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前康桥做错事情时,面对着外婆一向都是这样的,因为她真的不知道自己要说些什么,每当这样的时候,外婆都会叹着气说她就像是木头。

低着头,看着自己的脚,再悄悄的把目光移到霍莲煾脚上,他今天穿着牛仔蓝混搭白色的球鞋,给人很纯净的感觉。

距离她们学校不远处有一座清真寺,也是蓝色混着白色,每当她从清真寺经过时,心里就会感觉到特别的安静,久而久之她心里开始喜欢上了蓝白色组合,霍莲煾今天鞋子是她所喜欢的组合,思想在游离间,有那么一个久远的发音,把她清真寺的蓝白色拉回到眼前。

恍然抬头,呢喃“你说什么?”

刚刚霍莲煾说的那句她听得很清楚啊,霍莲煾是怎么知道的。

“木头。”

“什么?”

“我说你还真的像一块木头。”他说着。

哦,明明这话是在骂人来着,怎么听到她耳朵里却是有着淡淡的欢喜,欢喜中带着酸涩,就仿佛那个,她所想念的人知道她在想她,然后借助着另外一个人的躯壳说出让她所念念不忘着的话。

康桥很想念外婆,越是不被待见就越感知外婆对她的那份好,那份好混合着成长变成了一种类似于绝望的情绪:所有所有您对我的好我永远回报不了了。

心就那么壮大了起来,她和他说“我外婆以前也喜欢叫我木头。”

少年的笑容仿佛沾染着蓝白色彩,纯净得就像是那座让她觉得安静的清真寺,宛如很是要好的朋友一样调侃着她:“被叫木头可不是一件光彩的事情。”

呐呐的扯着嘴角:“我知道。”

镶着金色边角的书递到康桥面前:“给你。”

那是他们刚刚隔着一个书柜争抢的书。

“什么?”呐呐的问着。

书搁在康桥手上,霍莲煾和她说:“看完之后把书放回原来的地方。”

他往着图书馆出口走去,怀抱着《三个火枪手》她往着图书馆深处走去。

从门口折射进来的光落在他脸上,笑意已然如数被收起,抿着嘴目光冷冷的。

离开图书馆时康桥还是没有看到图书馆管理员。

傍晚时分,康桥被姚管家叫到面前,历经小段沉默之后老人家才慢吞吞说出:“康桥,你……你以后不要到图书馆去了。”

“为什么?”下意识问,姚管家说的话让康桥第一时间想到的是,是不是她做错事情了,康桥一向最怕的就是她做错事情:“是不是我做错事情了?如果是的话也是无意的,只要您告诉我,我保证下次会注意的。”

“这会话说得倒是挺溜。”姚管家看着她叹了一口气:“别担心,你没有做错任何事情,相反,你很好。”

心里松了一口气,康桥没有再追问下去。

顿了顿,姚管家再次用那种慢吞吞的语气说道:“莲煾不喜欢别人碰他妈妈的东西。”

康桥几乎有点要怀疑是自己听错话了,明明今天下午霍莲煾还把那本《三个火枪手》交到她手上来着。

疑惑间姚管家又说了一句“康桥,你明白我说的话的意思吗?”

康桥低声说了一句“明白了,我记住了。”

“嗯。”姚管家点头,目光温和:“不要把这个放在心上,如果你喜欢看什么书告诉我,我亲戚家的一个孩子不久前刚来文莱,他现在在市区最大的图书馆打零时工,你想看什么书,他都可以帮你借到。”

回去的路上康桥还是觉得稀里糊涂的,就感觉到会不会是姚管家会错意了。

晚饭过后康桥听到这样一个消息,图书馆那位叫做巴恩斯的管理员被解雇了,让这位管理员打包走人的,正是霍家的小主人,这时康桥才确认姚管家并没有会错意。

只是那个时候的她还想不明白,霍莲煾为什么会那样做,不喜欢她呆在图书馆直接让她走人就得了,为什么还要做让她误会的事情,假如那时直接让她走了,也不会让她有了后面的难受情绪。

他叫她“木头”,他穿了她喜欢的蓝白色组合球鞋。

再再后来,康桥明白了这个世界存在着两种猫:一种猫在捕捉到老鼠时会一口把它解决掉,另外一种猫会在捕捉到老鼠时让它看到希望以为有希望时再一口解决掉,后者在研究动物专家们眼中恰恰代表的是聪明残酷。

八月很快到来,随着八月到来,倪海棠的脾气越来越大了,她已经很长一段时间,没有在夜幕降临时把自己打扮一番出去了。

霍正楷把所有空闲时间都花在和霍莲煾修复、培养父子情上。

于是,每一个周日都可以听到从赛马场上传来的爽朗笑声,那笑声使得倪海棠脸上的阴郁越积越厚,当然,这些倪海棠只敢在康桥,还有霍小樊面前呈现出来,人前的倪海棠永远是一副无辜的模样。

倪海棠的无辜模样不需要去装,眼睛大大的水灵灵的,鼻尖翘翘的小小的,配上白皙的皮肤还有小脸,安静坐在那里无辜又无害。

康桥住的房间位于二层楼靠近围墙位置,随着八月到来在深夜她越来越频繁的听到来自于围墙外的响声,那是机车的引擎声,起初声音是带着忌讳的,机车沿着围墙外的路行驶着,一旦使离到围墙范围所在机车发出的声音就会无比张扬起来,嚣张、不可一世,就宛如在对谁示威似的。

之后,很多机车引擎声混合在一起,再之后,远去,迅速消失不见,围墙外的世界再次变得安静下来。

康桥大约猜到围墙外机车引擎声来自于谁了,上月月底她无意间在旧车库里看到几辆改装车,就是那种很多电影漫画上会出现的又炫又酷的重型机车,当时霍莲煾和他几位朋友就在车库里。

康桥大约也猜到霍莲煾把他的机车都开到哪里去了,最近,文莱的媒体在频频报告这样一个新闻“有人在深夜封锁车道进行非法赛车,根据目击者报道,参加非法赛车的都是一群未成年少年。”

但这样的新闻总是很快的被压下来,渐渐的被挤到不起眼的板块。

八月中旬第二个周一,康桥这天从补习班回来赫然发现在后门停着一辆警车,推开后门经过芭蕉园林时,从左侧的避暑凉亭传来了霍莲煾的声音。

“康桥。”

车祸警察问询

康桥推开后门时就看到芭蕉园林避暑凉亭的那几个人,那几个人中两位穿着警服的男人尤为显眼。

姚管家正在和两位警察说话,而霍莲煾半靠在粉白色圆柱上,看清那些人时康桥心里有些懊恼,要是知道这些人在这里刚刚开门时就会小心一点了,她的开门声让避暑凉亭的人目光都往着这边看,要绕道走显然已经来不及了。

假装没有看到,把书包从左肩换到右肩膀,硬着头皮低着头一步步往前,眼看就要把避暑凉亭甩在身后,然后。

“康桥。”

是霍莲煾的声音,他在叫她。

向前的左脚稍微一迟疑之后踩在地上,想要再往前。

“康桥。”

