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饭端上桌,住宿的几个人坐在条桌子前。草头子落座,他的身旁空着一个位置,给什么人留的。

郝掌柜令佣人道:“去叫一下王先生(山口枝子),来吃饭。”

山口枝子到来,挨草头子坐下。

“走菜!”郝掌柜道。

山口枝子瞥眼几位食客,目光停留在草头子脸上的时间最长,草头子呢有意回避山口枝子的凝视。

郝掌柜赠送每位客人一壶酒,说:“这壶水酒算我郝某人一点儿心意,请慢用。”

“我不会喝酒,您用吧。”山口枝子将酒壶推给草头子说。

草头子微笑推回道:“彼此彼此,我滴酒不沾,谢谢!”

山口枝子又望草头子一眼,而后专心用餐。

草头子吃完,离席。山口枝子放下未吃完的饭,追赶上去,说:“先生,请等一下。”

草头子已到自己房间门口,转过身问:“您有事?”

“到你屋里,我有话说。”山口枝子望一下四周说。

草头子迟疑片刻,推开房间门道:“请!”两人先后进屋。

“你应该认识我。”山口枝子说,努力把自己摆在对方面前。

草头子觉得莫名其妙道:“我认识你?”

“我这样说你认为唐突吧?”

“我认识你?”草头子怎么也认不出来是谁,倒有几分面熟。

山口枝子说多年前你挖开警察监房的后墙,救我出去,还送我一匹马。

“你一定是认错人啦。”

“没有,你说话的声音我记住了。我找你几年,一是为当面致谢,二是问你为何救我?”

草头子终于认出若干年前他抠开警察署监房的后墙,救出的就是这个人了。他沉吟片刻,用另一种方式承认,对方来头没弄清之前也只能这样对待。他说:“如果你坚持说我救了你,我冒名顶替下来,至于说为什么救你,想听,我只好信口开河。”

“那你就信口开河好啦。”山口枝子想知道这个答案。

“不该抓你的人抓了你,该救你的人救了你。”草头子说。

“这是人们常说的‘车轱辘话’啊?”

“你怎样理解都成。”

“既然你承认是我的救命恩人,那么请给我一个报答你的机会。” 山口枝子说。

“谢谢!”草头子拒绝道,“你没别的事的话……”

“下逐客令?也许,你做的事需要我。”山口枝子点破道。

“我做什么事?”

山口枝子讲她跟踪草头子一整天,他去了警察大队的后墙外,从那儿能看到什么?一间戒备森严的库房。

“我要做什么?”

“子弹,你想弄子弹。”山口枝子说。

草头子笑,未可置否。

“请让我帮助你一次,只一次怎么样?”山口枝子道……

警察大队部黑魆魆的高墙下,草头子在等山口枝子,她牵来一匹马,拴在一棵树上,说:“马弄来了,还有绳子。”

“我先进去,没什么危险你再进。如若发生不测,你立即逃走。”草头子说。

“我们一起进去。”山口枝子坚持道。

“真拿你没办法!”草头子劝阻不住,只好同意。

山口枝子、草头子翻越过高墙,弹药库院里很静,值班室里有两个警察。他们俩低声商议一下,由草头子学猫叫,恼人的猫叫秧子(叫春)惹怒了警察,正如学猫叫人所希望的,先出来一个轰猫,埋伏的阴影里的山口枝子收拾掉他。

“妈的,你配猫去啦?”另一个警察推门出来骂咧咧道。

山口枝子身手不凡,轻而易举地干掉警察。

“你先出院子。”两箱子子弹运到墙下,草头子说。

“好!“山口枝子翻墙过来,绳子吊着一箱子弹从墙顶竖下来,又是一箱。

草头子轻盈跳下院墙,他们两人将子弹箱子绑在马背上,然后用布盖住说,“他们发现子弹丢啦,一定全城搜捕,你也赶紧离开。”

“我送你出城。”她说。

“多谢……”草头子抱拳谢道,“我的弟兄在壕线外等着我,没问题,我们后会有期。”

草头子骑马消失在夜色之中。

第二天,发现仓库门开着,两名警察被勒死。

“来人,快来人!”警察惊慌失措地呼喊。

占队长率人跑过来。

“队长,子弹丢了两箱。”警察报告说。

警察大队弹药库丢了两箱子弹,陶奎元大为恼火,拍着桌子道:“什么?被盗走两箱子弹?”

“还死了两个弟兄。”占队长心里死了两个弟兄远比两箱子弹重要。

“操你们六舅!”陶奎元盛怒骂道,“警察大队部院里出这等事情,你们都是干啥吃的?传扬出去,人家不得说我们警察是饭桶。”

“盗窃子弹的人太厉害,从一丈多高的墙跳进来,扭断了值夜班弟兄的脖子,如同拧只家雀儿似的。”占队长在自己的脖子处形象扭断动作说。

“守城门的也没发现有人出去?”陶奎元疑问道,“带着两箱子弹,难道飞出去的吗?”

“我挨个城门问过,一夜没开。”占队长认为偷子弹的人没来得及出城,隐藏在某个角落里说,“请局长下戒严令,全城大搜查。”

“孩子死了来了奶啦,马后屁(无用)!盗窃子弹的人还藏在城里等你去抓?早溜之大吉。”陶奎元不搞戒严、搜查,还有一个原因,丢子弹的事他不想让角山荣知道。盗贼能从哪儿出城?绕亮子里城区十几公里的壕线,哪儿不能跑出去?

“占队长,你说是什么人干的?”陶奎元问。

“定然是反满抗日分子,或者是胡子。”占队长不假思索地答道。

“愿谁谁吧,丢就丢啦。”陶奎元嘱咐压埋此事道,“占队长,别找麻烦,宪兵队追究起来,我可救不了你。”

“明白了,局长。”

老爷岭胡子老巢,站香(岗)的胡子见草头子骑马行走的身影一蹿一蹿地走近,跑过去道:

“二爷!”

“卸了子弹,好好喂喂高脚子(马),”草头子下马,缰绳甩给胡子道,“它跑了一夜。”

“满登登两箱子啊!”胡子雀跃地喊道,“暂新的三八大盖子弹。”

“大哥!”草头子推开窝棚门,阳光照在徐德成的脸上,说,“弄来两箱子。”

“苦(偷)子弹还顺利吧?”徐德成扔过烟袋。

“有一个人出马(出手)帮助了我们。”

“哦?谁?”

“那年我们驻扎亮子里时,从警署监房救出的人,他自称姓王,我住在郝家小店遇上他,并被他认出来。”草头子说。

“他的身份?”

“里码人(同行),单搓(一人为匪)。”

“在镇上干什么?”徐德成问。

“他只是说查一事件真相。”

“事件?”

“此人挺神秘的,武艺高强。他问以后来挂柱(入伙)我们收不收,我没反对。”草头子说。

“我们知道他与警察有仇,收他行。”徐德成说,“二弟,眼看大雪封山,弟兄们还穿着薄衣服,得搞点儿暖墙子(棉衣)换换季。”

“亮子里防范很严,去那儿不行。”

“我们不去那儿,去大林镇。”徐德成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