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来顾恺之、谢赫等提出的“传神”,是专指当时肖像画和人物故事画中对象的精神气质和风韵而言,可是宗炳等人将“神”扩展到山水画、花鸟画等各个领域,其内涵亦主亦客,缥缈恍惚,不可捉摸,令人感到十分神秘而又十分亲切,有如春江月夜,花树朦胧。至此,中国画已变得“神乎其技”了!魏晋六朝的画家们用自己的睿智、才华和胆识,用自己的彩笔蘸着心血汗水,在中国这块观念文化的王国筑成了一座座雄关重镇。在它们的庇护下,我们的民族艺术繁衍生息,我们的民族感情“其乐也融融”!

然而,别人要打进来,固非易事;自己想走出去,也举步维艰。这些雄关重镇从一个意义上说是固若金汤,而从另一个意义来说,则是关塞重重了。

公元前334年,亚历山大饮马印度河,鼙鼓震动了中国西陲,以印度河上游犍陀罗地区为代表的佛教美术在远征军的冲击下迅速希腊化,并且,作为佛教的先行者,渗透到了华夏腹地,敲响了中国艺术家的柴扉。当时西僧如迦佛陀、摩罗菩提、吉底俱等,都精绘佛画,他们都先后挟笔东游,来到中土。

对于这充满异国情调的外来文化,有没有人应声而起,“蓬门今始为君开”呢?翻检尘封埃积的典籍,我们要感谢唐人许嵩,在他写的《建康实录》中提到了一个闪光的名字——张僧繇,记录了张僧繇的不朽业绩。诚然,张僧繇在中国绘画史上声名赫赫,史书画籍都不乏记述,所谓“张(僧繇)得其肉,陆(探微)得其骨,顾(恺之)得其神”。并且《历代名画记》将他与顾恺之、陆探微、吴道子并称为“画家四祖”,甚至唐代还有“凡人间藏蓄,必当有顾、陆、张、吴著名卷轴,方可言有图画”的说法,但是,人们大多称道张的“张家样”和疏体画,而忽略了他的凹凸画法。只有《建康实录》记叙了这一凝聚了千古浩叹的“壮举”:

一乘寺,梁邵陵王纶造,寺门遍画凹凸花,称张僧繇手迹,其花乃天竺遗法,朱及青绿所成,远望眼晕如凹凸,就视即平。世咸异之,乃名凹凸寺。

从上引可以看出,张僧繇所作具有强烈的透视感。此外,唐人张《朝野佥载》也说:“润州兴国寺,苦鸠鸽栖梁上污尊容,僧繇乃于东壁上画一鹰,西壁上画一鹞,皆侧首向檐外看,自是鸠鸽等不复敢来。”又《历代名画记》说,张僧繇在金陵安乐寺画了四条白龙,不点眼睛,说:“点睛即飞去。”大家以为荒诞,坚持要张点睛。僧繇刚点睛二龙,“须臾雷电破壁,两龙乘云腾去上天,二龙未点眼者现在。”画龙破壁而飞当属子虚乌有,但可以参证这位怪杰画作极富立体感,别有渊源,与中国传统花鸟技法异趣。