康桥只能停下脚步,脸转向避暑凉亭那边,在霍莲煾的示意下,一步步走到他们跟前,略微迟疑一下又往着霍莲煾身边靠近一点,刚刚站停就听到霍莲煾对她的身份做出如是介绍:“她叫康桥,是我爸爸情.人的女儿,介于我爸爸的情.人生下的孩子,按照我们中国传统辈分关系,她应该算是我的姐姐。”

霍莲煾刚刚说完,就听到姚管家低声提醒:“莲煾,在这里不需要把辈分提上,用连带关系比较适合。”

霍莲煾轻轻的“哦”了一声,目光淡淡的从康桥脸上飘过,继续和两位警察说话:“我想,整个斯里巴加湾市都知道,我因为我爸爸让他情人住进他和我妈妈共同生活的房子这件事而冷战了两年,在这样的前提下,我根本不可能和入侵这里的人建立友好关系,警察先生,你们可以在这个房子里随便拉一个人问,任何一个人都会告诉你们,我和那三位入侵者的关系不大好。”

这番话霍莲煾是用马来语,无论在语气,说话节奏掌握上听起来都不像,来自于十二岁孩子的口中。

即使霍莲煾遗传了霍正楷身高基因,十二岁身材就已经玉立修长,可在康桥的模糊印象里那还是一个孩子。

所以,对于霍莲煾刚刚的一番话,康桥心里还是存在着讶异的,讶异之余又觉得奇怪,奇怪中又因为他口口声声的“情人”而感到内心厌恶。

“嗯,昨天下午我还因为她到我妈妈的图书馆去而警告过她,想必,她现在心里还在生气着呢。”顿了顿,霍莲煾声音真诚:“所以,警察先生,我建议你们还是不要去问那些佣人,说不定他们也许会为了保住工作而撒谎,给出不真实的证词。”

说话间,霍莲煾已经来到康桥身后,手按住她肩膀,一步步把她推到那两位警察面前:“眼前这位是证人的最佳人选,我保证她不会对你们有任何隐瞒,更不会像我们家的佣人一样制造出对我有利的证词。”

云里雾里间康桥看着那两位警员在观察她,然后其中一位问她霍莲煾刚刚说的话是不是真的。

要她承认妈妈是霍正楷情人这样的说法吗?康桥紧紧闭着嘴,霍莲煾的手还搭在她肩膀上,这让她觉得不舒服,排斥,而且他距离她很近,近到他说话时的声音气息有一下每一下的落在她耳畔。

下意识间手去掰开霍莲煾压在她肩膀上的手,想和他拉开距离。

短暂沉默之后,刚刚问她话的警察再次问:“霍莲煾说他昨晚和朋友在花园通宵派对,很多人都看到了,你也看到了吗?”

这话让康桥心里一呆,眼睛迅速找到站在两位警察身后的姚管家,姚管家朝着她轻轻点头。

这是要她回答她看到吗?可明明没有,昨晚是周一晚上花园静悄悄的。

隐隐约约间,康桥猜到也许发生了什么。

背后,听到霍莲煾略带无奈的声音:“警察先生,我的这位姐姐来文莱时间不是很长,马来语并不大灵光,一般别人问她问题时都需要问第二遍。”

那一个瞬间,康桥很想用特别响亮的声音回答出:“谁说我马来语不灵光了,我听得一清二楚。”

思索间那位警察又把刚刚的问题重复了一次。

嘴一张,想说“不,不,没有的事情,昨晚整个花园静悄悄的。”但……心里想的来到嘴里却变成了这样:

“是的,他们昨晚在花园开派对,音乐开得很大,我半夜被音乐声吵醒了。”

其实,吵醒康桥的是围墙外的机车引擎声,比起之前的任何一次都要来得嚣张,霍莲煾昨晚换了新的机车,刚刚从美国空运过来的“道奇站斧”。

警察问的那个问题让康桥明白,今天午休时同学们口中议论的那件事情是千真万确的了:昨晚,有一位花季少女死于高速车道中,这段高速车道正是不久前,被媒体频繁报道的夜间被封锁用来非法赛车的车道,死于该车道的那位少女死因不明。

对警察说出那些话之后,康桥觉得有不知方向的风钻进她衬衫底下,在她的脊梁骨上徘徊着,又冷又刺。

康桥和倪海棠一样拥有着一张看起来无辜又脆弱的脸,她的脸和从她口中的说出来的话达到和很好的效果。

警察相信了她,甚至于那位一直没有开口说话的警察伸手拍了拍她的肩膀。

霍莲煾继续着很真诚的语气问,那两位警察要不要把昨晚参加派对的朋友名字纪录下来。

听听,霍家的莲煾少爷都说了些什么:“我想我有必要把参加派对的朋友名字一一告诉你们,被人怀疑的滋味可不好,我和我朋友们只是比较贪玩了一些,我们从不干坏事,当然,我这样说不是为了要证明些什么,我和我朋友会全力配合警方的调查,也希望警方能提高工作效率尽快查出肇事者,让死者家属的心灵早日得到安宁。”

两位警察也似乎被霍莲煾的话给唬住了,一个准备笔要纪录,一位频频呼应。

一步步走下避暑凉亭的台阶,木然的往前,背后还传来霍莲煾礼貌和两位警察说再见的声音。

十二岁,霍莲煾的十二岁是这样的,康桥努力回想自己十二岁的模样,外婆把她照顾得很周到,以至于回忆里十二岁的自己想起来总是傻乎乎的。

姚管家找到康桥时康桥正在和霍小樊玩,站在那方暮色下,这位对原女主人忠心耿耿的老人第一次正眼去看霍小樊,那目光终于有了淡淡的温情。

“莲煾……他只是较为不懂事,等他长大了就会明白有什么事情可以触碰,有什么事情不可以去触碰。”姚管家对两个钟头前的事情做出这样的总结。

康桥想,霍莲做出那样的事情霍正楷知道吗?霍正楷自然是知道的,只是他假装不知道而已。

次日清晨,如往常一样康桥拿着书沿着花园小径一边走着,一边背英语单词,马来语在文莱的一些高等学院已经逐渐被英语所取代,康桥英文并不好。

只是这个早上康桥的学习效率极低,她总是无法集中精神,停在树下,狠狠揉着脸力图让自己思想集中,呼出一口气,脚刚刚迈出就被一股力量拽住,那股力量来自于她的发顶。

抬头,霍莲煾正坐在树上,耳边塞着耳麦目光漫不经心,他的手正拽着她的马尾辫。

发生昨天的那件事情之后,霍莲煾给康桥的感觉是恶劣的,如果说那个时候,在霍莲煾房间看到的那副《再别康桥》心里有多么的喜欢,那么反馈给她的就有多么的恶劣。

“放开。”第一次康桥对这位被那么多人喜欢着莲煾少爷不假辞色。

霍莲煾一副很意外的模样:“他们都没有告诉你,这里不是你可以来的地方吗?”

