片,这十来年大家养的都是这种基因改良过的蒙古家羊,学名叫呼伦贝尔羊,这种羊是好几种家羊杂交出来的,皮实,不爱生病,肉质好,长得快,不过也有缺点,就是性子野,经常会从羊圈里跑出来,一跑进大山里,逮都逮不着。”
我说道:“想想办法啊,这一只得几十斤,够咱们吃好几天呢。”
老头子又用望远镜看了看附近的地形,说道:“这么着吧,咱们先猫下来,容我想想办法。”
老头子拉着我在旁边的草稞子蹲下来,观察了一阵,对我说道:“这东西很机灵,进了山以后,性子更野了,跑得也快,咱们这两条腿肯定撵不上,不过也不是没有弱点。”
我说道:“你就说吧,有什么办法能逮住一只。”
老头子说道:“你别急。我琢磨着咱们这么办,我们两人兵分两路,前后夹击。这东西鼻子很灵,现在下风口的位置是在山底下,我拿着弓箭绕到下面去截它们,你呢,就拿着鸟枪,想办法绕到它们上边。”
我愣道:“我去上边!那不是上风口吗?我一过去它们就都闻到了。”
老头子说道:“不怕它们闻到,这东西因为跑得快,所以即便看到人也不会马上跑,除非你进入了距离它们二十米以内的范围。”
我恍然大悟,说道:“明白了。你是说我绕到它们上面,尽量想办法接近它们,在那儿放枪,这样它们肯定就往下跑,你在下面截它们。”
老头子说道:“对,就是这招。你枪法好,从上面接近它们,尽量撂倒。就算撂不倒,我在下面还能截住它们,再补上几箭,也就差不多了。”
我很兴奋,摩拳擦掌说道:“好主意,说干就干吧。”
老头子说道:“你先别着急,尽量别惊动它们,等我到了位置你再动。”我点了点头,老头子说完,拿起弓箭,猫着腰从旁边往山脚的方向绕了下去。
我看了看山脚下的大白羊,它们还在那里悠闲地吃着草,完全没有发现我们。想到晚上就有羊肉吃了,我不由得猛咽了下口水。
我轻轻把鸟枪摘下来,将里面的霰弹退出来,又添了点火药,换上大号的铅子。一切准备完毕,老头子已经到达了指定的位置。
我向老头子打了个手势,猫腰站起身来,拎着枪慢慢往山下走去。
这东西果然机灵,我刚刚走了没多远,它们就发现了我,我立刻在原地站住。几只大白羊向我的方向望了望,低下头继续吃草,就跟没看到一样。
看来老头子还真说对了。我抬起腿继续往前走,仰起头故意不看它们。随着我的接近,所有大白羊全部站起身来,警惕地看着我。
我目测了一下距离,还有四十来米,太远了,我没有把握。
我再次停下。等了好一会儿,羊见我不动,于是放松了警惕,低下头继续吃起草来。我已经紧张得满头汗水,抬起腿开始慢慢往前挪。
一米、两米、三米,到了差不多三十米的位置,再也不能往前走了。这时候,所有羊都已经站起身来,摆出一副随时准备逃跑的样子。我慢慢蹲下身,找了一块石头,趴下架好枪,心里祈祷着:“祖宗们,千万别跑,千万别跑啊。”
羊并没有动,只是警觉地看着我这边的动静。我已经紧张得浑身都是汗水,在裤子上使劲擦了擦手心上的汗,瞄准了一只体型最大的羊。为了提高命中率,我并没有瞄准头,而是用准星对准了那只羊的躯干部分。我心里默念着:“放松,放松。”我努力守住心神、屏住呼吸,同时扣动了扳机。
随着一声清脆的枪响,射中了!
子弹准确地击中了那只羊的腹部。只见那羊“嗖”地一跳,就和其他羊一起,风一样地向山下跑去,我起身拎着枪追了下去。
老头子真没说错,这群羊的奔跑速度太快了,跟离了弦的箭一样。那只被我射中的羊明显慢了很多,很快就被其他羊甩下了。
只是一眨眼的工夫,大批羊掠过了老头子藏身的地方。就在这时,老头子猛地站起身来,弯弓搭箭,“嗖嗖嗖”一连三箭,射向后面的那只羊。
那只羊又往前跑了几步,跑到老头子的面前,一头栽倒。我冲上前去,只见老头子的那三箭,两支射中脖颈,一支射中胸口,那只羊已经没气了。
我叫道:“牛啊!”
抬头望了望,其余的那十几只羊早已跑得不见了踪影。我拎了拎地上躺的羊,这只羊很肥,至少得有七八十斤重。
老头子上前拔下羊身上的箭杆,收到箭壶里,对我说道:“咱们得抓紧时间,赶紧把羊抬回去。”
我见老头子的神色不对,问道:“怎么了?”
老头子说道:“这一片山里狼很多,如果让它们闻到血腥味,那就麻烦了。”
我不以为然,说道:“不会吧,狼又不是鲨鱼,怎么可能呢?”
老头子说道:“你不知道,狼是狗的祖宗,鼻子灵得很。冬天它们没有食吃,要是让它们闻到这股血腥味,咱俩跑都跑不了。”
我心里一惊,说道:“那咱就别磨叽了,抓紧吧。”
我们立即用绳子捆住羊的前后腿,又用猎刀削了一根长棍子,扛起羊快步往回走去。
我俩一口气翻过前面的山,这才停下来歇了口气。
我突然想起了什么,问老头子:“对了,那天晚上咱们上山的时候,狼群突然放开了我们,奔那个蒙面人去了,是不是就因为你射的那几箭?”
老头子笑了,说道:“冬天狼的食物少,都饿疯了,所以即便咱们打着火把,也根本甩不掉它们。我当时突然想起狼对血腥味敏感,就射了那人几箭,只要血一下来,狼群闻到血腥味,就会放过我们,冲那个人扑过去,咱们不就得救了?”
我问道:“你那天为什么要冒那么大的风险,来救我们两个?”
老头子看了看我,理所当然地说道:“为什么救你们?你们是我的娃儿啊!”
我被老头子的话噎得一愣。老头子没有什么文化,虽然这些天郭阳反复和他解释,DNA 检测显示,我们和我妈之间没有任何血缘关系,所以我们和他之间,肯定也没有任何血缘关系,但老头子还是固执地认为,我们就是他的儿子。
其实,这些天相处下来,我也能感觉到,老头子并不像我原来想的那么坏,他对我也很好。但一想起若干年前他对我妈做过的事情,即便我和我妈之间并没有什么血缘关系,我还是气不打一处来。
我没好气地说道:“行了,这种废话你以后就别说了,走吧。”
老头子不再说什么,两人抬起羊,快步往回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