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路上,我不停地拨打巴图大叔的电话,但是电话一直关机。我不得不承认,我非常担心,虽然在理智上,我对老头子三十多年前做的那些事情一直耿耿于怀,但是这几个月相处下来,他一直对我不错,人毕竟是有感情的动物。

郭阳一直在安慰我,反而弄得我更加心烦意乱。乌兰左旗距离北京超过六百公里,小海一路超速,终于在下午三点,我们赶到了乌兰左旗。

在距离巴图大叔家很远的地方,我们把车子停下来。

我找出车里的弹簧刀和甩棍,郭阳和小海死活要跟我一起去,被我拦住了。

我用备用手机拨通了小海的电话,并保持通话状态,对两人说道:“你们就在这儿盯着,车子千万别熄火,随时听着手机,万一我那边出了什么事情,你们马上过来接应我。”郭阳和小海答应了。

我揣好家伙,努力平静了一下心神,然后装作没事人一样溜溜达达向前走去。穿过前面的树林,又往前走了几百米,巴图大叔的院子就在不远的地方了。

四下看了看,一切如常,附近冷冷清清,没有一个人。

我装作很轻松的样子,走到院门口,伸手敲了敲门,嘴里喊道:“耐家,耐家,有人吗?”“耐家”是蒙古语“朋友”的意思,这还是在山里打猎的时候和老头子学的。

门内没有回应。这时候我注意到,院门并没有锁,我伸手推开了门。进了院子,我抽出身上的弹簧刀,又把甩棍拽了出来。

院子里没有任何异常,走到正房门口,我拍了拍房门,喊道:“老头子?”

门内依旧没有人回应,推开房门,只见房间内收拾得整整齐齐,和我们走的时候差不多,四下检查了一番,房间非常整齐,只是落满了灰尘,一看就是好多天没住人了。又检查了其他几个房间,全都一样,整整齐齐,落满灰尘,但是并没有发现什么可疑的地方。

回到车上,我把情况和两人说了。

郭阳说道:“有没有可能他们临时出去了,手机忘充电了,你再打一次试试?”

我掏出手机又拨了一遍,依旧是关机。

小海问道:“现在怎么办?”

我说道:“先找个地方住下来吧,我怎么也得弄清楚,他们两个到底去哪儿了。”

小海点了点头,启动车子往县城开去。

我们在县城找了一家位置很偏的小旅馆,小海用他的身份证开了一个三人间。县城的小旅馆管理得并不严,我们进去的时候,没有遇到任何人盘查。

接下来的几天,我们找遍了所有能找到的地方,包括之前我们去过的所有地方,甚至呼吉雅大娘家、老头子在村里的住处,都没有找到老头子和巴图。

他们两人的手机,也一直关机。

我不死心,甚至带着郭阳和小海去了一趟山里我们曾经住过两个月的地方。

木屋大门上放着的那盆尿水已经被打翻,看来那帮孙子来过这里。房间内一片混乱,明显被人翻过,但是没有老头子和巴图大叔的踪迹。

之后我又去了老头子带我打过猎的几个地方,甚至我们最后下山的那个断崖也去了,还是没有任何发现。最后我们来到了山口那晚我夜探帐篷偷钱包的地方,除了看到一堆篝火的痕迹和几摊血迹,没有任何发现。

老头子和巴图大叔,就这么莫名其妙地同时失踪了。

找到第八天,我基本放弃了希望,三人也累得筋疲力尽。这天晚上,我们回到小旅馆,小海问我:“还有什么办法?”

我摇了摇头,说道:“没有办法了,所有能想到的办法,都已经用了。”

三人一阵沉默。良久,郭阳说道:“我觉得我们不能放弃,但是另一方面,我们也得继续行动了,调查的事情不能停。”

听了郭阳的话,我这才想起来,这些天为了找老头子和巴图大叔,调查的事情已经完全停掉了。我问郭阳:“你是怎么想的?”