这时,康桥才发现她不知怎么得,居然走进姚管家示意她不可以随便来的地方,这里是莲煾少爷早间游泳的地方。

“我呢,在这里游泳游得好好的,你这么突然的闯进来,还有你的那些自言自语知道有多么让人费神吗?现在,我都躲在树上来听音乐了,可你好像连树上的我也不放过。”头顶传来霍莲煾慢悠悠的声音。

“放开。”康桥固执的坚持着,她讨厌霍莲煾碰她的头发。

“好的,好的,放开。”霍莲煾一副很听话的样子,放开她的头发。

走了几步,霍莲煾冷冷的声音来自于她背后:

“你得庆幸现在是早上,我早上心情一般都不错,尤其是今天,康桥,如果你在心里保有类似于‘嗯,霍莲煾被我抓住了小辫子,以后我可以为所欲为,比如随随便便的进入他的地盘,用随随便便的语气和他说话’这样想法的话,那么,建议你快点收回,事情远远没有你想象中的那么美好,我保证。”

脸朝着初初生成的日光,往前。

两天之后,关于那位死于高速公路上的女孩的新闻,以肇事车主主动找到警方,在经过法务人员调解之后,和女孩家属达成私下和解而草草了事,肇事车主为年纪四十左右的中年男人。

又过去几天,这个半夜康桥再次被围墙外的机车引擎声所惊醒,缓缓的,康桥手捂住耳朵,拒绝去听。

康桥已经有好几夜连续梦到,那位倒在高速公路上面目模糊的女孩了。

终于,在霍家佣人依依不舍的“莲煾少爷暑假就快要结束了。”“莲煾少爷一个礼拜后就回美国了。”“莲煾少爷订好机票了”“莲煾少爷三天后就离开了。”“莲煾少爷明天就走了。”中,八月末来临。

霍莲煾回到美国前一个晚上,霍正楷为霍莲煾和他朋友们举行了假面舞会,舞会地点设在霍家的中央花园。

夜间盛开的玫瑰,精美的巴洛克时代雕像,沾满露珠的草地,欢快的地中海音乐,梦幻喷泉,以及装扮成各类经典人物的少男少女们让整个场景宛如中世纪时期的仲夏之夜。

很不幸,康桥也在霍正楷开出的邀请名单之中,据说,她的名字还是霍正煾亲手加上去的。

康桥所扮演的是一位高棉王朝的暹粒少女,明黄色面纱取代了华丽的假面,安静的坐在那里用一副不胜娇羞的模样,拒绝偶尔来到她面前男孩的邀请。

假面舞会过半,装扮成为托尔金笔下,来自于中土世界的精灵族王子来到她面前,脱下了面具。

康桥还真的被眼前的人物所惊艳到了。

一秒、两秒、三秒。

垂下眼眸,淡淡问道:“有什么事情?”

弯腰,低语:

“明天我就要回去了,我的姐姐。”

警告和遇见

跟在霍莲煾身后,穿过一道道树影,最终,在那颗无忧树下停下脚步,靠在树干上扯下挡在脸上的面纱,康桥安静的等待着。

庭院灯灯光透过枝叶缝隙淡淡铺在树下,霍莲煾站在她面前,把她叫到这里说有话对她说的人到了这会好像并不急于说话的样子,倒是煞有其事的评论起她今晚的打扮。

“打扮起来还不错,我想,过不了几年,你的妈妈,也就是那位倪小姐。”说到这里霍莲煾故意停顿下来,特意加重倪小姐这个发音:“她在把你推销出去时会有底气些,霍家的背景配上你的略有几分姿色。”

“你要和我说是这些吗?”康桥问,霍莲煾和她说的这些放在平时,她大约会在心里很生气,但现在她没有多生气。

因为,明天霍莲煾就离开这里了。

“当然不是。”霍莲煾语气有点可惜的样子:“我刚刚是在夸你漂亮呢,木头。”

康桥只能继续做出一副洗耳恭听的样子,霍莲煾脸朝着她靠近一点,下意识间康桥在他靠近她时身体往后缩。

浅浅的笑声在树下弥漫着:“以为我想对你干点什么吗?不用担心,我现在还小,对于男女间的事情我没有丝毫兴趣。”

听到这话时康桥心里觉得好笑,这家伙居然说他还小。

有时候康桥真想剥开霍莲煾的头颅,看看他到底拥有什么样的脑结构,后来康桥才知道,在霍莲煾没有回文莱过暑假的两年里都在做功课,人生的这道功课。

他从来就不和同龄人玩,他和年纪比他大出五、六岁,甚至数十岁的人玩,他通过和这些人相处过程中吸取经验,以及为人处世。

“有黑眼圈了。”温和的告诉她。

声音很温和,可眼神乃至表情咄咄逼人,康桥身体一侧,避开,粗着嗓音:“不劳费心。”

“我猜,这几个晚上你一定睡得不好,还在为那件事情烦恼吗?我觉得你不需要烦恼这个,即使那天你说了真话,那个女孩也救不活。”

霍莲煾的话让康桥第一时间想离开这里。

然,霍莲煾步步紧逼,她只能被动的让自己背部朝着树干贴紧一些,再贴紧一些。

“想知道那晚发生什么事情吗?”他问她,没有给她拒绝机会径直说着:“其实也没什么,就像我朋友说的那样,那只是赛车场上出的忽发状况而已,坐在后座上那女孩玩得太high,一不小心被甩出车位,等到我们回到各自家里时,才发现那女孩被弄丢了,这是一场谁都不想发生的意外,我基本上也认可这种说话。”

一些东西在康桥心里翻江倒海着,紧紧攥着的拳头终于,搁在霍莲煾横在自己锁骨的手肘上。

他垂下眼睛看着她的拳头:“这是在做无声的抗议?还是代替那位女孩表达不公平?其实大可不必,你都没有看到,那女孩穿得有多辣,所有人当中就数她声音最大,笑得最开心。”

之前康桥在听到自己同学,说起那死在高速公路上的女孩时,也和霍莲煾此时此刻的口气差不多,漠然,带着有那么一点点的罪有应得。

“她只是还小,不明白一些事情。”终于,康桥憋出了这句。

“不小了,她和你同样的岁数。”霍莲煾空出来手在摸着她的头发:“换成你是她,你会在三更半夜跟着一群未成年人参加非法赛车吗?我们对参与者服装,并没有什么特殊要求,是她把自己打扮成那样子,穿了就像是没穿。”

咬着牙:“这件事情已经过去了,我不想再听到任何和这件事情有关的话。”

“是吗?可你都黑眼圈了,可见这件事情把你折磨得够呛。”霍莲煾一副良心发现的样子:“就当是我还给你一个人情吧,把那女孩甩出车外的人可不是我,所以你以后也不需要为这件事情发愁了,嗯?”

“说完了吗?”干干的声音问着,霍莲煾说话声音越是漫不经心,康桥就觉得呼吸越为的困难。

“别急着走,你都不想知道我接下来的计划吗?还是当真觉得你妈妈挺着大肚子,住进我家这件事情已经过去了?我可是很记仇的人,知不知道你妈妈的行为,破坏了我爸爸和我妈妈的约定。”近在咫尺的呼吸有了一些的不稳定,愤怒,满带戾气:“我妈妈弥留之际,爸爸曾经信誓旦旦,除了我妈妈之外,不会让任何女人冠上霍正楷妻子的名义,我妈妈只和我爸爸说等她的孩子,也就是我满十五岁之后,再让别的女人住进这里。”

“可看看你的妈妈都干了些什么,你妈妈为了自己贪婪毁了他们的约定,那个约定是一个死去的人和一个活着的人唯一联系。”

“说完了吗?”张口,问。

“告诉你妈妈,以后我只会让自己变得更好,我变得更好她就会越为绝望,然后在绝望中品尝着心灵的枯萎,时间流逝,看着自己容颜老去,看着自己眼神空洞。”

“你妈妈现在还年轻,时间长着呢,你觉得呢?”

