纳尔逊和赵山约定的地点,在张掖市郊的一处高新技术产业园区,距离市区大约三十公里。半个小时后,我们在距离园区五公里的地方停下了车。
下车之后,我们分成四组。我、赵山、郭阳和麻雨轩一组先行进入园区,小海带着沈若冰和陈雅楠两个姑娘,他们三人再分成三组,在我们后面进入园区,负责外围的接应和掩护。最后一次交代完毕之后,我们把手机全部拨通,小海和我的手机接通,赵山和陈雅楠一组,麻雨轩和沈若冰一组,手机全部接通。
准备完毕,我们正要出发,陈雅楠突然说道:“等一下。”
我们停住,陈雅楠说道:“我们要再加一道保险。”
麻雨轩问道:“保险,什么保险?”
陈雅楠说道:“就是万一手机信号中断。”
麻雨轩恍然大悟,说道:“对啊,说得没错,咱们进到约定地点以后,万一手机信号断了,没信号,必须得有个后招。”
我看了看陈雅楠,赵山果然没有说错,陈雅楠这个姑娘,还真是冰雪聪明。
我问陈雅楠:“那你有什么办法吗?”
陈雅楠说道:“我是这样想的,你们进去之后,如果手机信号畅通,那没问题。万一手机没有信号,一个小时整的时候,你们出来一下,假装到车里拿东西,我们看到你们出来,就代表一切正常。再进去之后,谈到第二个小时整,你们就撤出来,再有什么事情就明天再说。在这两个时间点,也就是第一个小时整和第二个小时整的时间点,但凡我们见不到你们出来,就代表出事了,我们立即报警。”
我赞道:“好主意啊!”
赵山思索了片刻,说道:“不错,那咱们就这么办。郭刚,你来负责计时,到时候你想办法混出来,给小海他们发信号。”
我笑道:“这种事我最拿手了,交给我吧,我来负责计时,到时间了我一定想个冠冕堂皇的招儿,混出来给他们几个发信号。”
一切交代完毕,赵山深吸了一口气,对我、郭阳、麻雨轩三人说道:“走吧兄弟们,我们就去闯一闯这个龙潭虎穴,把谜底揭开!”
所有人点了点头,每个人都有一种“风萧萧兮易水寒,壮士一去兮不复还”
的豪迈感。
十几分钟后,车子开进园区。
这是一片很大的园林,风景极好。赵山一边开着车,一边给我们介绍着园区内的环境,他们事先已经踩过好几次盘子,对这里非常熟悉。
据赵山介绍,这片园区是张掖市政府在两年前开始规划的,今年年初才建好,目前里面入驻的公司还不算多,NPR 在去年和园区签署了入驻合同,准备在这边开设一个很大的分支机构,并逐渐把NPR 的业务引入西北地区。
纳尔逊发过来的地址,是位于园区西北角的一栋三层小楼。我们停好车,来到小楼门口。这座小楼一看就是刚刚落成,门口立着一块立牌,上面用英文写着:
Newcastle Center for Psychological Research 英文我虽然不认识,但这几个词的首字母我还是认出来了。这个牌子上写的应该就是纽卡斯特心理研究中心,也就是那个—— NPR。
赵山说道:“纳尔逊在邮件中告诉我,这里是他公司刚刚租下的,还没有正式开始办公,所以非常安全,没有人。”赵山说完,上前就要按门铃。
我突然心念一动,说道:“你等一下。”
赵山停住手。我掏出钱包,从里面拿出从乌兰左旗山脚下的帐篷里偷来的那张卡,在面前的门禁上刷了一下,只听“嘀”的一声,门自动打开了。
“就是这里!”我说道。郭阳和赵山、麻雨轩对望了一眼,看来证据确凿了,一直在追杀我们的那几个杀手,果然和这里有关。赵山和麻雨轩两个都听过我们的故事,所以也知道门卡的事情。
一时间,几人都有点紧张,并没有进去,片刻,门又自动关上了。
就在这时,我的蓝牙耳机里传来了小海的声音:“刚子,我已经到位,就在你们不远的地方,另外,我已经把园区里外都扫了一遍,没发现什么可疑情况。”
我回头假装不经意地四下看了看,并没有找到小海的踪迹,看来他藏得很隐蔽。我给赵山使了个眼色,赵山会意地点了点头。
我深吸了一口气,上前按下门铃。
不大会儿工夫,一个看起来三十来岁的男人从里面走出来,给我们开门。
赵山低声对我们说道:“这就是纳尔逊的司机兼私人助理。”
助理打开门,很绅士地伸了伸手,示意我们进来。
进门的时候,我看了一下手表,下午两点零一分。
助理将我们带到二层会议室,一个看起来七十来岁的老头已经在里面等我们了,他应该就是纳尔逊,看起来很文雅,穿着一身合体的西装,满头白发。
纳尔逊起身,用蹩脚的汉语说道:“你们好。”
我问赵山:“他会说汉语?”我还记得在赵山的叙述中,纳尔逊是不会讲中文的。纳尔逊显然明白了我的意思,很幽默地用手比画了一下,说道:“汉语,一点点。”
我点了点头,心中对赵山的疑惑消除了。
纳尔逊伸出手来,用蹩脚的汉语说道:“请坐,别客气。”
下面的情节中,我们所有的对话,纳尔逊用的全部是英语,由郭阳和麻雨轩来给我和赵山翻译,但在故事的记述中,我就全部使用中文了。
纳尔逊说完,我们并没有坐。
我给赵山使了个眼色,赵山犹豫了片刻,并没有动。
看来他从一个小混混改邪归正以后,确实有点不适应我这种无赖的做法了。
我又给他使了一个眼色,赵山这才咬了咬牙,说道:“很抱歉,纳尔逊先生,为了我们的安全,我们需要对你采取一点行动。”
纳尔逊问道:“什么行动?”
