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彧兴奋的了不得,纯昇倒从未见过他能这般的欢喜。

其实陈彧不过是因为纯昇的欢喜而欢喜,至少证明了姑娘这么长时间的布局,没有白白浪费。

纯昇起身,“输赢早成定数,何必如此欢喜?”

她将茶托上的茶倒在茶杯中,摇摇晃晃,只剩下一些残渣了,便吩咐,“去烹一壶茶吧,殿下要回来了。”

“是。”陈彧端着茶壶出去烹茶。

纯昇望着窗外,长舒一口气,笑了笑。真是……离太子之位越来越近了……

裴崇处理完朝堂上的事第一时刻便去了纯昇居,这样的喜悦应当与纯昇分享,虽然纯昇早就应当知晓了。

裴崇进到暖阁之时,纯昇果然还是静静的坐在桌案前,宠辱不惊,见到裴崇进来,第一句话竟是说,“殿下,从前未解的残局,已经被纯昇解开了。”

裴崇听她的话,寻思了许久,也没想明白是否有所指代。

后来他想,纯昇的意思,应当是自己是这残局,被纯昇活生生的走赢了。

因此,他更要感谢纯昇。

“纯昇,本王由衷的感谢你。”裴冲如是说。

纯昇闻言,不过垂头一笑,“这本就是纯昇应当做的,如若不能保殿下登上帝位,那才是纯昇的无能。纯昇坐一回谋士不容易,不想落得个无能的名声。”

“你放心,本王登基,也定不会负你。”

裴崇这样说,纯昇便想起了他们的从前。

从前她说,等他长成大君子,便来娶她。他欣然答应,如今他要坐上最高的位置了,可兴奋的似乎全然记不起曾经的女子了。

纯昇可从他的眼中见到自己,他的眼中带着深深的爱慕之意,纯昇也能看得到。

但纯昇是纯昇,她的存在是为了替阿浮讨债。死过一回的人,还哪有什么资格提从前?

裴崇见纯昇不言语,眉眼间似乎还有愁容,便关切的问道,“纯昇?你怎么了?”

纯昇摇摇头,“没……我只是再想接下来的行动。不能急功近利,否则皇帝一定会认为殿下是有意为之,反而会对殿下反感。”

“接下来,应该靠代侯了。”

纯昇点头,朝中的人,代侯应当最有发言权了,且皇帝对代侯也是最为信任。

她忽然想到被囚禁的裴滕,抬眼问着裴崇,“殿下要不要,去见见裴滕?”

提起裴滕,裴崇再也不是从前的愁容满面了,而是爽朗的笑了笑,“去,自然是去!如今本王的弟弟失了势,本王是一定要去看看的!”

裴崇长大的性子与他小时候无异,只是小时不能施展抱负,所以看不出什么。此刻的裴崇,性子让纯昇喜欢,锱铢必较。

纯昇点头,“还有一段时间过春节,今年的年,一定是殿下最幸福的一年。”

“最幸福……”裴崇听后不禁呢喃,“怕不是,本王最幸福的年早已过去了……”

纯昇听得一清二楚,最幸福的年早已过去,是什么时候,是小时候吗?她虽然听到,虽然疑惑,但还是装模作样,“殿下在说什么?”

“无事。”裴崇摇头,选择闭口不谈。

他若想说,早晚有一日,他会将过往所有的事情都说出来,但不是今日,今日他只是有所慷慨罢了。

“今日父皇有意让我一人处理政务,所以日后我便不能这般清闲了,纯昇居也不能来的这样勤了,你独自一人要保重身体。”他说。

纯昇点头应下,心中不免疑惑。

独自一人?他是将自己与她算作一个整体了?独自一人是为何?纯昇居这么多人,她还能怎么样了不成?