没有来由的,康桥觉得冷,那种冷来自于皮囊之下。

“至于我爸爸,我也会用我的方式惩罚他,出了那件事情之后我找到他,我和他说爸爸我闯祸了,知不知道他当时在听到这话时的表情有多么的愧疚,他把所有的错都归结到他身上,都是他不好,都有因为他犯的错误他的孩子,才会呈现出叛逆的一面,以后他只会对我更好。”

“而你的弟弟,目前我对他还没有兴趣,他太小了,什么都不懂,做那些事情没意思,你最好祈祷他能笨一点,越笨就越安全。”

忍不住的,康桥再次去回忆起自己的十二岁,恐怕霍莲煾说的这些话,她花上十年时间也想不出来。

木然看着霍莲煾的脸,那是一张漂亮到极致的脸。

在这无忧树下,接在他头上金色头发,让他看起来真的就像那位来自中土世界的精灵族王子,容颜绝世,不食人间烟火,即使从他口中说出来的话如此让人毛骨悚然。

康桥有点困惑,她问他:“这些都是谁教你的。”

一定是有谁教他吧,比如他的外婆外公。

“没有人教我。”

“那么,你这些念头又是从哪来的。”

说完话之后结结实实挨了一下,霍莲煾的手指在她额头弹了弹,动作稔熟。

他又在说和他年龄不相符合的话了:“笨,这些还能从哪里来,当然是从脑子里生出来的,求知欲可是一样好东西,我呢,会源源不断的把我学到的东西放射……”

说到这里霍莲煾微微敛起眉头,他似乎在努力的想着什么。

“是反馈对吧?”不知道为什么那一刻,康桥没有那么害怕了,霍莲煾的话好像要把她脑子掏空了,以至于她没有了害怕的感觉:“是不是你想说,你会源源不断把你学到的东西反馈到我们身上。”

霍家的佣人最喜欢在私底下谈论,他们的莲煾少爷今天又用词不当了,霍莲煾中文底子不好。

看来她说对了,霍莲煾没有说话。

“我可以走了吗?”康桥再次问。

霍莲煾放开了她,只是身体并没有让开。

“我得纠正你刚刚说的话,不是‘我们’是你妈妈和你弟弟,你只是那个无辜的拖油瓶,目前,你给我的感觉并没有那么糟糕,继续保持现在的样子,不要变得贪婪,记住了。”

霍莲煾把这番话说得理所当然的样子:

乖乖的,不要惹事。

康桥终于从无忧树下走出来。

回到舞会现场,差不多五分钟之后,精灵王子也回来了,参加舞会的人年龄都在十八岁以下,他们身上带着天生的贵族属性,举止优雅、谈吐不俗。

康桥想,来参加舞会的人中一定有不少参与了那件事情,他们都不会做噩梦吗?或许在他们心里那位十五岁少女的死真的仅仅是一个意外:没有人逼你上我的车。

深夜,身上穿着那身暹粒女孩的服装,康桥敲开倪海棠房间,倪海棠正在卸妆,她的妈妈一天比一天回来更晚了。

康桥站在倪海棠身边透过镜子看着倪海棠的脸,美丽,脆弱,看起来也还年轻的样子,这个时候,康桥才想起其实倪海棠今年也不过三十五岁年纪。

“怎么了?”倪海棠语气有点不耐烦。

“以后。”眼睛盯着自己的鞋子,喉咙又干又涩:“我是说很久很久以后,你会后悔吗?我是说……我是说你会因为你做过的事情后悔吗?”

这大约是她第一次鼓起勇气说出这样的话了,康桥天生不会说话,更别提像别的孩子一样一开口就说出讨妈妈喜欢的话,整天把“妈妈我爱你”挂在嘴上,不到重要关头她是不会叫倪海棠“妈妈”的。

出乎意料的康桥并没有等来和往常一样那种恨铁不成钢的冷嘲热讽。

很安静很安静,康桥悄悄抬起眼睛,倪海棠正在对着镜子发呆。

“妈妈。”康桥轻轻的叫了一声。

“不会后悔的,妈妈知道自己真正要的是什么。”倪海棠似乎想起还有一只耳环没有脱下,一边脱着耳环一边问:“怎么了,是不是发生什么事情?”

那只耳环被放回首饰盒里,首饰盒很大,里面都是那些金光闪闪的东西,倪海棠手指恋恋不舍从那些金光闪闪的东西掠过。

“妈妈,记住你今天说的话,以后不管怎么样都不能后悔。”

次日,下午四点半左右,康桥接到倪海棠的电话,那时康桥正在帮忙老师打扫卫生,拿着电话,压低嗓音:“妈妈,我想我赶不及回去了,你代替我和霍叔叔说对不起。”

倪海棠气呼呼的挂断电话,康桥裂开嘴偷偷的笑。

五点,康桥慢吞吞走出教室,再慢吞吞走到公车站。

由于文莱经济发达,很多人都有私家车,公车在这里无人问津,所以一个小时才会有一班公车,这样一来她就错过五点的班车,也错过了傻乎乎站在那里和莲煾少爷挥手说再见的时间。

六点半,康桥坐在公车上,看着掠过头顶的飞机,心里没有来由的觉得轻松了很多。

九月,凭着霍正楷的关系康桥名不副实的成为文莱著名女中的一名学生,穿上那套让斯里巴加湾市的女孩们垂涎三尺的纯白衬衫配天蓝色百褶裙校服。

接下来的五年时间里,她将在这座素有“名人摇篮”的学院度过,这个月份,霍小樊也赢来他三周岁生日。

生日当天,霍正楷还是和之前一样,以工作忙为由没有参加霍小樊的庆生会。

倒是霍老先生专程让人从新加坡给霍小樊带来了礼物,霍老先生的这个举动,使得倪海棠高兴万分,那种感觉等同于她好像又看到住进那间有金色屋顶的房子的希望了。

圣诞节来临,圣诞节当天康桥参加学校社团活动,康桥被安排在植树组,和从另外学校来的一名高年级学生分到一组,她的搭档是一名年纪约为二十出头的男学生。

“你好。”他朝着她伸出手,身材高大,戴着眼镜,亲切温和,和她一样黑眼睛黄皮肤。

康桥呐呐说出“你好”,然后再伸出自己看起来有点脏的手,表达着“我并不是不想和你握手,我是怕弄脏你的手。”

他笑了起来,从兜里拿出手套:“我想你需要这个。”

在那般亲切的笑容下,康桥就这样呆呆的任凭着他为她戴上手套。

戴完手套,他们的手握在一起。

“你好,我叫韩棕。”

笑着和她握手的人,就像是某年某月某日被遗忘在成长的岁月中的那位邻居家哥哥。

派对和周颂安

带有特属于四季鲜明符号的风霜雨雪,永远与这个南洋的岛国无关,二零零年最后一天全球遭遇到大面积的风雪袭击,而文莱依然一派碧海天蓝,云舒云卷。

新年钟声敲响,二零零一年来到,新年钟声响起时,康桥正在和倪海棠参加游艇新年派对,这是她倪海棠第一次带她参加这种派对,穿着特意挑选的服装跟在倪海棠身边,频频听到类似于“小公主长得可真像你。”

