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茶类中心系列案的最后一个案子。一个月来,不断有投资人找到法院,有的吵闹,有的哀求。法院考虑到此事涉及人数众多,在最后一个案子出结果之前,召集双方,试图最后做一次调解的努力。
纪佳程和赵朱平在这种情况下又见面了。一个月不见,赵朱平胖乎乎的脸居然凹陷了进去,脸色蜡黄,人似乎都瘦了一圈。这次调解不出意外地失败了,杨艳辉法官摇着头离开,所有的人都知道最后的结果。
调解结束后,纪佳程和赵朱平在法院门口站了一会儿。纪佳程询问他那天之后发生了什么,赵朱平唉声叹气了一番。
“遭罪哪……莫名其妙地被留置了二十四小时,”他说,“幸好老天保佑哪,周烨君以为那个三楼里面的东西都被拆得七七八八了,可是他没想到监控居然还能用,里面显示确实是他自己捅了自己。你说这有多危险,如果没有监控,我是跳进黄河都洗不清了。——听说你也被询问了?”
“对,问我那天去干什么,为什么和周烨君去聊天,聊了什么。”纪佳程说,“我肯定实话实说。”
“这小子,真狠。”赵朱平咂着嘴,“那么长一根铁管子,一家伙就戳进自己肚子里了,多疼啊……”他摸了摸自己的肚子,“而且还不忘抓住我的手摁在铁管子上,栽赃给我。你猜他还做了什么?”
“什么?”纪佳程问。
“录音笔当时掉在地上,警察去搜索了一下午才在一个地板上的缝里找出来。你知道这意味着什么吗?我往外跑的时候,他一边追一边还不忘一脚把录音笔踢到地板上的缝里。这心思可怕不?那么短的时间,自残、栽赃、藏东西,这小子,牛啊。”
纪佳程点点头,问:“他现在怎么样?”
“还在医院里。”赵朱平说,“说是伤了内脏,铁管子太脏,感染挺厉害的,警察说他的身体估计毁了。就算救过来出院,刑责肯定是跑不了的,毕竟他自己承认徐昕的死是他设计的。”
他叹了口气:“他一个人,无牵无挂的。真正惨的是我,益度所这个烂摊子啊……”
纪佳程没回答,他望着远处,想起了那天自己离开前,似乎看到周烨君笑了一下。他才二十多岁,为了复仇,亲手毁灭了自己的人生。也许他在用铁管子捅自己的时候,就已经做好了死的准备吧。这对他而言或许是一种解脱。
一年后,有校友家中老人去世,去福寿园落葬后顺便去看了看徐昕和徐婧儿的骨灰盒,却发现两个骨灰盒都不见了。
他找到福寿园的管理方,工作人员查询后告知,骨灰存放后不久,来了一个叫袁莉的女人,她以徐昕的妻子、徐婧儿的母亲的身份,将两个骨灰盒取走了。她留下了一个信封,托工作人员转交来询问的人(如果有的话)。
那位校友打开那个压在档案下面快一年的信封,发现里面有一张折成三折的白纸,上面写着:
青石隔绝日月,
黄土分济阴阳,
从此不见来路,
泪落只因断肠。
心,葬于高山,
魂,归诸海洋,
回首,一场大梦,
孤影,几度悲凉。
没人知道她去了哪里,也没人知道她给徐昕和徐婧儿安排了怎样的归宿,但是纪佳程相信,她会安葬他们。在历经风雨之后,她应该会回想起徐昕对她的好,回想起那个曾经完整的家。
沙靓靓从门外进来,把一份答辩状交给纪佳程,说:“师父,写好了。”她今天打扮得格外漂亮,似乎还精心化了妆。
“放那儿吧。”纪佳程点点头,把思绪拉回现实中,随后说,“小沙,你今天早点下班吧。”
“哦?”沙靓靓说,“我正想找你说这事儿呢,我晚上想早走一会儿……”
“和程溪一起去吃饭是吧?”纪佳程说,“他比你急,中午就来跟我打招呼了,说那个餐厅特别难订什么的,而且今天他计划要……”
他及时收住嘴巴,改口道:“程溪这小伙子不错,将来肯定能成为咱们所刑事团队的‘一把刀’。行了,你收拾收拾下班吧。——那个,小沙啊,本师父以过来人的身份免费传授你一个宝贵经验,极其重要,一定要记在心里!”
“师父您说。”沙靓靓伸长脖子。
“女孩子不能比男生早到,明白吗?规矩要从点点滴滴做起。当年你师娘就是这么对付我的。”
“师父我记住了!”沙靓靓点头说,紧接着她反应过来,自己的回答等同于承认了她和程溪约会的事实。她满脸通红,说:“师父,你太坏了!”然后撒腿跑了。
纪佳程哈哈一笑,端起茶杯。他往窗外望去,只见天色已经暗了下来,整个城市显得有些灰暗。但是再过两个小时,街道上将人流如织,这个城市将亮如白昼,璀璨的光芒会照亮浦江。
阴谋和算计永远只能隐藏在黑暗中,灯光下,这个城市依然是美丽的。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