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裴崇软硬兼施的“引导”下,纯昇逐渐觉得,练武也不是想象中那样难的一件事。
她的剑花在裴崇的教导下,许久就练成了,一招一式,舞出了女子的柔媚和巾帼之情,让裴崇看着好生欢喜。
而纯昇也发觉了,似乎在日复一日的练武中,自己的身体比从前强了许多,虽天生身体弱,可若能后天改善,那也是极好的。从前走一段路便累的要歇歇脚,如今她可以走更远的路,这便是习武的好处。
裴崇说要教纯昇杀人,却并未教她如何杀人。
若仔细想来,他们二人的手上都沾满了鲜血,只是他们不杀好人,只杀坏人。但在这样的天下里,时好时坏,真的有定数吗?
裴崇若想夺得皇位,必然要踩着许多人的血肉之躯走上去。而纯昇,虽在背后,却也是用自己的手段害了不少的人。说来,二人都是十恶不赦之人。
纯昇也确实在习武的时候能够放下一些芥蒂,与裴崇更亲近一些,但多少亲近,都是裴崇主动要与纯昇做的。
纯昇在感受这个人的存在,感受着裴崇鲜活的心思。他到底爱谁?他爱阿浮,还是爱纯昇?
“本王觉得,你已经与本王练习的差不多了,我们二人一同走一遍?”
“好。”纯昇也不说旁的,在习武这方面,她大多都是听从裴崇的。
剑握在手中,二人招式相同,时而旋转,时而跳跃,那剑就如同一条柔美的丝绸在空中灵韵的舞动,像天上的云,又像水里的鱼,好不鲜活,好不靓眼。
校练场外的人负手看着二人不约而同的动作,微微皱起了眉头。
裴崇看不到,可他却能看的清楚,在纯昇旋转之后,面纱会随之飞起,那飞起的面纱下,是绝佳艳丽的笑颜。
纯昇已经爱上他了。
待二人武完,代裕修才从外面绕了半圈,绕道校练场中央。
裴崇见他脸色不好,便问道,“代侯,是否宫中出了何事?”
代裕修摇头,盯紧了纯昇,道,“无事。”
他的眼神里像是有许多事情要说,但裴崇在她身边,又不知该如何张口。
纯昇看出来,给代侯创造机会,“代侯来的正好,纯昇有些事想找您商量,是关于乌柏薇的。”
“好,那我们上一旁说?”
纯昇看了看裴崇,见他点头,便跟着代侯走到了一旁的石头旁。
纯昇因方才那一连套的动作,有些吃力,站在代侯面前也是不停的喘息着,代裕修等她平复了一段时间,才开口道,“老夫有一件事情,觉得此时若在不提醒,便真的晚了。”
往常,旁人若想说什么,纯昇都能猜出个大半,但她今日,倒真不知这代侯葫芦里卖的是什么药。
代裕修神情凝重,“纯昇姑娘,要时刻谨记自己的身份。”
自己的身份……
纯昇如醍醐灌顶,瞬间明了了代侯的意思。此刻再一想起过去那段时日与裴崇亲密的举动,便觉羞臊,“纯昇知道了。”
“说的明白,其实你我本无不同,都是为了殿下的夺权。因此,其中的利弊你应当比我这个老朽更加清楚,一个谋士,爱上了自己效忠之人,是怎样的大忌。”
“是……”纯昇一直敛目垂头。
代裕修眯着眼望着远处同样望向这里的裴崇,继续对纯昇道,“殿下的心意我们无法左右,他想对你做什么,我们也阻止不了,但你应当时刻清醒,你要做的,不是同殿下你侬我侬,柔情蜜意,而是趁此机会,多帮助殿下做些什么。”
所以过去那一月的习武,在旁人眼中,不过是自己在勾引殿下么?
纯昇心中一紧,急忙回道,“是……纯昇明白了,代侯提点的是。”
只缘身在此山中……
纯昇在裴崇这座大山中,被她紧紧的包裹住了,让她原本深邃长远的目光看不见未来的路,更看不见自己,看不见裴崇了。
代裕修欣慰的笑了笑,转身回去。
“老臣今日就是来看看殿下,随便走走,告辞——”
代裕修不给裴崇问话的机会,直接作揖离开。
纯昇在代裕修离开后,才回到了裴崇的身边。只见裴崇问她,“代侯同你说什么了?你的心思不太好?”
裴崇看不见她的表情,却能读懂她的神情,而且是出乎意料的越来越懂,纯昇方才舞剑时的喜悦,与如今的面部如同蒙了一层霜,是全然不同的。
“没什么,只是说了说乌柏薇的事。殿下知道的,提起乌柏薇,永远是我对不住她。”
裴崇见纯昇黯然失色,本能的便想上前一步将纯昇揽入怀中,然而手臂却落了空,纯昇微微向后退了一步,抬头笑道,“殿下,剑花纯昇已经学会了,不如教纯昇一些旁的吧?”
裴崇即刻收手,也笑着道,“本王倒是第一次听你主动要求学些什么,你想要学什么?”
纯昇抬眼,“学……如何替殿下挡住危险……”
这才是谋士应该做的,无论何时何地,皆替效忠之人着想。
如何替自己挡住危险?裴崇微微一怔,纯昇的这般说法,是在危机之下,她想自己来替他承受一切?他怎会允许?
