纳尔逊的助理,也就是我面前的这个人,正是与我们交过好几次手的黑衣蒙面杀手。坐在椅子上,郭阳的话我已经完全听不到了,后背的冷汗涔涔落下。
最先引起我怀疑的,是他的咳嗽声,那不是普通感冒或咽喉炎的咳嗽,而是一种由油漆过敏而导致的特有的干咳。我之所以有这个知识,是在一档卫视节目里看过相关的内容。除此以外,他脖颈处的大片红疹子,是典型的油漆过敏症状。我记得那个节目中讲过,并不是每一个人身体粘上大面积油漆都会过敏,不过西方人由于饮食以肉食为主,油漆过敏的比例远比中国人高。
我与那个黑衣蒙面人的第二次交手,也就是在我家的那次,我曾经用两桶油漆淋了他满头满脸,那件事情发生在半年前,油漆过敏的症状如果严重,确实可以持续一年以上,这是第一个疑点。
第二个疑点,是他的腿,我和那个黑衣蒙面人的最后一次交手,是在乌兰左旗的山脚下,当时老头子在他的腿上射了一箭,位置我记得很清楚,就是在右侧大腿偏上部,也就是我刚刚假装扶他用手按到的地方。这个助理虽然当时没有什么明显反应,但有一个细节出卖了他,他脸上的肌肉轻微地颤动了一下,这是疼痛导致的。
蒙面人中箭是四个月前的事情,老头子的那张弓劲头极大,射出的箭要是射在腿上,完全可以钉到骨头里,疼个小半年实属正常。
除此以外,还有另一个疑点,就是我们到了这里以后,这个家伙几乎跟哑巴一样,一句话都没说过,他一定是怕我和郭阳听出他的声音。
所以,我现在百分之百确定,面前这个纳尔逊的助理,就是当时追杀我们的那个黑衣蒙面杀手!
我要冷静,一定要冷静!
现在的情况,我知道他是谁,但是他还不知道我已经知道了他是谁。所以,这是一个机会,我稍占主动,我怎么办,到底该怎么办?
我脑中念头狂转,转头看了看一旁的郭阳,他还在向纳尔逊讲解着我们的遭遇,我又看了看对面的赵山和麻雨轩。突然之间,我有主意了,心中默默对赵山和麻雨轩两人说道:“哥们儿,对不起了,你们三个我只能救一个了。”
想到这里,我用手捂住肚子,大叫了一声“哎哟”,郭阳听到我的声音,停住了谈话,问道:“怎么了?”
我弯下腰,用手使劲捂住肚子,说道:“不知道怎么回事,肚子突然疼得不行,可能……可能早上吃的那个鸡蛋,有问题……”
郭阳扶住我,问道:“没事吧?”
我一把拽住郭阳,说道:“不行不行,我得赶紧拉个屎,你扶着我去,我走不动道儿。”我一直在暗中用力,脸已经憋得通红,再加上刚刚紧张得满头都是汗,这时候一使劲儿,汗水已经顺着额头涔涔流下。更巧的是,由于我一直在故意使劲装痛苦,一个没留意,竟然憋出几个巨响无比的屁来,瞬间,屋内臭气熏天,弄得赵山和纳尔逊直用手扇鼻子。我心中暗喜,老天配合啊,这戏演得太像了。
郭阳扶住我,说道:“慢着慢着,我扶你去。”
纳尔逊对助理说道:“Leon,你带他们去。”
我连忙摆手,说道:“不用不用,我找得到。”
纳尔逊说道:“还是让他陪你们去吧。”
我不好再拒绝,助理上前,和郭阳一起扶住我,我装作走不动道儿的样子,被两人搀扶着,挣扎着走出会议室。
出了房间,楼道尽头就是一个卫生间,来到卫生间门口,我对助理说道:“你就别进去了,我拉屎太臭,让郭阳陪着我就行。”
助理点了点头,留在卫生间门口。
进了卫生间,我立即将房门关上,郭阳问我:“你怎么样?”
我一把抓住郭阳,说道:“郭阳,我们进套了,纳尔逊不是好人。”
郭阳问道:“怎么回事?”
我说道:“他的那个助理,就是一直追杀我们的蒙面杀手。”
郭阳愣道:“你说什么?”
我把来龙去脉讲给郭阳,郭阳呆了片刻,说道:“没错,是他!我也想起来了,刚刚纳尔逊管他叫Leon,你记不记得你在帐篷里找到的那个钱包,里面的驾照上面,那个人不就叫Leon Zhang 吗?”
我也回忆起来了,说道:“没错没错,赶紧让小海他们报警!”
我从上衣口袋中掏出蓝牙耳机,对着耳机说道:“小海,小海,你们听到了吗?赶快报警,赶快报警,快!”
耳机里没有任何声音。
我忙掏出手机,点开屏幕,这才发现我和小海的通话已经挂断了。我按下重拨,但是良久没有任何声音。我拿起手机一看,这里居然没有信号。
郭阳也呆住了。我拿着手机满卫生间找,但没有任何地方有信号。
我急道:“哪儿都没有信号,怎么办?”
