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浮这一走,就是五日没回来。
小君子想去找,可又不知道,到哪里才能找到他的阿浮。
他绕了整个郭城,都没在橘子摊前寻到阿浮。
无奈之下,他只能日日守在未名桥下等着,期盼她什么时候再出现。
因为,他为她买了一件她一定很喜爱的东西。
他想要等她回来,送给她。
可她什么时候,才能回来啊?
小君子的一双眼睛望穿了秋水,就是望不来阿浮。
第一日,他还默默的在未名桥下等,第二日,他心中便有些慌张与想念了,第三日,他匆匆的走了一半的郭城,都没寻到阿浮,第四日,他走遍了整个郭城,也没有阿浮的踪影,第五日,他又哪都不去,死守在未名桥下,等阿浮回来。
第六日,阿浮回来了。
阿浮白日里回来的,她出现在小君子面前时,双腿一瘸一拐的,脚步蹒跚,似乎是受了很重的伤,小君子见到她,急忙上前搀扶她,让她慢慢的坐下,背后靠上未名桥。
“你怎么会这样?”小君子看着她手背上的伤,心疼不已,见她也不似从前那般开朗了,便气愤的问着。
阿浮笑了笑,将手背上的伤藏在自己的另一只胳膊下面,看着她,仍是天真无邪的样子,“无碍。”
“到底怎么回事?你告诉我啊,怎么回事!”
小君子怒吼,让阿浮不禁心里一颤。
她从未见过他这样,一个少年,眼中满是心疼的看着自己,青筋暴出,似乎想要把罪魁祸首千刀万剐,这样的小君子太可怕了。
阿浮努力的按下焦躁的小君子,笑着看他,“没事,我没事……你冷静一下,我再同你讲!你若是不冷静,我便不同你讲了,你就一辈子想着吧!”
阿浮这么说,小君子无奈,只能压住自己窜天的火气,愤然的坐在她身旁,“说吧!”
阿浮笑了笑,笑他孩子气。
过路的行人不知道的,还以为是一个男孩和一个女孩在吵架呢,谁能想到,男孩是因着他最心爱的女孩受了伤,才如此情况的?
“我和家里人脱离了,从今以后,我就真的是没有家,无依无靠,要在世上漂浮的人了。”女孩百灵鸟一般明亮的喉咙里带着淡淡的忧愁,这样伤感的话从她口中说出,还带有一丝的希望,让人不至于绝望到谷底。
小君子握着她的手,皱起眉头,“我听不明白。”
他从来不问阿浮家里的情况,阿浮也从来不告知她,她忽然有一天告诉他自己没有家了,他实在无法明白。
阿浮的嘴角仍是带着明媚的笑意的,“我的养父养母,他们待我不好,我这次回去,就是同他们讲好了,从今往后,我和他们再无瓜葛了。”
“所以……”小君子看了眼浑身是伤的阿浮,“你身上的伤是他们打的?”
阿浮又急忙按住他,生怕他再冲动跑出去,“谁打的都不重要了,从今以后,我再也不会挨打了。”
她的笑能驱散世间所有的雾霭,他喜欢。
他虽然心疼阿浮,可听阿浮这么说,便也只能作罢了,他知道自己做不了什么,自己以一个要饭的身份,告官都告不赢,但他不管,他只知道,不能让阿浮受到任何伤害。
阿浮也是想要和他在一起,所以才用了五日的时间,与家里断绝了所有的联系,从今往后,阿浮就真的是阿浮了,浮浮沉沉,形单影只。
阿浮的眼角有泪,嘴角却是笑着的,她将挽起的衣袖放下来,“好啦,我要去干活了,总要能养活自己不是?”
小君子真不知道,阿浮怎么就能永远这么充满活力,对生活充满希望。因为他不知道,阿浮的心中有一腔热血,她只想要银子,而她始终相信,只要凭自己的双手认真劳动,便能抬高自己的身价。
小君子见她还要起来,急忙攥住她的手腕,用力的拉住她,不让她起身,“你不能走!都伤成这样了,休息一日都不成吗?”
小君子训斥着,原本严肃的口吻中,却带着满满的关怀。
阿浮饶有兴趣的看着他,“我不干活,我们晚上还怎么吃肉包子?你这几日都是怎么度过的?”
小君子才不会告诉她,她离开的这几日,他每日只吃半个烧饼度过。
“歇一日,我给你买了好东西!”
“什么好东西?”她都不相信,连饭都吃不上的人,能买什么好东西。
只见他从衣襟中小心翼翼的拿出一把梳子,虽算不上好木,但也能入的了阿浮的眼。
阿浮看着小君子把梳子送到自己面前,她怔怔的看着他,小君子抖抖手,“接过去啊!”