赵山掏出手枪,顶住了纳尔逊,说道:“为了我们的安全,必须控制住你。”
纳尔逊愣了一下,说道:“孩子们,你们要相信我,不过我也理解你们的处境和心情。你们可以做你们想做的,不过我保证,这里只有我和我的助理两个人,我们两个,都是你们可以信任的。”
我说道:“对不起,纳尔逊先生,最后的谜底揭开之前,你还是要先委屈一下,请坐吧。”
纳尔逊无奈地笑了笑,被赵山用枪顶着坐下,我们几个也在对面的椅子上坐下来。纳尔逊的助理倒是云淡风轻,没有任何反应,给我们端来咖啡,然后站到了纳尔逊的身后。
纳尔逊打开桌上的电脑,取出一个U 盘插上,调出了一份文件,对赵山说道:“赵,你们几个委托我调查的事情,已经找到了一些线索。”
他将电脑推到赵山的面前,说道:“所有的情况都在这上面,你们可以看一看。”
我和郭阳、麻雨轩也凑上去看了看,只见电脑上是一张密密麻麻的表格。
纳尔逊说道:“你们现在看到的文件,就是纽卡斯特这些年来的一些心理研究报告。”
赵山问道:“这上面有什么问题吗?”
纳尔逊说道:“上次和你讨论过之后,我回到美国,马上就开始调查这件事情。但是在最开始,我没有取得任何进展。我查询了公司从一九六五年成立开始,所做的每一件成长跟踪案例,但在其中没有找到任何一例有关双胞胎的案例。”
赵山说道:“这不太可能吧?”
纳尔逊说道:“是的。赵,我相信你们,所以我也觉得不太可能。于是我开始一份一份检查纽卡斯特做过的成长跟踪案例报告,果然在其中发现了问题。”
赵山说道:“就是现在电脑里的这些文件?”
纳尔逊说道:“是的。你们看到的这些文件,一共有一百六十八份,分为八十四组,我发现,每一组的出生日期,都是相同的。”
赵山说道:“你是说,这些档案,很可能就是那些双胞胎的档案?”
纳尔逊点头说道:“有这个可能。但有一件很奇怪的事情,这些档案上的人名和住址,以及联系方式,我都分别联系过,全都是查无此人。”
说到这里,纳尔逊停顿了片刻,看着我们,说道:“所以我不知道,这是不是你们要找的资料。”
郭阳问道:“这八十四组文件,是全部吗?”
纳尔逊说道:“应该不是全部,我还没有找完,但是我着急见你们。”
郭阳说道:“你们稍等一下。”
郭阳拿起鼠标,开始仔细查看电脑里的文件。
看了一阵,郭阳突然停住,似乎发现了什么,我问道:“怎么了?”
郭阳指着电脑,对赵山说道:“你看看,这是什么?”
赵山向屏幕上看去,问道:“什么?”
郭阳说道:“如果我没猜错,这应该就是你和赵峰的档案。”
赵山一下子愣住了,再次向屏幕上望去,果然,只见在两条档案的出生日期一栏写着:一九八〇年二月二十九日。
赵山说道:“没错,一九八〇年二月二十九日,我和赵峰的生日是同一天,我们是闰年二月二十九号生日,这一天生日的人很少。”
赵山继续翻看电脑里的档案,脸色已经白了,他说道:“是的,这就是我和赵峰的档案。”
我一把拉住郭阳,说道:“快看看有没有咱俩的?”