“小公主”这话让康桥心里发笑,如果这些人知道她活得有多么的小心,那么他们还会不会叫她小公主。

不过,今晚倪海棠把她打扮得还真就像是那种有钱人家,得到很多宠爱的女孩,起码在外表看像。

在那些人的“小公主长得真漂亮”中,康桥按照倪海棠来之前教她的,用讨喜的语气说出类似于“谢谢阿姨,您耳环真漂亮。”“阿姨,您好,我常常听到妈妈说起您,您比我想象中的还要漂亮。”这样的话。

这个跨年夜,倪海棠是意气风发的,随着霍小樊一天天长大,以及霍正楷的事业越做越大名头越来越响亮,那些巴结她的人也越来越多,在她们的社交圈里,倪海棠说话的分量也渐渐变重。

现在他们脚踩着的这艘游轮是霍正楷名下的,在整个斯里巴加湾市要找出吨位比它大还真没有。

康桥一直弄不明白,倪海棠为什么会把她带到派对上来,一直到倪海棠把她带到一位年轻男人面前,当倪海棠为她和那位年轻男人,做完介绍之后借故离开时,康桥忽然一下子明白了。

被动坐在倪海棠指定的位置上,年轻男人问什么康桥答什么,年轻男人在她碟子上放什么康桥吃什么,最终,男人离开了。

派对结束,回程路上,两个人一左一右坐在后车座上,倪海棠自始至终黑着一张脸,康桥侧着脸看车窗外的夜景。

车子经过广场,广场巨大电子屏幕上竖立着2001这样的阿拉伯数字,那个瞬间,康桥好像有点明白了时间的意义:悄然无息,在悄然无息的光阴中有人在变老,有人在成长。

而她是部分成长中的一个人。

去年,康桥也许会问,倪海棠为什么忽然想带她来参加派对,而现在她不需要问,就懂得了为什么会出现在派对上。

这份明白应该得益于成长所赋予她的,就像那时霍莲煾说的那样“她在把你推销出去时会有底气些,霍家的背景配上你略有几分姿色。”

不过,倪海棠比霍莲煾想象中的还要急性子。

康桥猜,这肯定不会是最后一次。

那个粉白色围墙里种的最多的植物是无忧树,霍正楷的原配很喜欢无忧树,那是一种一到花季花就开满枝头的乔木,三月开花,五月谢幕,花开时香气宜人。

而倪海棠最不喜欢的是无忧花的香气,每当她经过开满花朵的无忧树下时,都会厌恶的捂着鼻子。

三月,无忧树的花期如期而至,康桥来到文莱的第四个年头,如果问康桥这一年和以往有什么不一样,也是康桥会说:嗯,我认识了一位叫做周颂安的男孩,我有了可以坐在一起聊天很久的朋友,在这位朋友面前,我发现我不是会习惯性结巴的人,我在他面前可以很自然的谈论心里的那一点小理想。

康桥是在三月认识的周颂安,从二零零一新年到来的一月份到三月份,每个周末倪海棠都会把康桥带到派对上去,给她张罗新装,没有得到她的同意,就把手机号私自交给那些男孩,对于这一切行为倪海棠的话,理所当然“你念女中,没有机会认识男人。”

这就是她的妈妈。

不满吗?自然是不满的,可康桥已经习惯了顺从倪海棠,渐渐的,那些不满累积起来变成某种情绪,这种情绪也转变成了康桥会拖延回家的时间。

三月月中,康桥一放学就和往常一样来到图书馆,和往常一样到图书馆管理处办理登记手续。

完成签名时她听到有人叫她的名字。

那声“康桥”来自于她背后,下意识间康桥选择停下脚步,回头,刚刚给她办理登记手续的管理员似笑非笑的看着她。

那位管理员约一米八身高,年纪大约比康桥多出几岁,黄皮肤黑眼睛,能说得一口流利的汉语,从工作时间乃至衣着可以判断出他,是到图书馆兼职的留学生,之前康桥曾经和他接触过几次。

一见到康桥转身那位管理员笑容逐渐加深,笑容让那张中等长相的面孔增色了不少,眼神明亮,牙齿洁白整齐。

“我之前见过你,我猜到也许你就是,现在我基本上可以确定你就是那位康桥。”这人说着让人摸不到头脑的话。

这些话配上那种很自以为是的笑容,让康桥觉得不舒服,皱眉,不由自主提高声音:“你是谁?”

那位管理员做出安静,你先去看书,我们待会再谈这个问题的手势。

莫名其妙的人,谁待会要和他谈论这个问题?

半个钟头之后,康桥被图书馆工作人员告知,今天图书馆会提前关门进行保养维修。

走出图书馆,康桥赫然看到刚刚叫出她名字的管理员,那位一副我在这里等你很久的样子。

“刚刚不是说想知道我是谁吗?不好奇我是怎么知道你的名字?”他追了过来。

几步之后就变成了她和他并肩走着,甚至于不由分说的接过原本背在她肩膀上书包,自言自语着:“听说斯里巴加湾女中的女孩子们的书包,要么就是装化妆品,要么就是装大量的书,最后书包里装化妆品的女孩子都嫁给了有钱人,而书包装了大量的书的女孩子最后都成为了名人。”

临近黄昏时间,斜阳把站在她身边的人的影子拉得修长,也越发的长手长脚,她的影子就比较小,拐过那个西南方的弯道,他的影子盖住她的影子,很是亲密的模样。

拐过西南方的弯道,他也完成了他的身份介绍。

差不多一年前,康桥曾经从姚管家口中听说过这个人,只是那个时候她还不知道他叫周颂安。

周颂安目前是斯里巴加湾公立大学哲学系二年级生,和姚管家是亲戚关系,还是那种很要好关系。他到霍家来找过姚管家几次。

听到这里康桥停下脚步:“你说你逗我?我没觉得你在逗我。你为什么要逗我?我讨厌你逗我。”

那个时候康桥觉得周颂安逗她是想占她便宜。

殊不知,周颂安的人生有这么一条不成文的哲学:世界上所有女性释放出来的笑容,是空气清新剂,把时间花在这方面上是一件互利互惠的好事情。

认识还没有到半钟头的人嘴里很娴熟叫着“康桥”,形容她是那种看起来就像被功课夺去欢乐,板着脸进来,出去时还板着脸的学生。

“康桥,你很少笑吗?”周颂安问。

他的说法语气、表情太过于亲切,而这日落时分的街温暖而沧桑,那个瞬间那句就这样戳到了她心上。

目光落在很远很远的地方:“因为,没有什么事情值得笑的啊。”

真的没有,倪海棠计划在她二十岁之前把她嫁出去,因为年轻、因为有霍家这个背景、因为也有几分姿色、以及还算不错的学历。

喝醉酒的她总是在她耳边唠叨“康桥,你一定要当谁的妻子,你一定不要当谁的情人,康桥,你知道我有多讨厌那扇后门吗?”

不是说不后悔吗?不是说知道自己要什么吗?