阿浮不说话,一阵潮红涌上了两个面颊,她垂着头,小声问道,“你……你知道送梳子意味着什么吗?”
他读过那么多书,如若不明白,便不会买这个东西了。
“我知道,梳子是男女之间的定情信物。”小君子面不改心不跳,对阿浮郑重的说道。
“那你还送……”
阿浮话还没说完,便被小君子一把将梳子塞进怀中,“我就是要送,送你你就拿着!”
梳子自己入了怀,让阿浮不得不收。
她欢喜的握着梳子,左看右看,都觉得喜欢,可她忽然想到了什么,抬起头来犀利的问,“你饭都是吃我的,哪里来的钱买这样贵重的东西?我常听说书先生说,有男子藏私房钱不交给夫人的,说!你是不是白日得了钱偷偷藏起来了,不告诉我?”
她说着,便上下其手的对小君子胡乱的摸,摸得小君子直痒,躲都躲不开,可若是用力,又怕伤了她,所以只能自己朝一旁躲着,他看着阿浮,“不要闹了,好啦!我是用我一个月的银子给你买的梳子。”
他握紧了她的手,“你喜欢吗?”
阿浮抿嘴偷笑着,幸福的模样洋溢在脸上,“……喜欢……”
翌日,阿浮的发丝梳的异常整齐,还换了发型,从前她都是束着最简单的用手就能扎上的头发,如今有了梳子,她的青丝垂在脑后,如同一条黑长的瀑布。
一日下来,阿浮握着一日赚的银子,拿出一个铜板来藏好,剩下的银子她数了数,刚好能买三个包子。
卖包子的摊子其实离阿浮的摊子不远,阿浮只要过一条街便能到摊前去。
卖包子的大哥哥每次见到阿浮都要笑一笑,他打开笼屉,正好剩了三个还冒着热气的包子,不等阿浮说话,包子就被他用牛皮纸包上,送到阿浮手中。
阿浮的手要捧不下了,她问道,“陈大哥,今日的包子怎么这么大啊?”
“是吗?还是以往那么大啊。”
阿浮的笑能感染太多人了,她一笑起来,卖包子的陈大哥也跟着笑了起来。
“我走啦,你也早点收摊吧!”
“好嘞!”
阿浮的步履轻盈,脚下好似生出一朵朵莲花一样,留下芳香。她走后,卖包子的人也收摊回家了,路上的最后两个小摊,也没有了人。
阿浮的包子日日都给小君子吃一个,小君子也发现了,他手上的包子越来越大,从前的一个包子并不能填饱肚子,如今大半个下去,便吃不上其他东西了,也不知是他们的胃饿小了,还是包子变大了。
小君子看着阿浮道,“明日买两个包子吧,你一个我一个,这样就够吃了,你如果不够吃,我还可以分给你一点。”
孩子的世界,重来不会在意,是谁给谁多一点,谁给谁少一点。就像这包子,都是用阿浮的银子买来的,但阿浮从来都不在意自己是付出的多的那一方,因为她心甘情愿。
阿浮点点头,“好。”
小君子将自己今日赚的几个碎银子给阿浮,“这是我今日赚的银子,你留着,攒起来。”
“好。”
阿浮也不推辞,在她心目中,他们是彼此的亲人,银子已经不能是他们关系的阻隔了。
更何况,两个同样凄惨的孩子,谁有资格嘲笑谁?
他们日日就这样,竟然不知不觉过去了两年。
他们好的像一家人,亲的所有东西都要分给对方一半,有时小君子和阿浮都挣不来钱时,没有包子吃时,小君子要来的一块难吃的馍馍,阿浮都要吃一半,她不是想吃,也不是饿,是因为小君子要拿不好吃的东西填饱肚子,那阿浮也要和他有福同享,有难同当。
新年将至,因着家家户户都要买些东西屯着,阿浮的生意好了起来,有时一日都能赚上一两银子,而小君子,也因为新年有人家需要雇工,他去给人家做苦力的机会多了,也能多赚上许多银两。
两个人还是吃两个肉包子,而剩下的银子,二人会在吃完包子之后,靠在一起,放在腿上,一点一点的反复数着,数完一遍就再数一遍,仿佛它就会多出一点似的。
数的累了,总会有一个人先从幻想中出来,逼另一个人到现实之中。然而穿着单薄破旧的二人,便抱着团,取着暖,在雪夜里瑟瑟发抖,度过这寒冷的冬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