郭阳说道:“你别急,我们得冷静,冷静。”
郭阳说得对,我努力让自己冷静下来,对郭阳说道:“咱们现在很危险,必须得想个办法,先看看这里有没有地方能逃出去。”
我抬眼四下寻找,试图找到通风管道之类的地方。郭阳拉住我,说道:“就算能跑,咱们也不能跑啊,赵山和麻雨轩还在会议室呢。”
我说道:“你这个书呆子,咱们已经泥菩萨过河了,能跑一个是一个吧,我能把你拉出来,就已经不容易了,还管得了别人啊?”
郭阳说道:“你想过没有,既然纳尔逊是幕后黑手,他能让我们这么轻易跑出去吗?再说,这种普通的楼房,根本不可能有人能爬出去的管道,这不是电影。”
我又四下看了看,郭阳说得对,整个卫生间里,没有任何通风管之类的装置。我问郭阳:“那你说怎么办?”
郭阳说道:“你先别慌,我们不能在这里待太久,否则会引起他们的怀疑,现在的情况,就指望小海他们那边了……”
郭阳抬腕看了看手表。我恍然大悟,看我这慌的,我急什么急啊!我们还有后招呢,就是陈雅楠说的那道保险,只要我们进来以后一个小时不出去发信号,小海他们就会报警,到时候我们不就安全了?
我说道:“对对对,还没到山穷水尽的时候,还有小海他们呢!”
看了看表,下午两点三十六分,距离和小海他们约定的时间,还有二十五分钟。
郭阳说道:“所以,现在最重要的,就是咱们的戏还得演下去,一会儿回去以后,绝不能让他们看出任何破绽,该干什么干什么。”
我点了点头,说道:“好,都听你的。”
我们两人深吸了一口气,郭阳扶起我,一起走出了卫生间。
回到会议室,纳尔逊问道:“怎么样,好些了吗?”
我看了看纳尔逊,单从他的表情来看,确实一点破绽都看不出来,我心里不由得暗骂了一句“老狐狸”,脸上还是堆满笑容,说道:“没事,好多了,好多了。”
回到座位上,纳尔逊说道:“我们继续吧。”
郭阳清了清嗓子,继续给纳尔逊讲述我们的经历。
郭阳看起来就跟什么事也没发生一样,手不晃,声不抖,我不由得暗自佩服,就论这份定力,我远远比不上他。不说别的,这时候我已经满手心全是汗水,要是让我讲话,估计说不了几句,就让人家给看出来了。
我努力让自己镇定下来,看了看表,下午两点三十八分,还有二十三分钟。
我抬起头来,开始观察面前这两个人。
纳尔逊的助理就站在他的身后,低眉垂首,没有任何表情和动作,似乎入定了一般。纳尔逊听得很认真,还不时地向郭阳提问几句。要不是我已经知道了真相,还真是一点破绽都看不出来。“真是只老狐狸!”我不由得心里又骂了一句,这老头子不去演电影可惜了,他要是去演电影,都能拿奥斯卡了。
时间显得异常漫长,我忍不住一次又一次地想去看表,但是我知道,我得忍住,因为我不能让他们看出破绽来。
就像过了几个小时一样,郭阳终于讲完了。我看了看表,两点五十七分,还有不到五分钟,我松了口气,快熬到头了。
郭阳讲述完毕,纳尔逊并没有马上说什么,他喝了口水,又静静地坐了好一阵,这才开始问郭阳问题。郭阳认真地回答,神色之间没有丝毫破绽。纳尔逊静静地听着,听了一会儿,突然皱了皱眉,用手捂住胸口,神色显得异常痛苦。
郭阳问道:“你怎么了?”
纳尔逊没有回答,伸手示意自己没事。但只是片刻,他突然弯下腰来,人一下子倒在了地上,连椅子都翻倒在一旁。
郭阳起身上前,问道:“纳尔逊先生,你怎么了?”
纳尔逊手捂胸口躺在地上,一动不动,没有任何反应。
赵山拦住郭阳,说道:“你别动,可能是急性心梗。”
郭阳停住,赵山上前摸了摸纳尔逊的脖颈位置,一下子愣住了。
郭阳问道:“怎么了?”
赵山的脸上是一种难以置信的表情:“他……他死了。”
郭阳愣道:“这怎么可能?”他上前摸了摸纳尔逊颈动脉的位置,脸色一下子变了。
我问道:“什么情况?”
郭阳说道:“赵山说得对,他已经死了。”
我一下子呆了,这都哪儿跟哪儿啊,刚刚发现这个老头子是整件事情的幕后黑手,结果还没怎么着呢,他就先死了?
我急道:“赶紧抢救啊,叫救护车啊!”
我蹲下身去按压纳尔逊的胸口,倒不是不愿意让他死,这老东西做的坏事死一百回都不多,但是他就这么死了,也太便宜他了。
赵山并没有动,拿起桌上的水杯闻了闻,突然说道:“不用抢救了,救不过来了。”
我说道:“好歹也得试试啊。”
赵山说道:“他不是猝死,他是中毒,这杯水里面,有蓖麻毒素!”
我愣道:“蓖麻毒素,什么蓖麻毒素?”
赵山说道:“蓖麻毒素是美国军方最高级别的一种神经毒素,只要千分之一克,就可以致人死亡,而且在尸检时找不到任何死因,只能判断为心脏骤停……”
赵山话音未落,猛听到一阵掌声。我们几人回头望去,只见房门已经打开,七八个黑衣大汉推着一辆轮椅走进房间。轮椅上坐的是一个七十来岁的外国老头,鼓掌的人,正是这个老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