那个说着“因为,没有什么事情值得笑的啊”的女孩目光落在很远很远的地方,女孩小小的,看起来约十三、四岁年纪的模样。

女孩书包里没有放化妆品,也没有放大量的书,那只拿在他手中的书包分量很轻,轻得惦在手上感觉空空的,和那女孩眼神一样空洞。

周颂安来到文莱的第二年认识一位叫康桥的女孩,后来他才知道那个整天板着脸进来,出去时也板着脸,看起来就像是十三、四岁模样的女孩其实已经十六岁了。

就这样,也只不过是一季无忧树花开花落的时间,康桥和周颂安就这样变得熟悉了起来,熟悉到连康桥也觉得莫名其妙了。

某一天,康桥给周颂安打电话,一听到周颂安还有别的事情,她就摆出很专制的口气“我不管,你得来接我。”

那时康桥错过五点公车,她可不想再等一个钟头,周颂安有一辆二手车,挂断电话之后康桥才觉得她和周颂安居然熟悉到这般程度了。

在心里警告自己,不能和周颂安走得太近,不然倪海棠会生气,显然,周颂安是倪海棠口中的那种“没有身份,没有地位”的人。

心里唠叨着,等到周颂安的车子停在她面前时,那些唠叨被抛到九霄云外,周颂安真的来接她了,你瞧,他很听她的话,这是不是意味着他很重视她。

六月初,霍家又开始忙碌开来了:“莲煾少爷讨厌别人碰他的东西,一切都要保持这莲煾少爷离开时的样子,”在说完这些之后姚管家都喜欢在后面加上“切记切记!”

他的莲煾少爷啊,在一些小习惯上是固执的,这种固执被这位老人家誉为有原则,他曾经很骄傲的说着:“有原则的人会成为人上人。”

远有丘吉尔、戴高乐近有普京这些都是有原则的人。

这种热闹氛围也直接影响到了霍小樊,四岁零九个月的霍小樊问“姐姐,莲煾少爷是谁?”

康桥记得去年霍小樊也问过这样的问题。

四处无人,霍小樊睁着一双黑白分明的眼眸瞅着她。

用彼时间外婆安慰年幼的她的那种语气,“霍小樊,你姓霍,阿真口中的莲煾少爷也姓霍。”煞有其事的摆谱着。

黑白分明的眼眸都不眨一下继续瞅着她,分明把她的话当成是一本天书。

“笨蛋。”轻轻在霍小樊额头上敲打了一下:“莲煾少爷是霍小樊的哥哥。”

因为四下无人,康桥的这番话才敢于说得底气十足。

“哦”霍小樊露一副我懂了的样子。

四下无人,康桥把头埋在霍小樊小小的肩膀上,低声:“小樊。”

也不知道小家伙有没有在听,声音越低:“小樊,你能不能叫妈妈不要喝酒,姐姐不想看到我们的妈妈变成酒鬼,妈妈根本不听我的劝,而且那些劝人的话我也不会说。”

随着霍正楷的忙碌,八卦杂志上传出他和某某女性在公共场合举止亲密这样的报道,倪海棠更加沉迷于那个酒精世界。

而霍莲煾再过十天就回来了。

这一个夏天不知道又会发生一些什么?

霍莲煾的暑假

霍莲煾回来时间比去年提前了几天,这一天康桥也刚刚完成期末考试,为了避开像去年一样像根冰棒一样,站在那里说出类似于“莲煾少爷,你回来了”这样傻乎乎的话,康桥在外面磨蹭到很晚才回家。

和去年霍莲煾回来时差不多:霍家的佣人们在攀比着莲煾少爷带给他们的礼物,仿佛谁的礼物更贵重一点谁在霍莲煾的心里分量就更重一点。

从七点开始,正面的那扇金色大门每隔十几分钟就会有车开进来,霍正楷放下手头上的工作,霍正楷为霍莲煾的回来举行派对。

从康桥的房间可以看到主宅的光景,和去年一样一派灯火辉煌,人影憧憧。

霍莲煾让人捎给她的礼物就放在书桌上,包装华丽看起来就像是一颗彩虹颜色的大方糖,里面放的是什么康桥没有任何的兴趣去知道。

霍小樊和倪海棠房间的灯都亮着,想必霍小樊现在正在和霍莲煾送给他的智能机器人玩,可以想象的是那个小家伙脸上肯定是乐开花,那些都是还没有上市的新奇玩意。

这个晚上,倪海棠并没有出去,识时务者总是能清楚衡量利弊,倪海棠不是笨女人。

接下来的一个礼拜里,让康桥比较安心的是,倪海棠每个晚上出去次数有所收敛,这是好事,倪海棠不敢在家里喝酒。

康桥也持续着去年夏天的生活模式,能避开霍莲煾就避开霍莲煾,在霍莲煾回来的数十天里康桥一次也没有碰到他,听霍家佣人说莲煾少爷最近在苦练马术。

六月下旬,学院放暑假,放暑假和不放暑假,对于康桥来说好像也没有什么不同,从暑假的第三天开始,康桥就开始游走于,各种学费贵死人的礼仪学院,甚至于倪海棠还暗示康桥明年会让她上新娘礼仪课课程。

新娘礼仪课程是专门负责结婚当天的步骤举止培训吗?不不,不是的,这里的老师都是从日本聘请来的,她们会把如何让有钱人对自己心存好感的林林总总事无巨细的传授给你。

明年,明年康桥也不过是十七岁。

在面对着倪海棠的暗示时康桥一如既往的选择沉默,康桥的沉默在倪海棠眼里永远是那句“yes”

六月末,南亚八国运动会在文莱举行,在运动会开幕仪式上,透过电视屏幕康桥看到了霍莲煾。

霍莲煾长高了,十三岁的他比年长他几岁的文莱王子个头还要略高一点。

开幕式以文莱王子和霍莲煾的马球赛为压轴表演,马球是一项马术结合高尔夫球运动,由于这项运动的成本高,马球渐渐的沦为了贵族们玩的一种游戏,正因为这样,这场赛事也成为了礼仪课当天的课程。

康桥和几十位女孩子坐在电视机前,这几十位女孩子年龄和康桥差不多,其中有几位就来自于斯里巴加湾女中,如周颂安所说的那样,她们都是在书包里装满了化妆品的女孩。

巨大的电视屏幕上,滚着金边的白色帐篷里坐的是文莱苏丹和他的臣子们,大片大片的绿色草地,英姿飒爽的少年骑着马于蓝天白云底下,那样的场景宛如在拍宫廷大片。

比赛开始时女孩子们还规规矩矩的坐在座位上,随着比赛你来我往制造出来的那种旗鼓相当效应,女孩子们都从座位上站了起来。

每发生一个进球时女孩子们的表情是这样的:霍莲煾进球就握拳欢呼,文莱王子进球就坐回座位上,确实,从视觉上看霍莲煾比文莱王子要赏心悦目多了,更何况,明眼人一看霍莲煾的马术比文莱王子要精湛得多。

比赛在你进一球我进一球、平分、领先、反超、被反超的激烈范围中结束,十一回合的比赛最终以文莱王子领先霍莲煾一个进球结束。

在现场热烈的掌声中霍莲煾和文莱王子互换球衣,这个瞬间被胶片定额了下来,当天,这两位少年的风头盖过了为文莱夺得第一块金牌的金牌得主。

霍莲煾又出了一把风头,即使他没有赢得比赛,如果说文莱王子因为球技赢得鲜花的话,那么霍莲煾就因为马术赢得了掌声。

通过电视镜头还可以看到坐在另一个帐篷里的霍正楷,他脸上洋溢的是属于一位父亲骄傲:你们看到没有,那是我儿子。

电视镜头也多次给到了霍莲煾,十三岁的少年就像是那种专门为了屏幕而生的人,一举手一投足让人过目难忘。

就像是知道会有很多人在关注着他似的,他微笑着,笑容里有踌躇满志。

那笑容是不是就在向那个破坏他爸爸妈妈诺言的女人示威吗?谁知道呢,不过康桥倒是可以猜到的是,倪海棠此时此刻心里一定很不快活。

倪海棠心里不快活霍小樊就遭殃,那个冠着霍姓的孩子啊,为什么就没有得到他爸爸的欢心呢?