裴崇收了笑,“这个不必学了,无用。”
“殿下!”纯昇继续道,“怎么无用?那殿下教的剑花可有何用?若真如上次支轶和乌柏薇那样,殿下觉得,那一套剑花能挡得住吗?”
纯昇说的有理,让裴崇无法反驳,他紧紧的蹙着眉,“那也应当是学习如何闪躲,而不是如何替本王挡住危险!本王不会有危险,也不需要你一个女子替本王挡!”
纯昇想了想,“那殿下就教纯昇如何闪躲吧!”
“好。”裴崇心中有些不悦,但也并没说其他。
他将剑收入剑鞘,扔在一旁,纯昇也学着他的动作,将剑扔在一旁,与他的剑放到一处。裴崇伸手,“将你头上的簪子给本王。”
纯昇看着他伸出来的手,本想反手去拿,却忽然想起,习武时她因为方便,将自己的头发全部卷起,只用了一只木簪子固定着,若是将簪子拆下,那她的头发便要全部散落下来了。
裴崇并不在意,一直摊手等着。
纯昇不愿让他多等,反手将头上的木簪拔出,交到裴崇手上,而她自己满头青丝则如瀑布一般,顷刻散落在身后,恰巧彼时秋风袭来,将她肩上的发丝吹起,犹如在空中飞舞的秋叶。
裴崇只是微微瞥她一眼,避免自己入迷,便不再看她,只看着自己手中的簪子。
“你应当听过一句老话,世间武功,唯快不破。”
纯昇点头。
“现在回想一下支轶和乌柏薇行刺你时的场景。”
裴崇绕着她身旁,每走一步便缓缓说出一句,“他们的利器不过是簪子和匕首,这种微小的武器你若都能躲得过,那便不会惧怕刀枪剑戟了。当时支轶的手快吗?”
“快。但我躲过了。”纯昇道。
当时的险况裴崇并未见到,他当时见到纯昇时,她便已经手臂负伤,“你躲过了,是因为你反应快,你知道他要杀你,你的思想已经反应过来,但你的动作跟不上你的思想,所以才导致你受伤,否则,你应当是安然无恙的。”
裴崇说得对,她的智力无人能敌,但行动,确实不如旁人。
裴崇继续道,“所以,只要你快,敌人便拿你没办法。现在再想乌柏薇那次。”
“那次是我故意没有躲的。”纯昇道。她与乌柏薇心有灵犀,她也相信乌柏薇,所以把命交给她,并没有闪躲。
“那你觉得,如果躲,你能躲得过去吗?”裴崇站在她身后,问道。
纯昇目视前方,“能。”
“为什么?”
“因为她不够快。”
“没错。”裴崇点头,仍旧站在她身后没有挪动位置,“只要你比敌人快,敌人就不会伤到你。”
纯昇点头,只听身后的人道,“那我们现在就来试一试。”
说罢只觉一股带着力道的风,瞬间从纯昇身后划过,纯昇急忙往一旁旋身,一回身,便见裴崇握着木簪尖的一段,拿带着花纹的一段指着纯昇。
来不及反应,裴崇的第二下又上来,纯昇急忙闪躲,他的攻击毫无章法,让这个善于琢磨人心思的纯昇不知如何应对,而裴崇毫不留情的攻击,让她应接不暇。
正当纯昇紧盯着裴崇下一招准备刺向哪里时,她忽然发现裴崇猛地跃起身来,在空中一番,落地伸手,似乎抓住些什么,另一只手一把拉过纯昇,将她紧紧的护在身后。
纯昇尚不清楚发生了什么,只见裴崇摊开掌心,是一块不大不小的石头。
“哎呀!这么大惊小怪的!我见你如此欺负纯昇,看不惯想替她出出气,没想到却掷偏了,差点打中纯昇!”
熟悉的声音在面前响起,顾呈衍优哉游哉的走过来,看着面色不太友善的裴崇,宽慰他。
裴崇听他的解释,眉头并没有舒展开来。只因他不相信他的鬼话。
顾呈衍的武功要比自己高上一层,他若是想朝谁掷石子,是绝不会打偏的,他分明就是想将石子扔向纯昇,虽然力道不重,裴崇也知他是有意为之,但他究竟为何这样做,裴崇却不知。
纯昇也发觉裴崇和顾呈衍的神情不对,显然这个石子另有蹊跷,但她不想局面如此僵持,便从裴崇身后走出来,“殿下方才的那套动作真是好看,又实用,不如殿下教教我?”
裴崇紧紧盯着顾呈衍,回道,“好。”
这是个什么动作?这是个替旁人挡住危险的动作,若是这石子投中的是裴崇,那不就是替殿下挡住危险了吗?
纯昇心想,莫非……顾呈衍是与代侯商议好的?代侯怕自己难做,所以让顾呈衍来帮助自己?又或者,是监视自己?
裴崇随手将石子扔给顾呈衍,“你来掷石子,往本王身上扔。”
“那我可不敢……”顾呈衍手里把玩着石子,玩世不恭的模样。
裴崇并未展颜,也不是寻常笑话一样同他闹,“那你要往纯昇姑娘身上扔吗?”
“那病秧子,我更不敢扔了!”
“那就动手,别废话!”裴崇道。
顾呈衍撇撇嘴,只好握着石子就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