郭阳说道:“好。”
他从赵山手里接过鼠标,迅速翻看资料,没过多久,指着屏幕对我说道:“这应该就是咱们俩的。”
我连忙凑过去看,只见两个人的生日栏上也都写着“一九八一年十二月二十四日”。仔细看下去,郭阳在旁边给我翻译,档案的编号分别是〇四一和〇四二,我的那份是〇四一,上面并不是我的名字,而是一个英文名,Perry,档案上事无巨细地记录着我出生以来的每一件事情,包括我小时候做过的心理测试题目。
我看着电脑里的档案,脸色已经不由自主地全白了,有一种毛骨悚然的感觉。那种感觉就像被人剥光了衣服一样,从小到大的每一件事情,都清清楚楚地展览在这里,毫无秘密可言。望着档案上的编号,〇四一,对他们来讲,我不是一个人,而是一个编号为〇四一的,名字叫Perry 的,实验室里的小白鼠!
赵山的脸色铁青,问道:“这些东西,是谁做出来的?”
纳尔逊摇了摇头,说道:“现在还不确定,不过你们的推测是对的,这整件事情,一定是一个巨大的阴谋。我的整个公司就是靠这种卑鄙的、灭绝人性的实验,才发展到今天这么大规模的。”纳尔逊说到这里,脸上是一种极其复杂的表情,有羞愧,有愤怒,也有痛苦,甚至还有一种绝望和不甘心。
纳尔逊继续说道:“我一直以为,公司之所以能够壮大到今天的规模,是我努力的结果,没有想到,竟然是靠这种卑鄙的实验。”
纳尔逊狠狠地咬了咬牙,对我们说道:“你们放心,我一定会查出来,这是谁干的。”
赵山问道:“现在你有方向吗?”
纳尔逊说道:“有,最大的嫌疑人,是我公司的出资人,查尔斯。”
赵山问道:“查尔斯?你是说,纽卡斯特的最大股东,丹佛顿·查尔斯?”
纳尔逊说道:“没错,他是我大学同学,也是好朋友。这个人很神秘,我只知道他出身富豪家庭,大学毕业以后,就是由他出资,我们一起建立了这家研究中心。查尔斯的性格很极端,做事不择手段,这种事情,很像他干出来的。”
赵山问道:“那你查过他没有?”
纳尔逊摇了摇头,说道:“没有。”
赵山愣道:“既然已经怀疑到他了,为什么不查?”
纳尔逊说道:“在五年前,他已经去世了。”
我和郭阳等人全都愣住了。郭阳问道:“如果查尔斯是主使的话,他五年前就已经死了,那些追杀我们的人,是谁派来的?”
纳尔逊说道:“这也是我心中最大的疑问,查尔斯已经死了,但这个实验并没有停止,你们依然遭到追杀。所以我这次过来,除了要给你们看看这些资料,最重要的是想了解更多情况,越详细越好,这样对我下面的调查有帮助。”
赵山说道:“我的经历已经全部告诉你了,而我这两个朋友……”
赵山用手指了指我和郭阳,说道:“他们遇到了同样的事情,不过我要征得他们的同意。”
纳尔逊点了点头,说道:“我尊重你们的意见。”
赵山望向郭阳和我,问道:“你们两个的意思呢,你们的经历是否可以告诉他?”
郭阳沉思了片刻,看了看我,说道:“我认为可以。”
我琢磨了片刻,如果这个纳尔逊是好人,告诉他无所谓,如果他是坏人,事情都是他们干的,告诉他们就更无所谓了,于是我点了点头。
郭阳整理了一下思路,开始向纳尔逊详细讲述我们两个的全部经历。
郭阳讲述的过程中,说的全部是英语,我开始还试着听了听,一句都听不懂,后来索性不听了。我拿起面前的咖啡,喝了一口,这是什么咖啡啊?一点糖都没放,苦得跟药汤子似的。
我把咖啡吐回杯子里,挥手叫纳尔逊身边的那个助理过来。助理走过来俯下身,很绅士地看着我,用眼神示意我有什么吩咐。
我说道:“哥们儿,你这咖啡太苦了,能不能换杯茶来?没有的话,白开水也行。”
助理下意识地咳嗽了一下,用手捂了捂嘴,然后比了一个OK 的手势,端起我面前的咖啡离开。就在他离开的一刹那,我突然本能地感觉到了一种不对劲。
这是我在道儿上混了小二十年培养的一种直觉,这个助理肯定有问题!
这时候我想起来,从我们进门开始,他就一直时不时地咳嗽几声,是那种典型的干咳,和感冒的咳嗽不太一样,我当时并没有太在意。不过,就在他刚刚帮我拿咖啡的一瞬间,我注意到他的脖颈位置,有一大片红疹子。
想到这里,我突然回忆起一件事情,正准备细想,那助理已经端着一杯水走了过来。我心念一动,假装起身去接,嘴里说道:“谢谢啊。”刚刚站起身,我装作没站稳的样子,一个踉跄,伸手扶住他的腿。那助理眉头微微紧了一下,我赶忙站起身,说道:“不好意思,不好意思,腿坐麻了。”
助理伸手扶住我,向我笑了笑,将水杯放在桌上,回到纳尔逊身边。
我假装没事似的坐回到椅子上,但就在这一瞬间,我后背一下子冒出了冷汗。
是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