果然,回到家里,独自坐在草地上的霍小樊脸上的泪痕证明了康桥的猜测,草地一边霍莲煾送给霍小樊的智能机器人被拆成几块,一看到康桥小家伙从地上爬起来,跌跌撞撞的往着她怀里撞,委屈得放声大哭了起来。

抱着霍小樊,康桥在心里祈祷着,夏天快点过去,夏天快点过去吧。

可不知道为什么,康桥觉得二零零一年的夏天尤为漫长,是因为那个南亚八国运动会吗?也许是吧。

为时十五天的运动会期间,一些重要赛事霍莲煾和文莱王子一起出现,在赛场看台上的画面通过电视被送进了千家万户,关于文莱王子和霍莲煾的友谊被人们津津乐道着。

这段时间,康桥不想听到霍莲煾的消息还真的难,霍家佣人在谈论他,礼仪课的女孩子们在谈论他,甚至于康桥还从周颂安的口中听到“霍莲煾”这个名字。

当天,那家餐厅又在重播霍莲煾和文莱王子的马球比赛,指着电视上的霍莲煾,听听,这位未来哲学家都说了些什么,“我觉得这个世界上再也没有人比他更适合叫做莲煾。”

真是没完没了!康桥站了起来。

“怎么了?”周颂安拉住她。

没有理会周颂安康桥径直离开座位推开餐厅门,出了餐厅,左拐,一直往前,有脚步声追上来,一只手搭在她肩膀上,回头。

在接触到那双眼眸时,周颂安下意识停下脚步,停下脚步间又倒退小半步,他被那双紧紧盯着他的眼眸给唬住了,一直没有波澜的眼眸底下有什么在涌动着。

那是一个让周颂安觉得陌生的康桥。

“康桥?”试探性的唤了一声,手想去触碰她,但又在迟疑着,然后停顿在半空。

她再次转过头去,再次往前走,而他则呆呆的站在原来的地方。

终于,运动会在媒体们运动员们的一致好评中落幕,运动会结束时时间已经来到七月中旬,霍莲煾的暑假也过去了一半,再过一个月霍莲煾就离开了,康桥那根紧绷着的神经也稍稍松下。

运动会结束之后,霍莲煾迷上了冲浪,他大多数时间都会和他朋友出海,这阶段倪海棠也在医生的警告下减少烟酒,一切看起来还不错。

八月初,上完下午的礼仪课,四点半左右时间,康桥看到了等在一边的周颂安,就像是之前几次一样,他一见到她就裂开嘴笑,一边笑着一边朝着她走来,很自然的接过她的书包,很自然和她肩并肩走着。

这时,康桥才想起之前她曾经因为“霍莲煾”这个名字和他发过脾气,低声说了一句“颂安,对不起。”

“对不起我什么?”周颂安一副你在说什么的语气。

想了想,脸朝着前方,扯了扯嘴角:“没什么。”

侧过脸去,周颂安有点不相信自己的眼睛了,那个板着脸进来,又板着脸出去的女孩现在的表情是在笑吗?

“康桥,你笑起来的样子比你板着脸的样子好看。”不知道为什么周颂安在说这话时,有点像急于邀功的人。

类似于满怀心思想做出讨好某一个人的事,可这个人总是没有给他那个机会。

话刚刚说出口,那小小的,微微的笑纹迅速消失不见。

黄昏,红红的夕阳一半被逐渐来临的暮色吞噬,一边还留在海面上,康桥站在冰淇淋店门口等着周颂安,周颂安正在和他同事做换班手续。

周颂安在这家冰淇淋店工作,冰淇淋店靠近海湾,不时有穿着沙滩裤,比基尼的男人女人从马路上经过,这些人大多都是来斯里巴加湾度假的外国游客,他们笑容亲切。

在那个架着太阳眼镜的中年男人对康桥笑时,那时四下无人,舌尖里还残留着周颂安给她做的冰淇淋味道,甜而不腻。

就这样,嘴角一扯,那微笑来得很容易,康桥回以那位中年男人微笑,当从那个中年男人口中听到那个赞美的英文发音时,脸就那么微微泛红了起来。

平日里头,康桥很少听到来自于人们对她的赞美,瘦、呆滞、死板这些倒是和她如影随形。

披着炫酷外衣的跑车从直通海滩的马路驶来,看清那辆车时康桥收起笑容,最近一个月时间里这辆车一直都停在霍家车库上,据说是莲煾少爷的最新的心头好,霍正楷是不会开这样的车出门的。

想避开已经来不及了,也就一眨眼功夫车子在康桥面前停了下来。

想要装作没有看见已然来不及,霍莲煾正侧着脸看着她呢。

调整好表情,手里的书包抱得更紧一些,脸朝着霍莲煾,等待着。

“好久不见,我的姐姐。”开口,微笑,挥手。

康桥嘴张了张,最终什么话也没有说出来。

“还是和以前一样,像一块木头。”霍莲煾叹气,目光微微在她身上扫了一圈:“你刚刚在和那位外国男人笑的时候,我还以为是认错人来着,原来你笑起来是这样子的。”

说着,目光停留在她手上,继续表达好奇:“听说你妈妈给你报了很多礼仪课程,你可要好学习,学费贵着呢,当真变得血本无归,我这样说好像也不对,刚刚你对那位外国友人笑得挺好的,那是你在运用你的礼仪知识吗?”

一年不见,霍莲煾的口才越为出众了。

润了润嘴唇,康桥在心里催促着自己说点什么吧,说一些可以马上打发掉他的话,不要自尊也好,反正在霍莲煾面前她已然没有什么自尊了,不,在很多人面前她已经忘了其实还有自尊这回事。

“是那样吗?嗯?”

在那句“嗯”中霍莲煾手肘搁在车窗上,脸更近的朝着她,一派悠然自得的模样。

误会她在拍拖

康桥想霍莲煾也许说得对,倪海棠给她支付的那些昂贵学费,真的要变得血本无归了,即使她努力让自己按照老师们教的那样拼命让自己放松,可在面对霍莲煾的那句“嗯?”她就憋出这么一句“不用你管!”

手肘搁在车窗上,霍莲煾用着很亲近的语气:“你每次都这样吗?把别人的赞美当成是是不怀好意,放松点,你看天气多好。”

心里叹了一口气,康桥索性放弃快点把霍莲煾打发走的念头,站在那里,手里的书包越拽越紧,她是有点紧张了。

“你在这里干什么?”霍莲煾一边说着一边朝她身后看了看:“等人?”

就像是回应霍莲煾的问题一样,一位穿着冰淇淋店服务生制服的男孩走到康桥面前:“你是康桥吗?”