郭阳说道:“从现在的情况看,巴图大叔他们两个到底是不是出了什么事情,我们并不能确认。所以我建议,我们就留在这里,反正咱们去哪里都一样,只要安全就行。我们就留在这儿,如果他们两个回来,我们第一时间就会知道。”

我点头表示同意。

郭阳说道:“至于第二点,就是调查的事情,我们要继续了。”

我问道:“你有什么想法?”

郭阳说道:“县医院的那位妇产科医生赵红英,一家三口现在都死了,但我们还是可以想办法再找一找她当年的同事和老邻居,说不定能打探出一些新的蛛丝马迹来。另外,就是那个英文缩写‘NPR’,我们要继续调查。”

郭阳说得没错,不能再耽误了,该做的事情还得做。于是从第二天开始,一切调查工作又回到了正轨。

每天早、中、晚三次,我们会一起到巴图大叔的住处扫一眼,看看他们是否回来了,其间我还让小海假扮路人,询问了巴图大叔住处附近的几户牧民,但他们都说有一段时间没有看到过巴图大叔了。

寻找赵红英的事情,我们想尽了各种办法,功夫不负有心人,最终让我们找到了一位八十年代初和赵红英一起工作过的老护士。

然而令人失望的是,从她的讲述中,并没有获得任何有用的信息。

之后在老护士的介绍下,我们又找到了两位还在世的赵红英当年的同事,依旧是一无所获。按照她们的讲述,这个赵红英几乎就是一个完人,不仅为人亲和低调,工作也非常努力,还乐于助人,几乎没有任何缺点。

帮助高危产妇上门产检的事情她们也是知道的,但细节就完全不清楚了,她们只记得当年赵红英还因为这个事情,被评选上了单位的三八红旗手。

三四天的走访,什么有价值的信息我们也没有得到,对事情的进展没有任何帮助。可以说,赵红英这条线索到现在为止,完全断掉了。

至于查询与那个英文缩写“NPR”有关的机构或单位的事情,也毫无进展。

我们几个再次重头筛选了一遍,这一次的筛选更加仔细,尽量不漏掉任何有价值的信息。结果是,我们把原有的一百多个单位或机构的名单,扩大到了三百多个。之后我们竭尽全力排除,删掉了所有能删掉的八竿子打不着的单位和机构,最后我们的名单上,还剩下一百八十七个,分布在世界各地。

一百八十七,又是一个让人绝望的数字。

这么大的数字,又遍布世界各地,我们根本不可能排查得过来,要是这一圈亲自走访下来,到我们几个头发都白了也走访不完。

绞尽脑汁、冥思苦想了数天之后,我们不得不承认,到现在为止,我们所有的调查工作已经完全陷入了僵局,是比死胡同还死的死胡同。

但这件事情不像其他的事情,实在不行就算了。

这件事情根本没有办法算了,那些杀手是不可能放过我们的。如果不能把整件事情彻底查清楚,我们就只能一直东躲西藏,甚至躲一辈子。我和郭阳都还不到四十岁,这要是以后的几十年都得过这样的日子,那还不如死了算了。

已经没有任何办法了,我和郭阳陷入了深深的绝望。

接下来的几天,我和郭阳极其颓废,每天就是躺在旅馆里,吃了睡,睡了吃,小海负买饭,他也不知道该如何安慰我们。

就这么躺了一个星期,我决定还是回北京。就算是死,也不能死在这个鸟不拉屎的小县城里,北京毕竟是我长大的地方。

决定好了之后,我们退了小旅馆的房间,开车返回北京。

开了足足七个小时,我们终于回到了北京,回到了小海位于南锣鼓巷的那间小旅馆。进了房间,我有一种恍如隔世的感觉。

刚刚放下东西,郭阳去卫生间洗澡,敲门声响了起来。

我打开房门,只见门口站着一位顺丰快递的小哥。小哥看到我,很客气地问道:“请问您是郭刚先生吗?有您的快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