裴滕被废,他得立刻接手裴滕身上所理的事物,的确没有时间让他们闲聊了,纯昇也知道,让裴崇喝了杯纯昇居的热茶过过口瘾,便离去了。

长久的黑暗终是见到了日头,这让纯昇心情复杂。

她摘下面纱,独自坐在梳妆镜前,看着镜中那恶毒又纯良的女子,长叹一声,如同江畔的哀鸿,经久不断。

七年的洗礼,小君子和阿浮都不再是曾经的纯良之人了,他们为了自己的目的,不择手段,一路走来,脚底沾满了自己人和敌人的鲜血。

但又能怎么样呢?谁来评判对错?上天都不能。

今年京城的雪似乎就没断过,像是天上的神仙打了吨,忘了收了术法,停了这风霜雨雪一般。

雪越深,踏在石板上的脚底便越凉。

纯昇在裴崇的搀扶下下了车,却因路上藏在雪中的冰险些滑到,幸好裴崇反应的快,反手抓住她的手腕,另一只手拖住她身后,才让她重新站稳。

滕王府的匾牌还是三个字,但门前的积雪已无人清扫,堆得老高。

这样看似繁荣,实则残破的府衙,似乎再无人光顾。从前门庭若市的景象,也不复返了。

裴崇走在前头,放下了轻功,深深的将鞋子踏进雪中,踏出一路的脚印。纯昇由陈彧搀扶着,她踏着裴崇走过的脚印,好不容易到了地方。

门都是极难推开的,但里面压根就没锁。

曾经个个趾高气扬的小厮,如今都换成了戒备森严的看守者。而裴滕,也是衣带不整的趴在桌案上喝着闷酒,身旁唯有支轶一人,在旁守候。

支轶看了眼裴崇,向他行礼,再看了看纯昇,说不出来的伤感。

“支轶,你出去。”裴崇强硬命令着。支轶有些担忧的看着裴滕,但见纯昇点了点头,还是走了出去,纯昇紧随其后,走了出去。

纯昇与支轶站在廊檐下,冷风吹过,纯昇身上虽盖了件大氅,但还是有些冷,支轶看她一眼,转身回另一屋中,拿出了暖手炉,摸着还热乎的,递给了纯昇。

纯昇接过,“多谢。”

支轶长叹一口气,他的精神不似在崇王府一般的明亮了,似是这几日,他们多的很不好。他说,“滕王殿下费尽心思,还是输了。”

纯昇看着庭前的积雪,上头的脚印寥寥无几,院中的花也被积雪压得残破了,埋在雪中,像是一个鲜活的人遭受了天大的挫折,奄奄一息一般。

纯昇看向他,解释着,“费尽心思……谁不是费尽心思?滕王和崇王都一样,但你知道滕王输在何处了?”

支轶摇摇头,纯昇继续道,“输在了正气上。这一点你应当比我更清楚。崇王能为百姓做实事,他虽算不上善良,但若有朝一日真的……也能称得上一代明君。而滕王……他若继位,后患无穷。”

“我虽效忠滕王,但我希望崇王殿下赢。”支轶道,“若崇王赢了,滕王还能留有一命,若滕王赢了,崇王必死。到时,血流不止千里,苍天有眼,滕王作恶多端,幸好他输了。”

支轶这样说,纯昇很懂他的心。救命之恩,并不是说弃就能弃的了的,她明白,支轶想跟着裴崇,但忠孝难两全。

纯昇倒是对这样的人十分佩服,“你便好生待在他身边吧,若真想通了,怕是殿下也不会允许你回来了。”

她了解裴崇的秉性,也了解支轶的秉性。他最容不了身旁人的背叛,而支轶最不该的,也是背叛。

“王妃呢?”纯昇从来就没见过卓清澜。

“府中的下人走的走,逃的逃,无人做事,这几日都是王妃一人在做事,她如今可能在厨房做午膳。”支轶答道。

纯昇微微点头,她始终不明白卓清澜这个女人,委曲求全的意义是什么,嫁人时一语不言,嫁过来后仍是一语不言,如今没落了,还是一语不言。这样的人,究竟是如何与风流潇洒的顾呈衍相爱的?

他们也只在庭前聊了片刻,裴崇便出来了,他还是那副神色,只是那控制不住的眉川又不禁皱了起来,他自己未曾察觉,但纯昇看出来了。

“走。”

他瞥了支轶一眼,便与纯昇离去,不做其他。

裴崇一路无话,纯昇总觉得他在极力的隐忍什么事情,她想了许久,才问道,“殿下,裴滕可与您说了什么?”

裴崇仍是那副神情,“没什么,不过疯言疯语,不必在意。”

他不愿说,纯昇也识相的不再问了。

乌柏薇回来了,一直住在纯昇居,帮助纯昇调理身子。

裴崇这几日处理朝中事物处理的极好,一人做的,比往常二人做的还要好,如今朝堂的风向一人倒,曾经效忠裴滕的,近日都说话极少,要么转向裴崇阵营,要么便不再言语。

其中好坏,裴崇也自有定数,来日方长,他都记下了这些人,日后一个一个筛选。

裴崇的政务处理的好,军功有,文采有,能独当一面,又爱民爱子。代裕修对皇帝上奏的时候,也是腰板硬气,觉得这些都是无可厚非的。

往常,他帮裴滕说话的时候,倒是气短心虚,因为裴滕毕竟不是外人看起来的那般德才兼备,而如今的裴崇,才当真称得上德才兼备。

代裕修日日觐见,让皇帝立裴崇为太子。

皇帝赏识裴崇,但却没落实,实际是想再观察观察,如今裴崇的确有当太子的德才。

在愈来愈多的大臣觐见之后,皇帝终于动了心。

春节前夕,圣上封二皇子崇王殿下为太子,迁居东宫,移交政务。

同时,左桐在狱中自尽,一代相国,终成灰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