康桥点头。

“周颂安让我来和你说一下,他的工作交接出现了点差错,他让你再等他十分钟,他保证十分钟之后就出来。”男孩说完之后再匆匆忙忙跑回冰淇淋店。

目光落在康桥肩膀上的单肩包上,霍莲煾一副恍然大悟的样子:“原来是这样。”

肩膀上的男式单肩包正是周颂安的。

“是哪样?霍莲煾不要胡说八道!”康桥冲口而出。

霍莲煾看着她笑:“他们告诉我十几岁年纪拍拖的人,都是那样的‘我没有在拍拖’,原来还真的存在着这样的理论。”

坐在霍莲煾身边的男孩笑着提醒“是棒打鸳鸯。”

康桥紧紧闭着嘴。

快点走,霍莲煾!

那个叫做康桥的女孩还和一年前差不多,有点呆有点木,明明五官很像她妈妈,可好像又一点也不像她的妈妈,她就站在那里紧紧抿着嘴,肩膀上那个男式单肩包好像会随时随地会把她压垮似的。

她背后有刚刚亮起的霓虹灯,霓虹灯把她影子投递在马路上,那影子看着很单薄,单薄到什么程度呢,单薄到让人总是忍不住会在心里怀疑,是不是脚一踩,就可以把她踩到地下去,陷落,消失。

也许是拘于这么一个念头间,霍莲煾那个瞬间居然会觉得,自己好像做了一件不好的事情,也许之前应该假装没有看到她。

这可不是好兆头,对敌人仁慈就是对自己残忍,虽然,眼前这个瘦巴巴的人,在他的规划里不是敌人,但也永远不会是朋友。

手从车窗收回来。

那个瘦瘦的,小小的身影倒映在右边车镜上,一点点远去,变小,消失不见。

“她是谁?看起来不错。”正在开车的阿JOE忽然说了一句。

“谁?”下意识就这么问出,霍莲煾自然知道阿JOE问的是谁,让他觉得较为讶异的是那个她是谁之后的话。

看起来不错?霍莲煾都要怀疑自己是否耳朵出了差错。

皱着眉努力回想那可怜兮兮的人影站在马路边的形象:“何以见得?胸?脸蛋?”

即使努力回想,霍莲煾还是没有想到,关于康桥任何和“看起来不错”这样的话搭边,霍家佣人口中的那个“拖油瓶”身材长相霍莲煾总是记不住。

让人印象深刻的也许就数康桥的那双眼睛了,很大,大得都快要赶上ET了。

阿JOE似乎也和他犯了一样的困惑:“我也具体说不出她到底哪里好,不过当看到她站在那里时,就感觉很想抱抱她,感觉她抱起来肯定软软的。”

站在那里的康桥恰恰给霍莲煾的感觉是,抱起来肯定一身骨头,还是那种会把人的骨头烙疼的硬骨头。

“不,你可不能去抱她。”霍莲煾觉得有必要做个提醒,阿JOE不知道他们家的情况。

“为什么。”

“你一抱她就甩不掉了,就像是我爸爸甩不开她妈妈一样。”眯起眼睛,看着前方:“在亚马逊丛林里有一种水生物,小小的,看起来没有任何的存在感,它们粘住你的皮肤最初给你的感觉是痒痒的,你没有去防备,在你没有去防备间其实它们已经钻进你的身体里,随着时间流逝繁衍生息,到那个时候,它们的威力就显示出来了。”

显然,阿JOE根本没有把他的话听进去,霍莲煾一直不明白那么精明的霍正楷,怎么会着一个女人的道,后来见到倪海棠之后也就明白了一些。

那女人有一张无害的脸,谁会去提防小白兔这种生物。

康桥是倪海棠的孩子,和自己母亲拥有着极为相似的一张脸,至于特制嘛……最好康桥的特质不要像她妈妈。

起码,霍莲煾现在对康桥并没有多厌恶。

那是一个安静的女孩,安静到让人常常忘了她的存在,如果不是今天看到她的话,霍莲煾想他差不多要把这号人物给忘了。

时间静悄悄流淌着,一日复一日,霍莲煾的朋友们分成几批,今天是从德国来的,德国来的走了之后有从美国来的,美国朋友之后是英国朋友,偶尔他们会在花园开露天派对。

这一个夏天,霍莲煾车库里那些炫酷的机车一直静悄悄呆在那里,它们的主人已然遗忘了它们。

这个夏天,康桥也很少再梦见那位不知道长相,死于某个夏天夜晚的女孩。

八月末,暑假来到尾声,也是霍莲煾差不多回美国的时间,经过被树木遮挡得严严实实的小径,偶尔康桥会听到霍莲煾,安慰那位老佣人家的孩子:“我很快就回来,到时候我给你挑最大最好的礼物。”

“真的吗?”

“当然。”

那样的对话,那个语气任谁听了都会觉得,霍家的莲煾少爷就像是别人口中的那样,亲切,有礼貌,对谁都好。

这一天,是霍莲煾离开文莱的前一天。

傍晚,远远的康桥听就到霍小樊的笑声,笑声又清又亮,这还是康桥第一次听到,霍小樊笑得这么畅怀。

不由自主的康桥也扬起了嘴角,到底霍小樊在笑些什么呢?她有点好奇,加快了脚步。

透过稀疏的树影,康桥看到正在后花园玩的霍小樊,霍小樊站在坏掉的庭院灯架上,灯架约有两米高左右,他就站在那里做着飞翔的动作,霍小樊怎么跑到那里去了,要是掉下来怎么办?

目光顺着灯架往下,笑容倏然收起,康桥的心一下子提了上来,霍莲煾就站在灯架边,看手势似乎在指导霍小樊做些什么?

如果问康桥这个世界上第一重要的是什么的话,那么就是霍小樊了,她一直记住倪海棠的话:手足,血脉相连着的这一头手,那一头是脚。

撒腿就跑,扯开嗓子:小樊,不要去理会他。

小樊,不要被他的花言巧语欺骗了,那个人对你没安好心。

那两个人好像没有听到她的喊声一样,脚踩到后花园的草坪上时,康桥一颗心因为眼前发生的一切都要停止呼吸了,她就那样眼睁睁的看着站在灯架上的霍小樊展开手,后仰。

小樊——

康桥瘫倒在地上大口大口的喘着粗气。

霍莲煾弯下腰放下了霍小樊,霍小樊朝着她跑过来,停在她面前:“姐姐,你怎么摔倒了?”

手一扯,把霍小樊牢牢抱在怀里,刚刚她以为就要失去他了,就像是那个夏天忽然间失去外婆一样。

还是蓝白色组合的球鞋,可已不是去年康桥看到的那一双球鞋了,抱着霍小樊康桥从地上站起来。

霍莲煾挡在她面前。

她和他如此近距离面对面站在一起,他高她已然不止一个头了,肩膀也比起去年更宽一些。

这样的霍莲煾已经初初形成了在身材方面的压迫性。

“看来是被吓到了。”霍莲煾手一伸拦住了康桥去路:“以为我使坏了?以为我把他骗到上面去,然后眼睁睁看着他自己掉下来,再然后告诉所有人,这一切不关我的事情,是他自己要跳的。”

“没有。”康桥声音干干的,侧过身体避开霍莲煾的身体压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